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聞言,慘白的臉上總算浮上了點點笑意,“宋大夫放心,我會跟兩個小子說的。”事關顧瑾汐,他肯定不會置之腦後,對這一點,宋青山顯然也非常的放心。
“嗯。”宋青山微微頷首,轉頭視線落在顧淮慘白的臉上,眸色冷凝,似乎透着幾分意味深長又讓人看不透的神采,垂下眼瞼,語氣淺淡涼薄,“這藥服用後會有大約三日的虛弱期,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多謝宋大夫提醒。”顧淮低下頭,朝宋青山拱了拱手,“今天顧淮就先告辭,改日再親自登門答謝。”
且不說顧瑾汐自己就是大夫,望聞問切的本事怕是能與宋青山媲美;光說他好好的一個人突然莫名其妙的身子虛弱就足夠引人深思了。顧淮不笨,自然明白宋大夫這是在提點自己,他低下頭,薄脣緊抿,微微思索着,起身。很快,他眸底閃過一抹精芒,閉上眼深吸口氣,擡腳朝着蘅蕪苑的方向而去。
斜暉脈脈,白雲悠悠,照耀着地上、樹上那銀裝素裹的雪白,閃爍着耀眼的光華。
回到蘅蕪苑,蘇怡立刻就迎了上去,面上帶着擔憂色,語氣急促,開口就直接道,“阿淮,怎麼樣?跟皇上說了嗎?皇上他……他怎麼說?他沒有爲難你吧?”
“放心,皇上不是先帝;其實他比我們更希望夏國主他們不要來的。”顧淮拉着蘇怡的手輕輕地拍了拍。上次秦嵐召他和攝政王去御書房談話的時候就說了這件事情,今天他進宮的時候,知曉他的來意,秦嵐那模樣簡直像是恨不能將他給供起來般。
畢竟現在如果說西楚還有誰能夠說動不讓夏雲楓出使西楚,那就只有顧淮一家了。這可是他們蘅蕪苑顧家的決定,想必那夏雲楓也不會一意孤行纔是。當然,這些事情顧淮是沒有告訴蘇怡的,自來他們兩人就是如此,對朝中的事情,蘇怡雖然擔心卻從不過問,顧淮也從來不會刻意解釋。
兩人攜手,一起走進水榭汀蘭,蘇嬤嬤領着琴好、若雲早已經侯在那裡,看到兩個人那含情脈脈的模樣,都非常識趣地散開了去。
不過饒是如此,蘇怡很快就察覺到了顧淮情緒有些不對勁,轉頭凝着顧淮那雖然故作輕鬆卻仍舊能夠發現凝重的面色,薄脣抿了抿,眉宇微微顰蹙着,“阿淮,是不是,是不是皇上爲難你了?”畢竟現在他們的身份非同尋常,身爲夏涼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子,竟然是自幼在西楚涼都長大,並且曾經擔任要職的顧國公,就算她只是個閨中婦人也知道,這種情況是萬年難遇的,畢竟顧淮知道的事情不少,皇上會有擔心,也是人之常情。
“別想太多了。”顧淮將蘇怡攏入懷中,擡手輕輕地將她額前的碎髮別到耳後,嘴角微微勾了勾,扯出個勉強的笑意,“當今聖上跟子騫的關係素來親厚,對我也客氣得緊,又怎麼會爲難於我,只是……”說着,他垂下眼瞼,薄脣緊抿,眸底飛快地閃過一抹凝重。
蘇怡雖然並不十分聰明但該知道的事情卻都是知道的,更何況顧淮可是她數十年的枕邊人。她臻首低垂,露出削瘦後越發顯得清麗的側臉,心頭卻泛着點點苦澀的味道,到底還是她做得不夠。家裡的人,阿淮,兒子,甚至女兒,他們所做的事情都盡力的瞞着自己。閉上眼,眼前似乎又浮現出那日顧淮失魂落魄的歸來,顧子騫雙眼通紅躁狂的模樣;她永遠都無法忘記他們將汐兒帶回來時,汐兒那滿身是血的模樣。汐兒說得對,她已經在安樂窩裡面生活了半輩子,也是時候去承擔那些她該承擔的東西了。
