第160章 謝家人都是沽名釣譽的僞君子

冷靜,自恃。

顧子騫薄脣微抿,一雙狐狸眼半眯着輕睨着那倚在美人靠上的女子,心底飛快地劃過一抹黯然,這樣的妹妹,也不知道到底是好……還是壞。都說感情是衝動的,可她卻能如此理智的分析其中利弊,將所有的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可如果真的能夠說清楚,那還是感情嗎?

“是哥哥想得太簡單了,你身子弱,好好休息,別想太多了。”顧子騫擡手輕輕地揉了揉顧瑾汐的頭髮,眼底的寵溺未退反而染上了點點歉疚。

“嗯。”顧瑾汐點點頭,嘴角上揚扯出一個勉強的笑。

半夏捧着繡筐,瞧着顧子騫離開時候滿臉愁容,又瞧着躺在軟榻上卻雙眸圓瞪的自家小姐,在心裡沉沉地嘆了口氣,“小姐,您幹什麼要跟三少爺置氣?三少爺雖然……不過到底是真心的爲了您考慮的。”

“有些事情你們不懂。”顧瑾汐撐起上半身,半夏眼疾手快地給她背後墊了個軟枕讓她考得舒服些,“這兩天你們稍微注意下水榭汀蘭那邊的情況,如果有什麼,記得第一時間給我彙報。”

半夏點點頭,又給顧瑾汐添了熱茶,略微思索了下將小香几上的桂花糕給撤走,“奴婢明白。”

轉頭瞧着窗外,雖然沒有陽光可卻比起前兩日天氣明顯好了許多,微風徐徐可是卻並不冷反而帶着幾絲秋高氣爽的味道。低首垂眸,心底卻不由得泛起了幾分苦澀,感情,前世被傷得還不夠嗎?今生被傷得不夠嗎?或許,上天早就註定了她不能有感情,否則害人害己。至於秦睿,表現出來的愛與呵護,到底幾分真幾分假,也只有他自己明白罷了。

謝府客院中。

耿祁山帶着幾分愁容,坐立不安;旁邊的雲老,只是輕輕地睨了他一眼,張口輕飄飄的甩出一句話,“等!”

“雲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耿祁山原本就坐立不安,此刻聽到雲老開口更是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兒處;他只覺得嗓子乾啞,輕輕地抿了抿脣,艱難地從嗓子裡吐出一句話來。

說雲老不擔心嗎?那自然是假的。

他可是比誰都要清楚,這件事情如果真的失敗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其他任務失敗頂多是重新訓練受罰,但如果是這件事情,那可是會要命的。他已經爲了任務潛伏耿家十餘載,這是最後的放手一搏,只要這件事情成了他就可以從此脫離這樣暗無天日的生活,找個地方隱姓埋名,過一段真正人模人樣的日子了。

不過垂下眼瞼,似乎想到了什麼,雲老薄脣微微抿着,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擡,語氣近乎感慨般,“謝安和陸氏亡故,謝瑋和謝逸兄弟卻遲遲不發喪,甚至連這府上都鮮少有動靜,除了等,你說我們還能做什麼?”

“可不是說,在大門外已經聚滿了來給謝安夫妻弔唁的人嗎?”縱然是被謝逸軟禁在了謝府,但對於他們的行動卻並沒有限制;今天的事情鬧得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只要他們稍微找人打聽一下就能夠知道的。

雲老顯然並不意外,嘴角斜勾,臉上透着幾分詭異的氣息,“先等着看吧。”不管謝安和陸氏是真的死了還是裝死,自己的主上都不會放過這千載難尋的好機會的。

“等,等,等。再等下去,萬一再被謝家兄弟看出點兒什麼來,那怎麼辦?”耿祁山不是雲老,自然考慮不到那麼多。他心裡想的,唸的都是耿家;現在只是耿氏和耿亭勻的姦情被發現了,待謝府的事情了了之後頂多是耿氏被休回孃家,可如果一旦謝瑋開始懷疑謝煜兄妹,那可不就成了,偷雞不成蝕把米了麼。

“現在他們都已經着急上火,哪裡還有心思來管我們。”雲老沒好氣地瞪了耿祁山一眼,深吸口氣以儘量平緩的語氣道,“我說山哥你這麼着急做什麼,俗話說得好,車到山前必有路,更何況如果那謝瑋真的懷疑謝煜兄妹,又怎麼會任由他們留在主院給謝安和陸氏守靈?”

