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怡聞言,面色頓時就變了變,低下頭薄脣緊抿,身子微微顫抖着,甚至已經說不出話來,“我……我……”
“小妹!”顧子齊見狀頓時壓低嗓音輕喝一聲,可素來溫潤的面色卻變得有些嚴肅了起來,嗓音微微沉着,似乎帶着幾分不滿。顧子騫卻是不依了,瞪着顧子齊,“你兇妹妹做什麼,難道妹妹說錯了?”
“子齊,你別怪汐兒,我知道都是因爲我,我……”蘇怡閉上眼深吸口氣,面色早已經變得蒼白如紙,眉頭緊緊地皺起。她想要簡簡單單的生活,想要夫妻和美,兒女安樂,可皇宮的生活,皇族的生活,不用想她也明白的。她所期待的那些平淡、平凡但卻和美的生活是不可能出現在皇宮中的。那個地方,多的是勾心鬥角,多得是陰謀算計。只是她真的覺得自己好沒用,需要自己的女兒來爲自己操心。
顧子齊低下頭,垂下眼瞼,“娘我沒有怪她的意思。只是……”不管怎麼說蘇怡都是他們的娘,他們都是小輩,怎麼能用這種語氣指責自己的長輩。殊不知在他離開涼都,江南治理水患的這大半年內,蘇怡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顧瑾汐。
其實她該感謝顧瑾汐的,如果不是她,怕是現在的她早就已經被柳紅豔給壓下去,甚至根本就不知道現在是怎麼樣的一副光景。擡頭看着顧瑾汐,蘇怡的心微微揪疼了下,薄脣微微嚅了嚅,剛想說點兒什麼,就聽到耳畔顧瑾汐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一直以來,從以往的顧國公府到現在的蘅蕪苑顧家,娘從來都是個持家的婦人,而不是擅長應酬,長袖善舞的貴婦!”顧瑾汐卻絲毫不打算給蘇怡留面子,縱然顧子齊的面色難看,縱然顧淮也沉默了,可她卻仍舊沒有因此就將自己要說的話給咽回去,畢竟有些問題,現在不說明白,到時候仍舊是要面對的。她低下頭深吸口氣,“你們真的覺得娘能夠適應那夏涼皇族的生活?皇宮中那時刻警惕,行差踏錯半步就很有可能屍骨無存的日子?”說着,她低下頭,嗓子乾澀,透着幾分沙啞,“退一萬步講,就算娘她能夠適應,你們有沒有想過,爹到底要怎麼在夏涼國中立足?”
顧子齊凝着顧瑾汐,瞧着她那清靈絕美中卻透着幾分看透世事的洞明,強壓下心底的好奇,到底經歷了什麼事情,讓那個原本單純善良的妹妹變得如今這般世故圓滑,事事周詳。不過有些事情不急於一時,他深吸口氣,“妹妹,這些事情不是你應該考慮的。”
“不是我應該考慮的?”顧瑾汐臉上笑意清淺,嘴角斜勾,透着淡淡的嘲諷色,凝着顧子齊,“大哥,你是朝廷命官,肱骨大臣,有些事情難道需要小妹來提醒你,歷代帝王究竟是怎麼平衡朝野權勢,各方黨派的嗎?”
話音剛落,屋內所有的人都面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
“汐兒,你……”顧淮面色沉了沉,薄脣緊抿,心裡酸甜苦辣百味雜陳。倒不是因爲其他,而是這樣的話竟然是從自己那尚未及笄的女兒口中說出來,他真的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
顧瑾汐閉上眼深吸口氣,艱難地吞了口唾沫,“或許有些話不應該由我來說,不管如何,夏雲楓這個祖父做得還是盡職盡責。”只從當初他那麼毅然決然的隨他們前往古墓羣中就知道,在那裡,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爲過。說着,她低下頭,“可是,你們不能因爲這樣就否認了他同樣是夏涼國主的事實。”
“妹妹,我知道你的擔憂,但爹和娘鶼鰈情深,並不一定會……”顧子騫看着顧瑾汐,雙脣緊抿,拉着她的手。只是後面的話尚未說完,就被顧子齊打斷了,他說,“小妹說得並不是沒有道理。”轉頭凝着顧淮,深吸口氣,“一個在夏涼沒有任何勢力和實力的皇子,想要接手國主之位,想要平衡各方權勢,自古帝王慣常用的方法便是廣納後宮。”
“蘇蘇!”坐在旁邊的蘇怡聞言,縱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在真的聽到的時候,仍舊覺得有些接受不了,她薄脣微微抿着,身子不住的顫抖。顧淮一把抓着她的手臂,將她攏入懷中,輕輕地拍慰着,“蘇蘇,你信我,不會有別人的,你信我,你信我!”