“真的!別想太多,皇上對我已經夠好了。”跟秦欒比起來已經不知道好了多少,至少秦嵐能夠讓他感覺到真誠和真心;無論往後歷史如何評說,但他相信至少秦嵐會是個好帝王,“我只是有點兒事情,要離開幾天,有些擔心汐兒和你……”
話音剛落,蘇怡頓時面色就變了變,猛的擡起頭看着顧淮,眼底全是擔憂和恐懼,“是不是,是不是皇上他拿什麼事情跟你做了交換?”不怪乎蘇怡會這樣想,這樣的手段和方式,曾經秦欒用得太多了,已經成爲了條件反射般。
“你想到哪裡去了,是我自己有點兒事情需要處理。”顧淮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低下頭輕輕地吻了下蘇怡的額頭,“別擔心,秦欒已經不在了。我也不再是當初那個愚忠的顧淮,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蘇怡猛的擡起頭,眼眶中帶着點點晶瑩色,瞧着顧淮的眼睛,清澈透明不帶絲毫的霧霾,那樣的明亮,透着認真和專注,縱然心中仍然非常的擔心不過卻沒有再追問,如同以往他每次出任務前一般,不哭不鬧,給予他最大程度的體貼和溫柔,閉上眼深吸口氣,將側臉貼在他的胸膛上,聲音輕柔,“那,你要去多少天?”
“快則七天,慢則十日。”思索着宋大夫的話,顧淮也不確定自己的虛弱期究竟能有多少天。爲了不讓蘇怡擔心,他說了一個稍微保守的時間,若是能夠提前恢復,還能夠給他們一個驚喜。
蘇怡反手緊緊地握着顧淮的手,臉上帶着祈求和希翼,“阿淮,就算是爲了我,爲了孩子,答應我,照顧好自己,別再去爲了誰冒險了。”
“嗯,我答應你!”顧淮眼眶頓時有些紅紅的,看着蘇怡那樣的認真,那樣擔憂的表情,他只能在心裡默默的,只有這一次,
默默的,只有這一次,最後一次,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兩人就這麼靜靜的靠在一起,鼻翼間充斥着盡是彼此的呼吸,那樣的溫暖,那樣的安心。直到,太陽漸漸地落了下來,整個蘅蕪苑中,燭火瞬間將那漆黑的夜空照耀得宛若白晝。
好久,蘇怡才平復自己內心的擔憂,壓低嗓音道,“那……你什麼時候離開?”
“明日一早。”顧淮低下頭,薄脣微微抿了抿,“我就不跟子齊他們告別了,告訴他們不用擔憂。”說着,似乎是又想起了什麼,低下頭看着蘇怡,“今天從宮裡回來的時候正好偶遇了宋大夫,說起汐兒的情況。他爲了汐兒付出了很多,我已經決定讓汐兒做他的幹孫女,至於認親禮的事情,等我回來再做決定。”
對顧淮所做的決定,蘇怡從來都是無條件的服從,這次也不例外。
“對了,還有汐兒。”顧淮薄脣嚅了嚅,沉沉地嘆了口氣,“那丫頭自己就是大夫,可卻偏偏就不注意自己的身子,宋大夫說了,她的身子本來就不好,現在斷推和斷臂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是時候讓她下牀走動走動,不然對身子也不好。我瞧着這兩日天氣都還不錯,自從半年前,家裡開始發生變故之後,你們娘倆都已經多久沒有出去置辦衣衫首飾了,挑個晴朗的時候,出去走走,有什麼看上的儘管買,咱家不缺那點兒銀子。”
蘇怡聽了,沒好氣地瞪了顧淮一眼,含羞帶怯,語氣帶着嗔怪,“行了我知道了。明天一早就要起牀趕路,我讓蘇嬤嬤準備點兒清淡的菜色,用完晚膳你也早點兒休息吧。”
隔天,是涼都冬日難得的好天氣。
明亮的眼光透過雲層,將銀裝素裹的涼都照耀得宛若懸浮着薄薄的一層光暈,蘅蕪苑那些耐凍的花草,卻仍舊亭亭玉立,卻仿若更有精神了般。