“……”耿祁山聞言,始終緊皺的眉頭這才稍微鬆懈了下,說起來也是這麼個道理;如果謝瑋真的發現了什麼,怕是早就將謝煜和謝琦給關起來了,哪裡還有現在的局面;想到這裡,他一直懸着的心這才總算是沉了下來,眉宇微微顰蹙着,“對了雲弟,你說那謝安和陸氏夫婦是真的死了,不是謝家串好了來演給我們看的?”

雲老低下頭,嘴角微勾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山哥平時不是挺聰明的,現在怎麼糊塗了,那大門外可是都已經圍滿了前來弔唁的人,如果謝安和陸氏不是真的死了,又怎麼會這樣?謝家難道是要自己打臉?”

“好吧,我真的是給急糊塗了。”耿祁山身子後仰,懶懶地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我真的是急糊塗了。不過,關於那天對亭勻下藥的人,你有頭緒了嗎?”

說到這個,饒是素來運籌帷幄的雲老也不覺有些挫敗,他無力地搖了搖頭,“沒有!”並不是應付耿祁山的場面話,是真的沒有。其實他也想不明白,如果這件事情真的是謝家所設的一個局,那爲什麼事情都已經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可是謝瑋和謝逸兩兄弟仍舊沒有任何反應。自從昨夜謝安和陸氏死了之後,謝瑋就帶着謝煜兄妹三人守在主院寸步不離;謝逸倒是好些,偶爾往閒逸居和主院,來來回回。原本他是想要打探閒逸居的,可那周圍的守衛實在厲害,竟然連一

衛實在厲害,竟然連一個死角都沒有,如果真的強來,他雖自詡功夫高強,但雙拳難敵四手。如果一旦被發現,那前面所做的事情可就真的前功盡棄了,這也是爲什麼他一直遲遲按兵不動的原因之一。

“那個人到底有什麼目的,爲什麼要陷害我們耿家?”耿祁山雙脣緊抿,眉頭緊皺,不管怎樣都想不明白,“你說如果這真的是謝家所設的局,那他們圖的是什麼?”總不可能單純的爲了休掉一個耿世琴所以就做出這種事情來吧,難道他們就不擔心事情給鬧大了嗎?如果說謝安和陸氏是假死,難道謝逸和謝瑋就不擔心下不來臺?畢竟,謝家大門外的那些人中,好多都身份不凡。

雲老搖了搖頭,深吸口氣,眼底卻浮起一抹堅定,“但凡是人,心中必有所欲。只要他不是站在謝家那方的就好。”其實他更擔心的是,那個人會不會是自主上的敵人,他們這支暗中培養的隊伍,一直潛伏在各個地方尋找一樣東西,具體是什麼其實他們也不知道;但這些年,他們已經逐漸的發現,其實尋找東西的不止他們這一批人,還有其他;如果真的是這樣……想到這裡,雲老的心沉了沉,自己是不是應該儘快給上面的人彙報?可如果只是自己弄錯了呢,現在謝府可是非常時期,他還是按兵不動得好。

還有張氏,上次去房裡叫耿青柏的時候就發現了她的反常,他雙眼微微眯着,不管那天夜裡在牆邊偷聽的是不是她,他都絕不會放過。左右自己的任務到謝家事了就圓滿完成了,至於他們……斜眼睨着靠在椅背上,時而眉頭緊鎖,時而又好似在思索着什麼的耿祁山,就讓他們全都葬身半途好了啊,這樣可以造成自己也身亡的假象脫身。

