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嬤嬤看着這樣癲狂的柳姨娘,又是對顧老夫人擔心,對柳姨娘又是,只能低着頭,“老夫人是真心爲你着想的,我,我們也是給那甄大夫騙了。”
“甄大夫,甄大夫。呵呵。”
柳姨娘轉頭看着她,“我怎麼就這麼傻呢,甄甄假假,假假真真,到底什麼事真,什麼是假。說讓我再給表哥生個孩子,卻找個郎中騙我說我再不能生育,哈,哈哈,你這招倒是用得好啊。”
“豔兒!”顧老夫人慾言又止,她是真心爲她好的,她……
“夠了,我不想聽。”柳姨娘聲音淒厲。
顧老夫人的臉色頓時黯然下去。
“說夠了嗎?”對於她們暗地裡是如何算計自己的,顧淮已經不想再聽了,“傅管家,趙侍衛,將柳姨娘、杜媽媽等人全都送去京兆府。”
“不,阿淮,我求求你,放過豔兒。”顧老夫人看着顧淮,“就當我這個做孃的求你不行嗎?”
顧淮的心冷了冷,“娘,呵呵;她作的孽已經夠多了,我已經給了她很多次機會了,這次,抱歉,不可能,帶走!”
“不,阿淮!”
顧老夫人猛然整個人跪在地上,“阿淮,就當我這個做孃的求你。”
“我……”
顧老夫人跪在地上,顧淮幾乎本能的想彎腰去攙扶,可到底還是忍住了;他不能,不能再這麼縱容她了,“自己做的事情就應該有付出代價的覺悟。”
“我將她們兩個送走,從此以後再不礙你和蘇怡的眼,不行嗎?”顧老夫人閉上眼深吸口氣,“從此以後你和蘇怡的所有我都不管了,不行嗎?”
柳老夫人瞧着這樣的顧老夫人,眼底飛快地劃過一抹狐疑。
徐氏也皺着眉頭,那柳姨娘雖是親侄女可做到這份兒上就有些……
“老夫人您快起來,您這是做什麼。”
廖嬤嬤在顧老夫人下跪的時候心裡頓時“咯噔”一下,視線刮過柳老夫人和徐氏更是心緊緊地懸着,轉頭朝着顧淮,“老爺,您就答應老夫人吧!”
“阿淮,阿淮!”
顧老夫人面色悲愴,老淚縱橫,頓時整個人宛若蒼老了數載般,兩鬢邊似乎突然就多出了許多雪白的髮絲,“做孃的,從來沒求過你什麼,就這一次,阿淮。”
“老爺,難道您就真的這般鐵石心腸嗎?”
廖嬤嬤轉頭瞪着顧淮,已經口不擇言。
“嗤——”
空氣中傳來不和諧的嗤笑頓時引起衆人的注意,卻只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廳內的顧子騫雙手環胸,斜靠在紅漆圓柱上,臉上帶着不屑,“鐵石心腸,剛纔我娘生產,難產血崩生死一線時,到底是誰鐵石心腸?”
“夠了,別再說了。”
原本有些動容的顧淮聞言,深吸口氣,“柳紅豔作惡太多,往日她與顧瑾瀾對汐兒做的惡事還少嗎?這次,她太過分了。”
“不,不是。”
顧老夫人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廖嬤嬤擁着,全身癱軟着,幾乎整個人都靠在廖嬤嬤的懷中,囁囁嚅嚅。
顧淮深凝柳姨娘,雙手死死地握成拳頭,額頭上青筋直冒,“趙隊長,帶走!”
“等等。”顧老夫人閉上眼深吸口氣,看着顧淮,“當真不能放過豔兒嗎?”
“我沒親自動手,已經是對她最大的仁慈了。”顧淮雙目通紅,看向柳紅豔,那濃烈到了極致的恨和厭惡;看得饒是早已經心死如灰的柳紅豔都不由得往後退了退,“我……”
“爹,求求您,饒了姨娘吧。”
顧瑾瀾跪在地上,抱着柳紅豔的腿;縱使柳姨娘對她並不算好,甚至她知道自己在她的眼中也不過是顆合用的棋子,可到底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啊。
“阿淮!”顧老夫人聲音嚶嚶切切。
瞧着這一幕,顧瑾汐雙眼微微眯着。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顧子騫輕哼一聲,抓頭看向顧淮,眼底似乎帶着些什麼,不過到底是沒再說什麼。
“別再說了娘,我意已決!”
顧淮深吸口氣閉上眼,“帶走!”
“是!”
“等等!”一直沉默的柳姨娘卻突然開口。
顧淮眸色變了變,卻終於是沒有說話,抓頭看着她。
“表哥。”此刻的柳姨娘,面色平靜,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什麼事情都與她再無關係一般,只是怔怔地看着顧淮,“你開心嗎?”