“阿淮,我……”蘇怡眸中含着熱淚,凝着顧淮,閉上眼深吸口氣,“其實我真的不妨的,可能,可能最開始我會不適應,但我會努力的。”不管是爲了顧淮,還是爲了自己的孩子們。
顧家尚且如何苛刻更遑論夏涼皇室,縱然這些年她看似單純不知世事,但是她比誰都要清楚,如果她一旦妥協,到時候顧淮另娶他人,那些女人,在夏涼有權有勢,都不是自己能夠對付得了的,汐兒考慮得並沒有錯;她閉上眼,喉頭滑動間,艱難地吞了口唾沫,但是她不會妥協,不會容許自己的孩子們喚別人做母后,絕對不會容許!
看着這樣的蘇怡,不管是顧淮還是顧瑾汐兄妹都覺得有些欣慰,又有些心疼。可有些事情,註定是需要她親自去經歷的,他們誰都幫不了她。
顧子齊凝着蘇怡那分明顫抖着可是卻故作堅強的模樣,垂下眼瞼,臉上仍舊沒有絲毫的表情,只是從那微微顰蹙的美譽能夠看出他的心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平靜,“其實夏雲楓如今正值壯年,爹自幼失蹤,直到現在,他不可能這麼快的禪位隱退。”
“的確。”顧子騫聞言點了點頭,“不過就算夏雲楓還能夠撐幾年,只要爹是夏雲楓的兒子,那個位置就是他逃不掉的責任;不管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有些問題終究是要面對的。”
朝廷的利益,舊人隱退,新人上位肯定會牽連到很多黨派的利益。如果不能如同秦睿那樣以絕對的武力鎮壓下去,那就只能妥協。這樣的妥協,無非就是以聯姻的方式,來鞏固各自的地位。更何況,身爲帝王,又怎麼能如同現在這般,這麼任性的只有一人。就算顧淮能夠堅持初心,可那些來自朝廷,來自各方大臣的壓力,他真的能夠扛得住嗎?
聽到他們這麼說,顧淮薄脣微微嚅了嚅,轉頭看了看身子瑟瑟發抖,面色蒼白的素衣,還有那躺在顧瑾汐懷中的顧子安,低下頭,語氣非常的嚴肅,又似帶着輕嘆般,“這件事情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夠說清楚的,你們也別怪你們的娘,蘇蘇這輩子很辛苦,雖然或許你們覺得她很怯懦。”說着他低下頭,沉沉地嘆了口氣,“現在子安也還好,皇宮裡的勾心鬥角,不是現在的他能夠接受的。”
“……”驟然,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覺察到了顧淮話中的深意,顧瑾汐薄脣微微抿了抿,想着自己的身子,雖然瞧着是恢復過來了,可卻仍舊很弱,尤其是自己的斷臂和斷腿,雖然已經正骨長好了,可畢竟昏迷了這麼久。考量到這些,顧瑾汐微微頷首,“如此也好。”
“小妹和子安現在的情況的確是不太適合長途跋涉,既然爹心裡早就已經有了決定,那還是儘快通知夏涼國主吧。”顧子齊低下頭,看着窩在顧瑾汐懷中,帶着滿足色的顧子安,臉上的笑意淡淡的,“夏涼國主這次欲親自出使的消息雖然已經公開,可他卻並沒有公開承認過,現在通知,大家或許就只當是空穴來風,畢竟人家是一國的國主,別讓人家最後下不來臺。”
顧子騫聞言,臉上的表情卻沒有半分變化,反正這種事情素來是輪不到他插嘴的。
“嗯,這件事情我會處理好的。”顧淮點了點頭,“待會兒我就進宮跟皇上說一下讓皇上飛鴿傳書給他。”看着子安,視線轉頭又落在顧瑾汐的身上,至少……也要讓自己的寶貝女兒再好一些,待子安的年紀稍大,起碼也是要一年半載的。
“有些事情,不能因爲時間的推遲就不去接受。”顧瑾汐低下頭,語氣淡淡的,很輕很淺好似天外來音般,空渺浩遠,可是卻非常的認真,“孃的性子是怯懦,我們都明白,因爲她自幼在那樣的環境里長大,可我們沒有怪她。現在爹的身份非同尋常,就算是爲了爹,爲了我們,娘也應該知道該怎麼做。