“少爺。”藥老面色凝重,薄脣微微抿着。

“嗯?”謝逸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只坐在輪椅上,瞧着之前那被顧子騫一張請柬踢亂的棋子,似乎隱隱有了解開的架勢。

“聽說那耿氏將自己關在房間裡已經一整天沒有進食了。”藥老眉宇微微顰蹙着,然後低下頭,“咱們謝府的大門外,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名流勳貴不少是拿了請柬來的,如果不給他們一個說法,那……”謝家名望雖高,但終究權勢不在自己掌控;樹敵太多,最後吃虧的也是他們自己。只是有些話,藥老到底不方便說得太明白。

謝逸聞言,嘴角微微揚起,帶着幾分淺薄的笑意,語氣清淺,擔着從容,“藥老,你說,那個人究竟能忍到什麼時候?”說着,擡起頭望着藥老,眼神清冽,好似沒有絲毫的擔憂般。

“……”藥老抿着脣,搖了搖頭,君心難測。

“咱們來打個賭如何?”謝逸輕笑一聲,兩指間一枚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一聲脆響。

翌日,當原本被謝逸再三囑咐,閉門謝客的大門被打開,原本清冷的院子裡驟然多出了許多來客的時候,藥老似乎才如夢初醒,有些事情,或許真的就是這樣;如同兩人博弈,如同高手對決,最後堵的不過是誰先動,誰先輸罷了。

熙熙攘攘的賓客,涼都城內的名流勳貴似乎都已經到齊了,原本諾大的謝家花園裡人山人海;還有那些遠遠近近處,聞訊趕來的謝安儒慕者;其中真真假假,各摻一半,但那掛着白綾和輓聯的主院大門卻仍舊緊閉。

“我說這謝家兄弟到底怎麼回事,難道謝大人死了,他們連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懂了嗎?”不久,人羣裡就有人暴走抓狂;他們來是爲了弔唁和緬懷謝安,而不是坐在這花園裡吹涼風的。

原本之前就被拒之門外整整一日,現在又是這副模樣,怎麼能讓人不氣憤。只要有人開了頭,自然後面就有人會接二連三的爆發。

整個謝府的花園好似已經成爲了菜市場般,鬧鬧嚷嚷的不說,甚至已經有人開始摔碗叫罵。

“原本以爲謝家真的如傳聞所說是書香世家,卻沒想到竟然已經落到了這樣的境地,真是……真是……”那很鐵不成鋼的語氣,不知情的還以爲這是謝家的親戚長輩呢。

“子曾經曰過……”自然也有些那些酸儒文人,搖頭晃腦;臉上盡是痛心疾首,嘴上卻滿是之乎者也的,聽起來只讓人覺得頭都大了。

縱然礙於情勢,所有的人都被迎到了花園;那些酸儒文人與名流勳貴一塊,可此刻他們卻沒有巴結誰,討好誰,套近乎的想法,全都眼神灼灼地盯着某個地方,或發泄,或嘟噥,或喧囂着訴說自己的不滿。而那些名流勳貴,手執請柬而來的,此刻臉上也表情各異,心裡的想法更是。當年謝家宣佈閉門謝客的時候,他們這些人都還年輕。誰人年少不輕狂,但面對彼時的謝安,彼時的帝師,他們誰不是恭恭敬敬的,要換了旁人死了也就死了,發了請柬還將人拒之門外,這樣的做法,他們早就甩臉子離開了,可這個人是謝安,所以他們都留了下來,不過看到現在這情形,臉上的失望,怎麼都掩飾不去。

主院,掛滿白綾挽帳的堂屋。

“少爺。”藥老坐在謝逸的下首,沉沉地嘆了口氣眉宇微微顰蹙着。

“嗯?”謝逸眉梢淺揚,臉上似乎沒有丁點兒的意外,反而是帶起了點點涼薄的笑意,轉頭看着坐在對面聞訊趕來的謝瑋,“這件事情大哥有什麼看法?”