當蘇怡醒來的時候,顧淮早已經離開了;雖然早就已經知道了,可是她的心卻仍舊如同以往顧淮每一次離開的時候一般,根本就放不下來。雖然不知道他到底在外面做的什麼,爲了什麼,只要看不到他完好無缺的回來,她的心始終都是懸着的。
顧子齊聞言,薄脣輕抿,臉上的表情仍舊淡淡的,嘴角微勾,透着點兒若有似無的笑意,“爹可能是有什麼要緊事需要處理,娘您就別擔心了。等爹處理完,自然就會回來的。”他倒是不擔心,秦嵐會拿什麼事情來要挾顧淮。畢竟顧淮可是以後板上釘釘的夏涼國國主,只要秦嵐稍微有點兒腦子,都不會在這個時候給顧淮添堵;畢竟能夠跟子騫成爲莫逆之交的秦嵐,絕對不可能是沒有腦子的人。
“嗯。”被自己的兒子看穿,蘇怡低下頭仍舊有些小意,猛然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拉着顧子齊的手,輕輕地嘆了口氣,“我只是習慣了擔心他,其實你爹,縱然以前有秋姨娘、孟姨娘她們在,但他對我始終是好的。有空你們也多說說汐兒,那丫頭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了,這一年來,雖然懂事,但真的,懂事得讓人覺得心疼。”話音未落,不等顧子齊反駁,她又兀自笑了起來,只是那樣的笑,怎麼看都透着一股子苦澀的味道,“你也別怪汐兒,她真的很不容易。其實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柳姨娘、顧瑾瀾甚至當初顧瑾玉發生的事情都跟汐兒有關,但是我自己的女兒,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比誰都要清楚,如果當初她不那麼做,或許後來遭殃的就會是她自己。”
話音落地,屋內兩個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的確這一年以來顧瑾汐的變化實在讓人太不可思議,都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可顧瑾汐的性子比起之前的溫和無害,現在則像是歷經世事,被磨平棱角之後,看透所有的洞明。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他都能不動聲色的應對。顧瑾瀾和柳姨娘之所以會慘敗,最後甚至落到那樣不可收場的地步,顧瑾汐在其中的作用不容小覷。
“子齊,你妹妹她不壞,我知道的。我自己的女兒我比誰都要清楚,她善良,想要讓每個人都開心的活着,可是這個想法太單純,這天底下,容不得太多的天真。”蘇怡低下頭沉沉地嘆了口氣,“你也不要再兇她了,是我,是我這個當孃的對不起汐兒。”
顧子齊笑意淡淡的,低下頭攙扶着蘇怡,“娘,您別這麼說,妹妹做的這些事情我都知道。不管發生了什麼,她都是我顧子齊的妹妹,都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疼寵的人。”對顧瑾汐,那可是他自幼看着長大的,她是什麼樣的性子,難道自己還能不知道。
聽到這裡,蘇怡總算是大鬆了口氣,拉着顧子齊的手,“你自幼就嚴肅懂事,也不知道是隨了誰。”說着,深吸口氣,臉上終於露出了幾分笑意,轉頭看着那明顯都亮堂了起來的天色,笑着道,“我瞧着今兒天氣不錯,這幾個月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汐兒也都好久沒有好好的出去走走逛逛了。時近年關,我瞧着你和子騫都還算清閒,索性帶汐兒出去走走。”