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看着這樣的顧瑾汐,蘇怡只覺得自己的胸口撕扯着般的疼痛,不過薄脣微微嚅了嚅,可到底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只是低下頭沉沉地嘆了口氣;凝着靠在軟枕上別過臉,看着牀榻內側的顧瑾汐,她走上前幾步,給顧瑾汐掖了掖被角,將她額前的碎髮別到耳後,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她的聲音清淺,雖然淡卻非常的認真,她說,“汐兒,娘知道你是爲了娘好,娘都明白的。這次,娘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娘,妹妹也累了,我們都出去吧。”顧子騫從顧瑾汐的懷中接過小子安,摟在懷中,拉着蘇怡的手臂;轉頭看着顧瑾汐那略顯難看的面色,其實真的非常的慚愧。都道是他們兄弟三人寵妹成魔,可誰又知道,這個妹妹明裡暗裡爲他們做了多少事情;他們一直想要保護她的天真和單純,可……擡頭看着蘇怡,終究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天真和單純並不適合在他們這樣的家庭中生存。
蘇怡有些依依不捨地看了顧瑾汐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只是從頭到尾都沒有人注意到顧淮臉上的凝重和反常,他只是深深地看了顧瑾汐一眼,然後就轉身毅然決然的離開,甚至沒有再看任何人。
“我先進宮一趟。”顧淮壓低嗓音朝顧子齊道,“你娘和妹妹的情緒有些不太好,你多注意着些。尤其是汐兒那丫頭,哎……”說着沉沉地嘆了口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是真的對這個女兒真的一點兒都不瞭解看不透了。
顧子齊轉頭看着顧淮,點了點頭,“嗯。”
“……”顧淮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擡手輕輕地拍了拍顧子齊的背,然後隻身一人朝着大門口的方向而去,那背影堅定又透着滄桑。顧子齊不由得低下頭,垂下眼瞼,臉上帶着機率深思,他們顧家真的是命運多舛有些事情好不容易解決了,可現在竟然又……
當秦嵐接到顧淮來的消息時,正頗爲頭疼。當初秦欒帶走了絕大部分的肱股之臣,那些人大都已經摺在了古墓羣的那場爆炸中。當然這件事情秦嵐是不知道的,但這麼多的肱股之臣遇難,一時之間又難以找到合適的接替人手,就算他在秦睿的授意下,破格提拔了不少平日裡表現優秀的官員可還有很大一部分空缺,偏偏就在他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不可開交的時候,那夏涼國的國主還要來瞎摻和。
知道顧淮的來意之後,秦嵐簡直大喜過望,恨不能將顧淮當福神給供起來般,從頭到尾都客客氣氣的。就算現在顧淮還沒有認祖歸宗,就算現在名義上顧淮甚至顧子齊都還是西楚的朝廷命官,但他們的身份都是板上釘釘了的,他可不敢使喚他們做任何事情,要是被夏雲楓知道,還不得剝了他的皮。
心裡雀躍,可身爲帝王,面上卻是非常的平靜,直到將顧淮送走之後,秦嵐這才大鬆了口氣,趕緊讓人飛鴿傳信給夏雲楓。他說的話,那夏雲楓可以不聽,這顧淮說的,難道他還能夠拒絕,更何況那信的內容他也看了,顧家考慮的問題也不是不無道理。
只是從皇宮出來的顧淮卻並沒有直接回蘅蕪苑,而是來到了宋家。
宋院正自從上次的事情發生之後,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回來就直接向秦睿請辭,並推薦宋瑾言進太醫院擔任太醫。雖然非常的不願,但宋家歷代家主都是這麼過來的,他也沒有別的選擇。如果沒有人在朝廷站位,他們宋家以後真的非常難以發展。
接到顧淮來訪的消息,宋青山(宋院正)皺紋橫生的臉頓時笑咧咧的,好似遇到什麼讓人開心的事情般,將手中的活計交給藥童,細細叮囑之後,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回屋換件衣裳,直接就來到了會客用的小花廳中,張口就道,“我說顧家的老小子,你今兒怎麼有空來看我這老頭子,顧丫頭呢?她怎麼沒來?”