謝煜三兄妹因爲前兒夜裡守了整夜,昨天又守了一天,謝瑋接到消息之後

到消息之後並沒有通知他們,畢竟這樣的事情,他們幾個孩子就算知道了也無濟於事。外面的那些人,或許不乏真的是儒慕謝安,前來弔唁的;但定然有不少是打算趁機煽風點火的。縱然謝家閉門謝客幾十載,但當初不管是自己的祖父,還是自己的爹謝安,素來都是心直口快,剛正不阿,朝裡內外,得罪的人可不在少數。只是以往礙於他們的身份不敢如何,現在謝安沒了,謝家的小輩又沒有入仕的,都道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不是沒有道理的。

謝瑋聞言,同樣眉頭緊鎖,就算隔着老遠,他卻依稀感覺自己能夠聽到花園中那些人的叫罵聲,議論聲,“我……那些人是誰放進來的。”

“嗯?”謝逸轉頭,看着立在旁邊唯二的兩個下人,“怎麼,沒聽見我哥哥在問話?”

“回大少爺話,是……是謝管家讓人放進來的。”其中那名女子瞧着是個畏畏縮縮膽小的,平時人們在喚她紅妞,卻沒有人知道她的本名流紅,乃是流楓貨真價實的妹妹;只是這件事情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罷了。

“謝明?”謝瑋臉上帶着點點不敢置信,他死死地咬着下脣,“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如果真的要說起來,謝明是謝守的兒子,他們家世世代代都爲了守護謝家而活,後來因爲謝守在一次隨謝安出行時,爲救謝安而死,這才被賜姓謝,謝守也例外葬入了謝家的族地。而這些年,他們更是從來沒有將謝明當做外人,如果不是他執意要繼承他父親的遺志,甚至謝安原本想將他收養成自己的乾兒子的。

藥老聞言,臉上露出一抹詫異,眉宇微微顰蹙着,轉頭看着謝逸;跟在少爺身邊這麼多年了,這還是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他和流楓之間的默契,簡直準確得讓人覺得可怕。

“怎麼,好奇?”感受到藥老那灼熱的眼神,謝安轉頭看着他,臉上淺淡的笑意未退,眸底卻似乎染上了幾抹深沉。

其實不止是藥老,連坐在旁邊的謝瑋臉上都似乎掛着難以置信般,“爲什麼要是他,他爲什麼要這麼做?”要知道當年他們可是自幼一起長大的好兄弟,後來阿守叔死了,他還傷心了好久,後來又因爲蘇怡失蹤的事情,他離開了謝家,離開了涼都,可是爲什麼再回來的時候,好像一切都變了。

“人心都是會變的。”謝逸眼角掛着藥老,又凝着謝瑋低下頭,沉沉地嘆氣,“其實有些事情自來就有端倪,只是爹孃對阿守叔有愧疚,只是旁人不會去深想,謝明,早就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謝明瞭。”

原本對謝明,他也是將他當做自己的哥哥般看待;當初他雙腿突然被發現斷言再也沒有辦法站起來的時候,他也曾經哭過,鬧過;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夠平心靜氣的接受自己突然從一個能跑能跳的健康人突然變成終身只能坐在輪椅上的殘廢這個事實的;那段時間,是謝明一直在身邊陪伴他,鼓勵他;甚至後來每次傷心難過的時候,他都會跑到他的房間中,他是那麼的溫柔耐心,總是安慰自己,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尤其是在姐姐的身份被發現了之後。

想到這裡,謝逸的嘴角不由得浮起一抹淡淡的苦澀,“如果他真的還是以前那個謝明,又怎麼會任由謝煜和謝琦在蘅蕪苑大鬧而一句話都不說,如果他真的還是以前那個謝明,姐姐和我們家就不會有這麼多的誤會……”說到這裡,他低下頭,“其實謝明是不希望姐姐回到我們謝家的吧,當年那個抱走姐姐的丫鬟,最後接觸的一個人……是謝明。”