“嗯。”顧子齊低下頭,薄脣輕抿,臉上的表情仍舊沒有絲毫的變化。
“現在快過年了,整個涼都都喜氣洋洋的,你呀就別板着一張臉了。”蘇怡輕笑着擡手將顧子齊那微微顰蹙的眉頭給撫平了,“我記得汐兒以前最喜歡錦繡坊的蜀繡羅裙,還有珍寶閣的首飾,這一年來忙東忙西,發生這麼多的事情,哎……也是我這個當孃的疏忽了
孃的疏忽了,你們呀就帶汐兒去逛逛,她的身子剛好,總得出去走走,不過……”說着,薄脣微微抿了抿,略微思忖,接着道,“也注意休息,別累着了。”
“行了娘,我知道的。”顧子齊臉上的笑意淡淡的,攙扶着蘇怡,“索性府上也沒有其他事情,要不娘您跟我們一起出去走走?順便也能添些年貨!”雖然如今他們蘅蕪苑顧家人情往來比不得以前在顧國公府的時候,但如果真的要仔細算起來也是不少的。
蘇怡卻是笑着拒絕了,“你呀!你就別忽悠你娘了,如今的蘅蕪苑上上下下,杜若都搭理得僅僅有條,年節禮什麼的,也早就將單子報給了子騫,哪裡還用得上我。我只是擔心,子安還小,上次又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我還是在家裡呆着放心些。”這五個孩子,哪一個都是自己的心頭肉,若是傷了,磕了,心疼的不也還是她自己;尤其是顧子安,尚未出生就已經經歷了無數的艱難坎坷,好不容易纔順利的長到了現在,她自然是要多費些心思的。
“那好吧。”顧子齊也不勉強,對於蘇怡的表現,她有自己的想法了是極好的。至於其他東西,到時候他們挑些不錯的帶回來就是了。
許是因爲重生的緣故,早在炎炎夏日時,顧瑾汐就手腳冰涼,到了冬日則更是怕冷。平日裡都呆在屋子裡還好,因爲知道她怕冷的緣故,半夏和青黛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去給火盆添火,整個屋子裡都暖洋洋的,聽到顧子齊要帶她出門,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半夏服侍你家小姐更衣。”顧子齊的語氣非常的輕,非常的淡;可是卻讓原本窩在牀上臉上掛着老大不願意的顧瑾汐和立在牀邊瞧着顧瑾汐那模樣心疼到了骨子裡的半夏都只覺得脊背發涼,身子一僵。
半夏薄脣微微嚅了嚅,凝着顧瑾汐,面上帶着幾分爲難,“小姐,這……”
“嗯?”顧子齊只轉頭輕輕地看着顧瑾汐一眼,原本還臉上帶着老大不願意的顧瑾汐立刻變色,主動的朝半夏伸手道,“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服侍我更衣。”說着,臉上還帶着非常嚴肅而又正色模樣,“在牀上躺了這麼久,骨頭都快生鏽,早就想出去走走了。”
顧子齊在心中輕輕地搖了搖頭,忍不住的笑,不過面上卻仍舊不動聲色,“既然早就想出去走走了,那今天就在外面多逛會兒。”說着,臉上的笑意清淺,“娘說,你已經許久沒有去採買衣衫首飾了,咱們自顧國公府搬出來的時候,好多東西都留下了。這快到年關了,得多給你置辦幾套。”
“……”顧瑾汐聞言,頓時面色就是一僵,看着外面那樹上、房頂,到處都是銀裝素裹的模樣,心裡不禁哀嚎着,出門對她來說就跟要命一樣,還多逛會兒,會死人的啊喂!置辦衣衫首飾?不說以往顧淮待她像是眼珠子般,恨不能將整個顧國公府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她捧來,光說是秦睿每月送來的那些,她每天換一套,半年都不會重樣的,還買?