“汐兒剛醒來,身子還弱,如今都躺在牀上休養呢。”顧淮擡起頭,嘴角微微勾起,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只是那樣的笑怎麼看怎麼透着一股子彆扭的味道。
“怎麼了,難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宋青山薄脣微微抿了抿,凝着顧淮那難看的面色,似乎帶着幾分疑惑和不解,“上次我給顧丫頭看過,她的身子恢復得非常好,已經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說着,眉宇微微顰蹙着,“不對啊,顧丫頭自己就是大夫,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雖然說醫者不自醫,但在宋青山的心中,顧瑾汐對岐黃醫道的理解可不是自己能夠比得上的。
顧淮聞言,低下頭,“或許是覺得心累了。也難爲那丫頭,小小年紀就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哎……”說着他又沉沉地嘆了口氣,擡頭看着宋青山,眉頭緊緊地皺起,說話也磕磕巴巴的,似乎帶着什麼難言之隱,“宋大夫,我今天來找你其實不是爲了汐兒的事情,是爲了……爲了……”他薄脣不斷的嚅動着,幾經欲言又止,可是卻仍及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我說你這好好的,怎麼就變成了個結巴。需不需要老頭子我給你治上一治?”宋青山雙眸微微凝着顧淮,自從他進屋開始就滿腹心事的模樣,再聯想到之前隱隱聽到的傳聞,好像夏涼國的國主打算到西楚涼都來過年,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會心煩也是應該的,不過總不至於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吧。
“讓宋大夫看笑話了。”良久顧淮才深吸口氣,面色蒼白地擡起頭罷了罷手;低下頭,凝着面前的方寸之地,緊緊地抓着扶手。
“我說顧家的老小子,你沒有事情老頭子我可還忙着呢,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終於宋青山看不下去了,端起旁邊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之後這才饒有深意地捋了捋自己下巴上那並不十分修長的鬍鬚,做出一副飄飄謫仙般高人模樣,只是出口的話卻是非常的粗魯。
顧淮聞言,身子微微顫抖着,薄脣微微嚅了嚅,直到宋青山都已經開始不耐煩了之後,他這才閉上眼深吸口氣,心一橫,咬着牙,壓低嗓音,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宋大夫有沒有什麼可以讓人……絕育的藥!”說到後面幾個字的時候,簡直聲音跟蚊子一般,聽都聽不清楚。
“你說什麼?”宋青山故意做出一副疑惑的味道,不過那精明的眼底卻飛快地閃過一抹疑惑和不解。
“這……”顧淮本來是好不容易纔鼓起勇氣開口,誰知道宋青山竟然沒有聽見,他低着頭,甚至有些坐立不安的,好久才深吸口氣,閉上眼,“宋大夫,你就說吧,有沒有什麼藥可以讓人絕育的。”似乎是因爲之前說過一次,再次開口也沒有想象中那麼的艱難。
宋青山這下倒是有些不解了,凝着顧淮,雙眸半眯,“我說顧淮,你這個老小子,什麼意思啊你?”