“……”謝瑋聞言不斷的搖頭,臉上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可當時他也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不管怎樣他都不敢相信,那個時候的謝明心裡就已經存有了這樣的心。

謝逸閉上眼深吸口氣,“六歲的孩子,是啊;當年的他只有六歲,可是就已經背叛了謝家。”說着,他低下頭,薄脣微微抿着,從懷中將請帖扔到謝瑋的面前,“除開爹孃,能夠接觸到謝家暗印的人,大哥,別再自欺欺人了。”抱着以前的念想,是不能過日子的;人總要向前看的。

“……”看着那幾乎是鐵證般的請柬,謝瑋陷入了深深的魔障,他不斷的搖頭,饒是到現在人證物證,鐵證如山,可是他依舊不願意去相信。

“難道大哥你要告訴我這些請柬,還有外面那些幾乎是整個涼都上層的人都是你請來的?”謝逸終於忍不住開口;從開始懷疑謝明,到現在,他不心痛嗎?他不難過嗎?不!他比誰都要難過,替自己難過,也替謝安難過,更替阿守叔難過。

謝瑋閉上眼深吸口氣,薄脣微微嚅了嚅,出口的話都帶着幾分氣短,帶着幾分沙啞,透着濃濃的無力,“謝明人呢,我要親口問問他。”

“待他上來吧。”謝逸見狀深吸口氣,手肘撐在輪椅的扶手上,手指輕輕地揉了揉太陽穴。

話音剛落,紅妞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身子,站在他旁邊的男子卻是朝暗處使了個眼色,被五花大綁,嘴已經被封起來的謝明被兩個人押着走過來;整個人不像先前看到的那般玉樹臨風,眼眶帶着幾分通紅的血絲,髮髻散亂,透着幾分狼狽。

謝瑋在看到謝明出現的瞬間,幾乎是瞬間站起來,雙眸圓瞪,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頭,“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告訴我爲什麼?”

“哼!”謝明雙眸半

謝明雙眸半眯,眼底飛快地劃過一抹厲色。

紅妞旁邊的男子適時地將謝明口中的白巾解開,得到自由之後的謝明卻是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帶着點點不屑,“呸!”

“……”謝瑋眼底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看着謝明,“當年的你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

“哈,哼謝瑋你還好意思問我爲什麼,哈,哈哈。”謝明整個人陡然狂笑起來,像是聽到這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一般,“你們謝家的人都一樣,一樣的虛僞,一樣的噁心!”

謝瑋被謝明噴得,只覺得一頭霧水,他不斷的搖頭,看到這樣的謝明,好似一個從未認識過的陌生人一般,他薄脣緊抿,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你到底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哈,哈哈。”謝明瞪着雙眼,昂着下巴,“你去問謝安啊,你去問問他在乙亥年的三月初八到底做了什麼好事!”

乙亥年,謝瑋和謝逸都怔住了,原因無他,那可是在近五十年前,別說他們,就連他們的爹謝安彼時也不過才二十,甚至連他自己都還沒有出生,更不可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說清楚!”謝逸有些坐不住了,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謝明的情緒有些不對,尤其是在蘇怡的身份被揭穿之後。

“哼,謝安那個僞君子自然不敢告訴你們。”謝明原本就神色幾近癲狂,在說到謝安的時候更是恨不能咬牙切齒,看着謝瑋和謝逸臉上的疑惑和不敢置信,“想必你們還不知道你們的爹是什麼樣的人吧?哈,哈哈,什麼君子,什麼清流,我呸!當年,他自己醉酒強姦了我娘,卻讓自己懂得常隨頂包,哈,哈哈……我娘雖然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卻也是小有名氣的書香世家的女兒。就因爲當初我外公儒慕謝家,知道他路過,好心請他在家裡小住,結果他卻趁着酒勁侮辱了別人的女兒,這還不算完的,他酒醒卻無論如何都不承認。”

說到這裡,謝明閉上眼,眼底有着淚光閃爍,“可是我娘已經失身,女兒貞潔已失,卻又偏偏懷上了孩子,最後只能含羞嫁給你們謝家的常隨!”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謝瑋眼底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這些事情是白姨親口告訴你的?”白香蓮,謝明的娘。

謝明嘴角微勾,冷冷地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那又如何?”