不過當然這些話她不會說,顧子齊也不感興趣就是了。旁人送的是旁人送的,自己買的是自己買的。事實上,秦睿送來的衫裙,以往還好,這次醒來之後全都被顧瑾汐責令半夏扔到倉庫壓箱底去了。
因爲顧瑾汐的緣故,當他們兄妹三人帶着丫鬟、小廝最終出門的時候已是辰時,蘇怡特地囑咐他們,在外面多逛逛中午就不用回府用午膳了。雖然顧瑾汐老大的不願意,但礙於顧子齊卻仍舊不敢說什麼,只能悻悻的應了。
許是因爲真的是難得的好天氣,涼都城並沒有因爲凜冬的來臨而沉寂,恰恰相反,卻顯得越發的熱鬧。亭臺樓閣上彩斾飄飄,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兩邊小販的吆喝聲,討論聲,時不時的就能夠看到各家各府的貴婦乘着馬車打馬而過的畫面。
“到了!”驟然,馬車停在錦繡坊外。
顧子齊和顧子騫兩個人剛一出現,立刻就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雖然並沒有得到過確切消息,但蘅蕪苑顧家跟夏涼皇族的關係,他們卻是隱隱聽到了風聲的。如果那說法是真的,他們可就是夏涼國真正的龍子鳳孫,這身份自然就尊貴了。
“妹妹,小心些。”顧子騫上前一步,一直纖細雪白的素手從馬車裡伸出來,搭在顧子騫的手掌中,另外旁邊站着的顧子齊縱然臉上表情未變,可實現卻沒有離開那馬車的地方。
“三哥,人家哪有那麼脆弱。”只見從馬車出來的女子身着淡藍色滾兔毛小襖,下襯同色系霧草百褶裙,似水光輕柔,卻又帶着幾分稚嫩嬌俏。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華容婀娜,驚才豔豔。
恍然間,衆人都似怔住了般,瞧着那從馬車上下來的女子,縱然他們間不少人都已經見過,甚至不止一次的見過顧瑾汐,可現在卻仍舊都驚呆了。
顧子齊嘴角微微勾着,對周遭衆人的反應像是沒有看到般,只上前一步,從半夏手中接過顧瑾汐,兄弟兩人一左一右,像是保鏢般站在顧瑾汐的身旁。
“顧大少爺,顧三少爺,顧小姐。”掌櫃的看到三人進來,趕緊將面前的貴婦交給店小二招呼着,自己則親自迎了上去,能成爲涼都城內最大繡坊的掌櫃,他自然不會連這點兒眼力價都沒有,“三位想看點兒啥?我們店新到了一匹上好的杭綢和雲錦,您們要不要看看?”
顧子齊臉上表情未變,只朝那掌櫃
只朝那掌櫃微微點了點頭,“嗯,也好!”
“好嘞,快,幾位這邊請。”掌櫃的趕緊做了個請的姿勢將三人往樓上雅室請去,末了還不讓吩咐店小二將布料、衫裙都給捧到雅室中,供顧瑾汐三人挑選。
涼都城內,達官貴胄雲集,貴婦貴女出門逛街的自然不在少數。有那些不明真相的見狀,自然臉上帶着不滿,可是卻被旁邊的人給拉住了,只三兩句說明其中緣由,大多數人也就只會悻悻地啐一口,運氣好罷了;可偏偏無獨有偶,有人卻偏生就不給顧家這個面子。
當顧瑾汐一行剛上二樓,尚未進入雅室,驟然就被人給叫住了,“顧小姐,留步!”
“嗯?”顧瑾汐回頭看到對面的雅室大門打開,裡面身着天青色滾容貌衫裙的中年女子臉上帶着慈祥溫和的笑意,旁邊立着的小丫鬟手上捧着厚厚的披風;開口的卻是站在門口處身着錦服華袍,頭頂珠釵翠環,長相豔麗,眼角含媚,瞧着約莫十七八歲卻非常面生的女子,“這位姑娘是?”