顧淮低下頭,臉上帶着幾分苦澀的味道,心一橫,反正伸頭縮頭都是一刀,有些事情,遲早是需要弄清楚的,“宋大夫你就別問了,你就告訴我,能不能吧。”
“說到這種東西,顧丫頭懂得倒是挺多的,你怎麼不問問她?”宋青山眸底飛快地劃過一抹疑惑色,雙眸半眯凝着顧淮,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可任是他怎麼看,都沒有看出來這顧淮到底想拿這東西給誰用。
顧淮聽了更是低下頭,這件事情如果能跟顧瑾汐說,他怎麼回來找宋青山。讓他一個做爹的去問自己的女兒這種事情,他自認是做不到,更何況,如果讓他們知道了,怕也是不會同意的。可是如果不這樣,就算自己能夠將回國、將認祖歸宗的時間往後拖個一年、兩年,三年,五年,可是以後呢?他總是要回去的,到時候該發生的事情還是會發生的,索性他將那禍根徹底的解決了,一了百了。只要他往後沒有了讓女人懷孕生子的能力,他就不信那些人會將主意打到蘇蘇的頭上,會將主意打到他的頭上,如果他們真的忍心將自己的女兒送到皇宮裡面守活寡,那他自然也是不介意的。諾大的夏涼國,後宮養幾個閒人也是養得起的,不過多幾碗飯的事情。
“說吧啊,你拿這東西到底是想做什麼。”宋青山仍舊不急不緩地捋着鬍鬚,“我是大夫,學醫是爲了懸壺濟世可不是爲了害人的,如果你不說這東西究竟用來做什麼,我可是不會給你的。”
話音剛落,原本心裡還有些忐忑的顧淮猛然擡起頭看着宋青山,眼底泛着精光,甚至帶着幾絲欣喜,“宋大夫,你的意思是說,有這樣的藥?”如果有這樣的藥,到時候他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就算真的到了被發現的時候,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就算他們對自己責怪,也是無法挽回的了。他顧淮這輩子,有了四個兒子一個女兒,已經足夠了,真的夠了。
“這種藥自然是有的。”宋青山也不否認,臉上的笑意淡淡的,凝着顧淮的臉上帶着幾分意味深長的模樣,只是後面沒說出來的話,彼此自然都是明白的。
顧淮不是那笨人,自然懂得,他低下頭,臉上帶着幾分苦笑,“我的身世想必宋大夫也早就知道了。”那件事情在整個涼都上層根本就不是什麼秘密。
“嗯哼。”雖然已經隱隱猜想到了顧淮心裡的想法,不過宋青山卻仍舊覺得有些詫異。當初顧淮對蘇怡專情至何等地步,因爲顧老夫人的反對,兩人甚至不惜以私奔來反抗,可結果呢,顧淮的房中仍舊多了好幾個侍妾,甚至還有那當初他寧死也不肯娶的柳紅豔。可現在,他竟然爲了蘇怡,寧願用這種方法來抵抗。
“這輩子,我已經有了五個孩子,兒女雙全,足夠了。”顧淮低下頭,閉上眼深吸口氣,帶着幾分喟嘆,“皇族是什麼樣的,在太醫院這麼多年,宋大夫看得應該比顧淮要多得多,我不想讓自己的妻子和兒女都落入那樣的境地,這……是最好的辦法。”
杜絕爭寵最好的辦法,便是不用爭。如果後宮裡從始至終都只有蘇怡一個,那還爭什麼,所有的問題就全都消失了。
雖然非常震驚於顧淮的想法,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會讓他想到這些;不過皇族,擔任太醫院的院正這麼多年,見的多了的是後宮的女子小產、難產;見的多了的是一屍兩命;見多的是孩子生下來幾日就因爲照顧不慎高熱死亡的。帝王后宮從來就不缺女人,更不缺孩子,皇家血脈雖然說是鳳子龍孫,尊貴無比,但也要能夠長大才能夠得到那份應有的尊榮,至於那些死了的,甚至有好多連皇帝根本就不知道,隨便找個地方處理了就是。
宋青山臉上所有的戲謔全都消失,反而帶着點點凝重色,他認真地看着顧淮,“你這樣的想法跟蘇怡提過,跟顧丫頭他們提過嗎?”如果自己貿貿然的將藥給他,怕是往後那丫頭會怨恨自己的。
“宋大夫,算我求你了。”顧淮聞言,頓時整個人坐直了身子,上身微微前傾,看着宋青山,臉上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和嚴肅,他眼底帶着濃濃的祈求和不安,“我這輩子不需要其他的孩子了,我也不想讓他們因爲我的事情擔心,我很清楚,很明白自己想要什麼,自己在做什麼。”說着他低下頭,臉上帶着濃濃苦澀的味道,“汐兒這丫頭總是爲別人着想,她甚至做了很多我這個父親應該做的事情,這一次,就這一次,我能夠爲他們做的事,不多了。”
一席話,真誠無比,讓宋青山微微動容,眼眶似乎都染着幾分水光。只是他卻仍舊沒有鬆口,眼瞼低垂,似乎帶着深思的模樣。
“宋大夫,求你了!”顧淮眼底的祈求色越發的濃郁,甚至整個人都恨不能跪倒地上般。
終於宋青山被他感動了,低下頭沉沉地嘆了口氣,“哎,好吧!”