“乙亥年我爹尚沒有跟我娘成親,如果他真的對您娘做了什麼,就算他不承認,以祖父的個性也不可能任由他這麼胡作非爲的,肯定是哪裡弄錯了。”謝瑋薄脣微微抿着,眉宇顰蹙。

“哼,說得好聽。你們謝家都是蛇鼠一窩,沽名釣譽的鼠輩!”謝明恨得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瞪着謝瑋,“現在人都已經死了,你們自然想怎麼說怎麼說!”

謝逸眉頭緊皺,閉上眼,腦子裡千頭萬緒可卻怎麼都沒有想到謝明背叛謝家竟然是因爲這個,當年的風流韻事,誰是誰非,他們自然都不知道。

“夠了!”猛然,從堂屋的後堂響起一聲輕喝。

聞聲,謝逸和謝瑋同時轉頭,卻是看到被程嬤嬤攙扶着的陸氏眼角含淚,瞪着謝明,眼底帶着濃濃的恨鐵不成鋼,又似帶着點點不敢置信的模樣。

謝逸幾乎是在第一時間轉頭看向藥老,眉宇微微顰蹙着,眼底帶着濃濃的疑惑和探尋。

“夫人,您怎麼出來了?”藥老也有些不敢置信,明明自己是算計好了藥量的,她怎麼會提前醒過來,轉頭看向旁邊的程嬤嬤。

程嬤嬤脖子縮了縮,顯然非常的心虛,事實已經不言而喻,擔心那讓人昏迷的藥吃多了對身體不好,所以程嬤嬤在給兩人喂藥的時候都少餵了一些,陸氏剛醒過來,腦子也是暈暈沉沉的,想到外面走走,程嬤嬤看着外面也沒什麼人,這纔將藥老的囑咐都拋諸腦後,卻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如果下次再敢自作主張,你就準備回家養老吧。”謝逸視線冷冷地掃過程嬤嬤。

“好了逸兒,是我自己要出來的。”陸氏護着程嬤嬤,語氣有幾分有氣無力的。

“娘,你就知道護着她,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今天我們剛好清理過,會發生什麼事情?”謝逸沒好氣地瞪了程嬤嬤一眼,“你以爲你和爹能夠命大逃過一劫是偶然嗎?你以爲姐姐失蹤是因爲什麼,你以爲我又爲什麼在輪椅上呆了這麼多年?”說到最後,謝逸的情緒顯然已經有些失控了。

陸氏聞言,也不由得噤了聲。程嬤嬤此刻都要哭出來了,她只是不忍心看着夫人在牀上躺了這麼久,這纔將夫人攙扶出來的,這要是壞了少爺的大事,那……那……

“好了,弟弟,你少說兩句吧。”謝瑋一隻手搭在謝逸的肩膀上,朝他搖了搖頭。

“哼!”謝逸從鼻子裡冷哼一聲。

陸氏也有些緊張,“那要不,我還是先回房吧。”

“夫人,你……你……”

被反扣着站在空地上的謝明似乎現在也抓住了點兒什麼,可又好像有些腦子不夠用了般;半響才轉頭看向謝逸和謝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到底是我傻了,都道多智近乎妖的公子逸,又怎麼會被我給糊弄過去,夫人沒死,老爺自然也沒死吧。”

謝逸見狀眉梢淺揚,面無表情,語氣不鹹不淡。“只怕要讓你失望

要讓你失望了!”