那長相豔麗的女子聞言也不怒,反而是站在旁邊的掌櫃趕緊開口介紹道,“顧小姐近來身子不好,可能不知道;這位是安太妃娘娘身邊的薛惜,薛姑娘;坐在裡面的那位就是咱們西楚當今攝政王的親生母親,安太妃娘娘。”
顧瑾汐聞言,頓時臉上帶着淺淡的笑意,朝坐在屋內的安太妃微微福了一禮,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太妃娘娘安好,早就聽阿睿說起太妃娘娘,本打算待身子好些再過府拜訪的,不想今兒竟是偶遇,也是緣分。”說着,語氣不鹹不淡,甚至臉上的表情都好似設計好了的般,笑容不深不淺,語氣不急不緩;像是帶着客套,可那表情卻分明又不像;說她想套近乎,可分明又透着股子不明顯的疏離。
“嗯。”安太妃見狀,薄脣輕抿,上下打量着顧瑾汐,最後視線落在顧瑾汐身旁的顧子齊和顧子騫身上,不知道爲什麼,顧瑾汐總覺得這個安太妃有什麼不對勁,尤其是那雙眼睛,明亮有神,非常的熟悉,可偏生又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見到過。
薛惜聞言,頓時眼尖低垂,眸底飛快地閃過一抹厭惡,不過再擡起頭看向顧瑾汐的時候,眸底卻是非常的澄澈乾淨,上前幾步拉着顧瑾汐的手,“早就聽說妹妹是個伶俐的,怪不得睿哥哥這個喜歡妹妹。”說着轉頭朝安太妃笑着道,“昨兒還聽睿哥哥提起,妹妹近來身子不好,已經臥牀休養了好幾個月了呢!”那語氣帶着嬌俏,又透着點點無辜,左一個妹妹,右一個妹妹,叫得那叫一個順口。只是看着顧瑾汐那清靈絕美的容顏,心裡卻早就已經恨得非常,心裡暗道,果然是個狐狸精,怪不得能將睿哥哥給迷得不知所以。
顧瑾汐嘴角微微勾着,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越來越深,涼薄的脣微微開合,“小女子跟薛姑娘非親非故,這妹妹二字怕是擔不起。”說着垂下眼瞼,瞧着她抓着自己手臂的地方,低下頭語氣仍舊非常的淺淡,“正如阿睿所言,我近來身子是不怎麼好,所以格外的虛弱,薛姑娘還是放開我吧,不然我這剛好不久的手臂,怕是又要廢了。”
“什麼?”顧子騫聞言,頓時一把擠開薛惜,抓着顧瑾汐的手臂,臉上帶着濃濃的擔憂,低下頭語氣急促,“妹妹,你感覺怎麼樣?疼不疼?要不我們立刻去找宋大夫?”
正所謂關心則亂,顧子騫頓時就有些慌了神,也沒有控制聲音的大小。
周遭不少正在挑選衣衫、布料的貴婦貴女聞言,紛紛從雅室出來,看到坐在那屋內的安太妃,還有站在顧瑾汐身旁的薛惜和顧瑾汐兄妹三人時,眸底都閃爍着某種非常特別的火光。
感受到周遭衆人投過來那戲謔中帶着輕蔑和不屑的目光,薛惜頓時就慌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兩步,頭輕輕地擺動着,趕緊開口解釋道,“不,不是我……我,我根本就沒有用力!”
“三哥,沒事的。”顧瑾汐低下頭,眼瞼低垂,眸底飛快地閃過一抹疑惑。不知道爲什麼,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可是她卻能夠非常明顯的感覺到安太妃看向她的眼神中帶着不喜和……厭惡?顧瑾汐只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那種感覺就好像當初莫名出現在丹青山的紅衣女子和晚清一樣。
“沒事,怎麼可能沒事?”顧子騫是慌了神,可顧子齊卻是非常的冷靜,回身抓着顧瑾汐的手,輕輕地撩開袖子,雖然只是短短的一截皓腕兒,可是卻能非常明顯地看到上面通紅帶着點青紫的勒痕,“薛姑娘,我們蘅蕪苑顧家雖然不是什麼大族,無法跟攝政王府抗衡,但這筆賬,我們顧家不會就這麼算的了!”