“謝謝你,宋大夫,我,我……”顧淮原本還想再說什麼,聽到宋青山的話頓時喜出望外,眼底帶着濃濃的驚喜,雙手合十,看着宋青山,不住的道謝。
只是不等他把話說完,宋青山卻是面色凝重地看着顧淮,“不過老小子,這藥我可以給你,但醜話說在前頭。”他深吸口氣,面上的凝重色未改,語氣卻不由得嚴肅了幾分,“這種藥雖然並不難得,但會配置的人卻並不多,我可以給你一顆,但它的藥效非常的強,服用半月之內都不能……”後面的話不用再說,視線落在顧淮的雙腿之間。
“好,我明白的。”都是男人,有些事情自然不用說得太清楚了。
“你明白就好,到時候如果顧丫頭追究起來……”宋青山的面色凝重,深深地看着顧淮,眼底似乎透着幾分若有所思的味道。
顧淮薄脣緊抿,艱難地吞了口唾沫,“宋大夫你放心,這件事情你知我知,我一定不會告訴汐兒的。”更何況,這種事情,他一個做爹的如何好跟自己的女兒開口。
顯然宋青山也是考了到了這一層,最後深深地凝了顧淮一眼,“這種事情那可是一輩子的,你自己要考慮清楚了,我現在回去取藥,你可以再考慮考慮。”
“好!”顧淮眼底帶着濃濃的感激,點了點頭。
剛從小花廳出來,已經成爲了太醫的宋瑾言卻難得回來,看到宋青山出來趕緊迎上去,“爺爺!顧叔叔今天來是爲了什麼事情,是不是汐兒她……”他的眼底帶着淡淡的擔憂。
“你這小子,顧丫頭的事情你沒事少瞎摻和。”宋青山說着,眼底卻是怎麼都掩不住的失望和失落。顧家那丫頭,多少的習醫苗子啊,當年自己怎麼就沒有發現呢。還有自己這個孫子,這麼多年一直心心念唸的當年的小妹妹,誰知道現在竟然被別人給捷足先登了。
如果顧家還是以前那個顧家,如果顧淮不是夏涼國失蹤多年的皇子,無論是顧國公府還是蘅蕪苑顧家,他就算腆着老臉也是要爲自己的孫子去爭取爭取的。可是現在,顧丫頭的身份太高,不是他們宋家能夠配得上的。往後她要面對的人,要面對的事,她需要的是一個能夠站在她身邊,爲她遮風擋雨,陪她面對所有困難而遊刃有餘的夫君;而不是如自己孫子這般,只知道行醫救人,卻太木訥實誠。他做不了她的擋風傘,所以他們終究是不合適。
宋瑾言聞言,低下頭,面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如紙,嘴角勉強地扯了扯,帶着幾絲牽強的笑,“孫兒明白的,只是汐妹妹的身子,我們已經好幾日沒有去給汐妹妹檢查了,今兒是不是要……”
“那丫頭在岐黃醫道上的研究比你我更深。”宋青山沒好氣地瞪了眼自家孫兒,倒不是擔心其他,怕就怕這孫子往後身陷其中,無法自拔。縱觀整個涼都,怕是再沒有能跟顧家丫頭比美的存在了。如果自己再年輕個三四十年,怕是自己也都會動心的。
宋瑾言低下頭,“俗話說醫者不自醫,汐妹妹昏迷了三個月有餘,現在剛醒來,爺爺若是得空,還是過去瞧瞧吧。汐妹妹素來性子倔強,對自己的身子又不愛惜,若是傷着了,到時候爺爺也是心疼的。”
“行了,爺爺知道了。”宋青山輕輕地拍了拍宋瑾言的肩膀,剛想說什麼,卻看到宋瑾言急急忙忙的躲開他的手,“爺爺,孫兒突然想起來剛纔回來的時候師兄讓我給他找一本醫書,我差點兒給忘了,我先去藏書閣了!”話音剛落,甚至不等宋青山回答,轉身直接急急忙忙地就朝着藏書閣的方向跑去。
只是這個孫子是自己親自養大的,他又怎麼會不瞭解。顧家那丫頭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只可惜了她註定不屬於他們宋家,只希望自己的孫兒能快點兒從這段不可能的感情裡面走出來。他也年輕過,也曾經經歷過,雖然很難,很難,但日子總是要過去的。算算年紀,這小子也該成親生子了,過兩日就找官媒來看看,有合適的就給他聘一個吧,待有了妻子,有了孩子,或許就能放下了。