“那個僞君子,怎麼不去死,怎麼不去死!”原本還有些不敢相信,可真的親耳聽到的時候,謝明還是有些承受不住,自己千算萬算,竟然是被旁人給愚弄了,“你們早就懷疑我了?哈,哈哈……說什麼將我當做一家人,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你們謝家的人口蜜腹劍,果然都虛僞至極!”他此刻儼然已經失去了理智,這麼多年的謀算,全都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這麼多年,任務失敗,左右他也是活不成的了。

陸氏眼睜睜地看着癲狂的謝明,淚水怎麼都壓抑不住,走到謝明面前,揚手狠狠地一巴掌甩過去,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般,“這巴掌,是我替阿守教訓你的!”

“我呸!”謝明恨謝安,同樣也恨陸氏。

“你想知道當年的事情?白香蓮怎麼會告訴你真實情況,怎麼會告訴你當年她儒慕謝安,想要趁謝安酒醉爬上牀榻,生米煮成熟飯,只可惜啊卻走錯了房間。”陸氏惡狠狠地瞪着謝明,眼底恨恨的,“其實那天晚上,她只是在阿守的旁邊睡了一晚,阿守根本就沒有碰她。是她後來大吵大鬧,非說懷了阿守的孩子,畢竟您娘也是書香世家的女兒,公爹這才爲阿守主持了婚事。”

謝明聞言,看着陸氏,眼底滿是嘲諷,“哼死無對證的事情,當然是隨你怎麼說了!”自他懂事起,他娘就一直跟他說,他纔是謝家的長子嫡孫,是陸氏搶走了爹,還將她嫁給了謝家的常隨,是他們,他們搶走了屬於他們母子的幸福。

“這件事情你祖父也是知道的。”陸氏看着這樣的謝明不斷的搖頭,“如果不是因爲阿守臨終交代,我們甚至早就已經將你送到了白家,你娘,應該還活着吧。”說着她低下頭,眼底的淚卻怎麼都壓抑不住,“如果不是因爲她每天對阿守冷嘲熱諷,以阿守的功夫怎麼可能躲不過那一刀。”說着,她眼眶紅紅的,“可是我怎麼都沒有想到,你竟然……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她眼眶中的淚再也壓抑不住,“我真是替阿守不值得!”

“不,不會的,不會的。”謝明眼底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我娘已經死了,死了!”當年明明是他親眼看着自己的娘死在病牀上的,甚至是他親自給她送葬的。

陸氏閉上眼深吸口氣,如果不是因爲白香蓮始終不放棄謝安,甚至在嫁給了阿守之後還意圖爬上謝安的牀,現在站在她身邊的人應該會再多一個,這謝府也應該多一個白嬤嬤的。就因爲當年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原本這是阿守的遺言,不想告訴你的。但現在,我想就算阿守醒過來,也不會再選擇隱瞞下去。”她低下頭,“當年阿守重傷,你娘不僅不照顧他給他熬藥,反而日日對他冷嘲熱諷,後來待我們知道的時候,阿守的情況已經不能再壞,他最後告訴我們,讓我們替你娘重新安排一個身份,這輩子是他負了你娘,是他配不上你娘,所以不想要你娘在他時候守活寡!”說着,她不斷的搖頭,似乎說這些話已經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般,“呵呵,可是你爹到底是沒有想到,在我們替她安排新的身份之前,你娘自己就炸死脫離了謝家。”

“不,我不信,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謝明此刻只覺得自己腦子暈沉沉的,陸氏的每句話,每個字都像是狠狠地敲擊在他的心上一般,將他這些年來所堅持的,所有的信仰全都推翻了。

“信不信在你。”陸氏有些頹然地任由程嬤嬤攙扶着坐在軟椅上,看着坐在旁邊沉默的謝瑋和謝逸,深吸口氣,想要在說什麼,可是謝逸卻猛的擡起頭,“程嬤嬤,扶我娘回房!”