話音落,顧子騫頓時雙眸圓瞪,看着顧瑾汐的手腕兒,頓時只覺得眼睛都紅了,瞪着薛惜,像是恨不能將她給生吞活剝了般的模樣,咬牙切齒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沒用力?這就是你說的沒用力?”
“……這女人是誰啊,明知道顧家三兄弟將顧瑾汐看得跟眼珠子一般,竟然還敢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對顧瑾汐動手,夠牛的啊。”人羣中有那嘴碎又不知道事情真相的。
“呿,你還不知道啊。”站在旁邊的貴婦凝着薛惜,視線落在顧瑾汐的身上,眼底明顯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聽說她可是安太妃娘娘的心腹,服侍了太妃娘娘十餘年,這不剛回涼都沒幾個月呢。”
剛開口的人凝着那薛惜,眼底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丫鬟?”
“哼那可不是。”接過話頭的貴婦心裡可是不滿意至極,“這顧瑾汐雖然說性子是不怎麼好,不過至少出身清白,也不知道那安太妃怎麼想的,你看看那薛惜,從頭到腳,哪有一點兒丫鬟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是攝政王府的女主人呢?”
“你可別亂說!”說話的人視線落在顧瑾汐的身上。
前頭說話的人趕緊猛的擡手捂着嘴,他們怎麼忘了,這涼都城內將顧瑾汐當做眼珠子般的人還多了個攝政王。顧家三兄弟還好,大不了只是暗地裡針對,明面兒上怎麼都還能過得去的。可這攝政王就不同了,如果落到他的手上,那可真的是會見血的。
“……”
素來安靜有序的錦繡坊因爲一個小小的插曲,而變得宛若菜市場般。那掌櫃的看着顧瑾汐那手腕兒上的青紫不像是作假,顧子齊雖然面色未改可週身散發着的冷冽,還有顧子騫那副想要吃人的模樣,頓時就只覺得頭痛非常,臉上一副苦瓜色。
安太妃見狀,頓時薄脣緊抿,雙眸半眯着視線落在顧瑾汐的身上,掃過顧子騫和顧子齊,最後眸底飛快地劃過一抹若有所思,起身趕緊往前走兩步。臉上又是那溫和慈祥的模樣,拉着顧瑾汐的手,瞧着那青紫處,“哎我可憐的丫頭,這身子也太弱了些,是得好好補補了。”說着又拉着薛惜的手,將兩人的手放到一處,“惜兒近日服侍睿兒,想必也是累了,所以也纔不知輕重了些,你可千萬不要怪她纔好。”
輕飄飄的一句話,看似對顧瑾汐關切至極,可實際上其中的深意卻非常的引人深思。話音剛落,頓時就引起在場衆人一片譁然。上百隻眼睛都緊緊地盯着薛惜,視線在安太妃和薛惜身上不斷的掃來掃去,不是說睿王從來不近女色,聽安太妃這意思,睿王竟然是將這位薛姑娘給……收房了?
“不會吧?”有人臉上帶着好奇的表情,難道傳聞中攝政王不近女色都是假的?他不是將顧小姐當做心肝寶貝的疼愛嗎,又怎麼會在大婚之前將薛惜收房,這不是給人添堵嘛?