宋瑾言自然不知道宋青山的想法,沿着九曲迴廊,繞過彎道,停在宋青山看不到的地方,面色頹然地靠在木柱上,眼眶通紅。他閉上眼,胸口陣陣撕扯般的疼痛,言哥哥,言哥哥,他永遠都忘不了那個小小的女娃,那麼軟糯,喚着自己言哥哥。可是她長大了,再不會那樣依戀的看着自己,再也不會那麼乖順地窩在自己的懷裡。終究,終究他還是錯過了那個他最想要保護的小丫頭。胸口陣陣撕扯般的疼痛,他真的不明白爲什麼,爲什麼既然老天爺註定了她不屬於自己卻偏偏要讓自己遇到她。如果,如果沒有後來,如果他沒有發現那聲名狼藉的顧瑾汐就是自己小時候遇到的哪個汐妹妹,是不是……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樣!只可惜,世事沒有如果。
小花廳中的顧淮,心情凝重地坐在椅子上,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的心也隨着時間的流逝越來越低沉,越來越害怕,害怕宋青山會反悔。
“叮叮玲玲——”
小花廳門前的珠簾被撩起發出叮鈴鈴的脆響,循聲望去,果然看到了宋青山手上捧着一個精緻的紅木錦盒,面色非常的凝重。
“宋大夫!”顧淮頓時雙眸圓瞪,泛着精光,整個人都站起來了看着宋青山手上的東西;伸出雙手剛想接過來,可是宋青山卻身子往旁邊側了下,剛好躲過顧淮的動作。
顧淮頓時薄脣緊抿,凝着宋青山眼底帶着幾分疑惑和不解,“宋大夫?”
“我說顧淮啊。”宋青山側身坐在顧淮對面的椅子上,將那精緻的紅木錦盒放到旁邊的茶几上;顧淮的視線始終緊緊地凝着那個紅木錦盒,艱難地吞了口唾沫,應聲道,“宋大夫你還有什麼話,直說就是。”
宋青山也不含糊,看着顧淮,非常的認真,“這個東西我可以給你,不過你得答應我兩個條件。”
“嗯?”顧淮聞言,眉宇微微顰蹙着,看着宋青山,眼底的疑惑卻越發的深了,低下頭深吸口氣,壓低嗓音道,“宋大夫你說,只要我顧淮能夠做到的。”
“這第一,讓顧丫頭做我宋青山的幹孫女。”宋青山臉上的笑意淡淡的,看着顧淮那緊繃的臉和僵直的身子淡淡的笑着道,“你也不用這麼緊張,我不是那麼刁鑽的人。你也知道,我素來很喜歡顧丫頭,如今你們的身份不一般了,但我始終將那丫頭當做我的孫女般看待……”
不等宋青山說完,顧淮趕緊開口應聲,“宋大夫你千萬別這麼說,你對汐兒的疼愛,我們都看在心裡。你願意收汐兒做幹孫女,我們自然是非常開心的。”
“……”宋青山聞言低下頭,眸底卻是透着幾分凝重,他的心裡其實異常的苦澀,暗道,謹言,別怪爺爺心狠,只有這樣,只有讓他們成爲了真正的兄妹,才能夠徹底的斷了他的心思。自己的孫子自己最是瞭解,顧丫頭太優秀,太優秀,即使是飛蛾撲火,怕是也阻止不了他對她的心。可自己這個做爺爺的卻沒有辦法眼睜睜的看着他就這樣一輩子;良久他才閉上眼深吸口氣,“這第二條,你永遠不能讓顧丫頭成爲政治的犧牲品!”
“宋大夫……”顧淮聞言,眼眶頓時就紅了,薄脣微微嚅了嚅,“謝謝你。”就算宋青山不說,他也不會讓自己的女兒走上那條道路,她要選擇的人必然是她自己選擇並願意的。
宋青山說完,閉上眼深吸口氣,將那紅木錦盒拿起來隨手一扔,“這藥丸只需要服用一粒,你走吧。”
“……”顧淮低下頭。
“至於認親禮的事情,我會找事情跟族內的人商量商量。”宋青山的語氣非常的嚴肅,“汐兒昏迷初醒,身子雖然虛弱,可是卻不能由着她賴在牀上,我瞧着近幾日的天氣都還不錯,抽空讓顧家那兩個小子多帶她出來走動走動,再不出門,這骨頭就算長好了也都快生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