陸氏眉頭緊皺,薄脣微微抿着,“逸兒……”

“扶我娘回去!”那冷厲的語氣,決絕不容違逆。

程嬤嬤只能低着頭,“夫人,我們回房吧。”

“……”陸氏只能輕嘆了口氣,“罷了,到底是老了老了,你們也別太執着,順其自然吧。”有些事情,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可看到這整個院子的輓聯白綾,看到堂屋中那佈置的靈堂,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她自己和謝安都還活着,或許真的以爲這是爲他們準備的了。

謝明瞪着謝逸,“哼,別以爲讓夫人說了這番話我就會相信你們,我告訴你,她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相信,一個字都不相信!”

“信與不信,重要嗎?”謝逸擡起頭與謝明四目相對,清澈的眸底,不帶絲毫的神采,就這麼靜靜地看着他,“外面那些人怎麼來的,爲什麼來的,你比我、比誰都要清楚。”說着他低下頭深吸口氣。

不知道爲什麼,謝明卻陡然覺得自己的心好像有些動搖了,如果自己的娘真的如陸氏所說還活着,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去問問她,去問問她到底有沒有騙自己,爲什麼要騙自己。

其實,到底他還是信了。這麼多年呆在謝家,陸氏的爲人他不是不清楚,相反就是因爲太清楚,纔會用這樣的方式纔會這樣,爲什麼她對所有的人都好,卻偏偏要那麼對待自己的娘;可到現在,他卻有些恍惚了。

“放心,我不會殺你,死,太便宜也太容易了。”謝逸低下頭,淡淡地輕笑一聲,“待謝家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後,我會將白香蓮找來,讓你親自問上一問,但在那之前……你得好好的活着。”說着,若有所思的擡起頭看着天邊冉冉升起的太陽,陽光透過

,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雲灑下來,“說吧,那個人到底什麼時候來。”

“你……你都已經知道了?”謝明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猛然又似響起什麼低下頭帶着一絲頹然,“我自認自己僞裝得很好,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說話的語氣似乎平靜了許多。

謝逸低下頭,面色沉沉,“僞裝,終於不是自然,總會露出馬腳的。”

“……”謝明眼尾輕挑,瞪着謝逸,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這樣的相處好似又回到了當年,縱使謝逸說,彼時的他哭哭啼啼,句不成句,只有謝明有哪個耐性聽他講完,然後安慰他。可是現在,什麼都變了。

謝逸閉上眼深吸口氣,再看向謝明的時候,眼底不帶絲毫的感情,“或許是從找回了姐姐開始吧。”如果他真的對謝家忠心耿耿,如果他真的如他們一般希望蘇怡認祖歸宗,希望蘇怡回到這個家,那就不會是現在這幅模樣。

“呵呵。”謝明低下頭,閉上眼,“果然到底是人心啊。”沒有辦法控制的,從小他娘就告訴他,他是謝家的孩子;在當年蘇怡失蹤的時候,他的心裡其實是快慰的,同樣是謝家的孩子,終於有一個人陪着自己,無法享受謝家的榮耀了;只是六歲的孩子還想不明白,蘇怡是女孩,一旦離開謝家,如果不是因爲那背後的人想法不至於太過不堪,如果不是蘇怡的運氣足夠好,或許她這一輩子就真的毀了,也可能早就流落到了某個不堪的地方。

後來當蘇怡的身份被發現,那被壓抑到了心底最深處的嫉妒和怨恨又浮了上來,所以當謝煜和謝琦因爲耿氏的挑唆對蘇怡不滿,當謝安讓他送東西到蘅蕪苑,謝煜兄妹要跟去的時候,他並沒有阻止,甚至心裡還希望他們羞辱得更加強烈些,他這輩子沒有辦法得到的東西,憑什麼蘇怡就能夠得到。這種想法,在每次看到謝安提起蘇怡時那晶亮的眼神,興奮得溢於言表的表情時,就越發的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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