當然也有那些曾經嫉妒秦睿非顧瑾汐不可的貴女、貴婦,看着顧瑾汐臉上帶着濃濃的嘲諷色,“這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攝政王這麼多年才只收了一個薛惜,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就是,我說顧小姐,你也別生氣,誰家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更遑論攝政王呢!”有哪些人已經開始輕笑着捂脣輕笑着,臉上盡是幸災樂禍的模樣。
“夫人。”薛惜聞言,卻是頓時低下頭,雙眸微微抿着,凝着顧瑾汐,眸底似乎含着點熱淚,“顧妹妹,對不起是姐姐的不是,還請你不要見怪纔好。”只是心中早已經是得意非常。她正愁找不到機會光明正大的告訴涼都所有的人,她薛惜是攝政王秦睿的女人了,然後上天就給了她這個機會。
凝着顧瑾汐那蒼白的面色,她只覺得自己得意到了骨子裡,顧瑾汐啊顧瑾汐,就算睿哥哥再愛你又如何,最後還不是上了我薛惜的牀。哼,男人嘛,白天再怎麼的正經,再怎麼的口是心非,到了晚上,不都是一樣的。想到這兩日,每每到了自己快如夢時,那摸到牀上的男人,那種滋味,她垂眸,捂着自己的小腹,如果自己的肚子爭氣些,再生個兒子,什麼王妃,側妃,統統都的排到自己的後面。
“嗯。”安太妃見狀似是滿意極了,將顧瑾汐的手和薛惜的手放到一處,“你們兩個都是好孩子,往後可要一同服侍好睿兒纔是!”
薛惜低下頭,臉上的笑意不減,甚至帶着幾分得意的味道,低下頭,“顧妹妹,我,我……如果你還是怪我,那你就打我吧。”
在場多少人都在等着看顧瑾汐怎麼發火,怎麼鬧騰。畢竟當初顧瑾汐跟秦襄有婚約的時候,便是秦襄跟旁的女子說話她都會衝上去大吵大鬧的。就算如今換了秦睿,她總不會沒有絲毫反應吧。大家族的日子太過單調無聊,她們都急需一點兒事情來調劑生活。
只是顧瑾汐的反應卻是讓衆人失望了。從頭到尾她臉上的表情都淡淡的,雖然顯得有些蒼白,不過卻沒有絲毫要發怒的前兆,反而只是淡淡的笑着,笑意清淺透着從容,又帶着幾分絕美的味道,出口的話也是淡淡的,看着安太妃和薛惜,語氣清冷透着涼薄,“夠了嗎?”
“顧妹妹,你……”薛惜聞言頓時就低下頭,肩膀微微聳動着似乎像是受了偌大的委屈般,眼淚順着眼角吧唧吧唧地就落了下來;“妹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
看着這樣的薛惜,不知道爲什麼又想到了當初的顧瑾瀾,只是這薛惜裝得也太假了,當初的顧瑾瀾那可是真的有說哭就哭的本事,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那叫一個肝腸寸斷,不然當初的她又何至於會輕易受騙?
“顧小姐,雖然惜兒出身低微,但你也不能這麼欺負人。”顧瑾汐尚且一個字都沒說,安太妃卻是站不住了,凝着顧瑾汐,面色嚴肅,“惜兒是我做主讓睿兒收房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衆人聞言,頓時都帶着幸災樂禍地看着顧瑾汐,這隻要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這安太妃明顯就更偏疼那個薛姑娘,顧小姐還沒嫁過去呢,這要是嫁過去,兩人爭寵的時候,嘖嘖,只可惜這顧小姐的年紀太小,不然怕是很快就能看到一場好戲了。
顧瑾汐低下頭,臉上的笑意淡淡的,“太妃娘娘多慮了,攝政王想收誰,收了誰都不是小女子能夠阻止的。”別說這薛惜只不過是秦睿手中的一枚棋子,就算秦睿真的將她收房了那又如何?男人,想要管是管不住的,只有他自己不想了在外面胡來了,那纔是真的收心了。說着,瞧着薛惜那紅彤彤的眼眶,垂眸看着自己手腕兒上並沒有絲毫感覺的青紫,心裡明白定然是自己的大哥做了手腳,不過有現成的把柄,不用白不用;她顧瑾汐可不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她低下頭,臉上的笑意淡淡的,舉起自己的手腕兒,“而且,是薛姑娘你先對我動手的吧?大家都是明白人,都看得清楚明白,我可是從頭到尾連你的手指頭都沒有碰過,看你哭得這般梨花帶雨的模樣,若是有那不知情的人,怕還真的以爲是我欺負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