顧淮,“……”
“我……”柳姨娘抿了抿脣,卻陡然兀自輕笑出聲,“算了。明明知道結果的,還問什麼呢,告訴蘇怡我嫉妒她,可是在今天之前我從沒想過要她死,不管你們相信不相信;如今……終於,我不會礙你們的眼了,你們開心了?”
視線掃過顧子騫,顧瑾汐,落在顧淮身上,“無論如何,瀾兒是你的女兒,我求你,至少,別讓她過得那麼辛苦。”
“……”顧淮閉上眼,艱難的點點頭。
顧老夫人頓時像是看到希望般,“阿淮。”
“帶走吧趙隊長。”顧淮深吸口氣。
見顧淮是真的已經下定決心,趙隊長帶着兩名侍衛將根本沒有反抗的柳姨娘拉走;顧老夫人拄着柺杖追出去好幾步,看着柳姨娘的背影,淚如雨下。
“不,姨娘!”顧瑾瀾趴在地上,朝着柳姨娘被押走的方向。
已經認命的柳姨娘卻是腳步頓了下,很快又配合地加快腳步朝着外面走去,眼中的淚卻是早已經忍不住落了下來。
“老夫人。”廖嬤嬤面色陰沉,嗓音帶着關切。
“罷了,罷了。”顧老夫人緊緊地抿着脣。
顧瑾汐雙眼微眯,這樣的結果或許是最好的結果了。將柳姨娘交給京兆尹,按照如今涼都對妾室的要求,謀害主母嫡子那可是重罪;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她的心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歡快。
柳姨娘,顧瑾瀾。
好像有什麼給自己忽略了一般。
坐在下方的柳老夫人見狀,低着頭,“既然顧國公府的家事處理完了,是不是也該說說這咱們安伯候府的事情了。”
“嗯?”顧淮也有些失魂落魄;對柳紅豔他是討厭,可到底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小時候的她,那麼的天真單純,透着憨厚;誰知長大了卻是這副模樣。
“我們家婷婷在你顧國公府被無辜牽連流產,難道想就這麼算了嗎?”徐氏頓時嗓音尖利指着顧淮,“我家婷婷的肚子裡懷的可是太子的骨肉!”
“嗤——”
“顧瑾汐,你笑什麼笑。”徐氏俏臉一沉。
“我笑有些人恬不知恥。”顧瑾汐一字一句,“太子骨肉,請問柳夫人,太子可曾承認過?或許是瑾汐孤陋寡聞,竟是不知這未婚先孕的女子,居然也敢到別人府上耀武揚威。”
“你……”徐氏氣得不輕,“我告訴你這件事情不說清楚,我跟你們沒完!”
“說清楚,還要怎麼說清楚?”顧瑾汐轉頭望着窗外仍舊陰沉的天氣,或許有些事情老天爺早已經有預示了,摩挲着手腕兒間盈盈閃爍的清淨琉璃珠,焦躁的心奇蹟般的沉靜下來,“事情是那柳姨娘做的,柳曼婷不過遭受無妄之災;若要真說起來,那些東西難道是我們顧國公府的人逼着柳曼婷吃下去的嗎?”
“可人是在你顧國公府出的事!”徐氏不依不撓。
“那按照柳夫人的意思,我瀾妹妹的事情,倒是不知安伯候府打算給我顧國公府一個怎樣的交代。”顧瑾汐舊話重提,“畢竟按着柳夫人的意思,我家瀾妹妹也是在你安伯候府出的事,不是嗎?”
柳老夫人聞言,雙眼微微眯着,眸色閃了閃,“好個牙尖嘴利的姑娘。”
“比不得貴府柳曼婷柳小姐。”顧瑾汐輕笑一聲,“如果我沒記錯,柳曼婷可是還欠本小姐一個道歉呢,還是安伯候府早已經忘了上次的教訓?”
柳老夫人和徐氏頓時面色大變,瞪着顧瑾汐,“你,你好……”
“我好得很,不容柳老夫人提醒。”顧瑾汐深吸口氣,清淺一笑,帶着優雅從容卻又透着不容違逆的架勢,“今日敝府事情太多,不便多留,兩位請吧。”
瞧着顧瑾汐那不怒自威的端嚴,感受着顧瑾汐周身泛着那若有似無的冷意;顧淮的眸色也不由得暗了暗,心就疼了下,這都是因爲他!
“兩位請吧!”想着,他也語氣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你,你們別欺人太甚!”徐氏急了,柳曼婷可是指望着那塊肉嫁入太子府的,如今肚子裡的依仗沒有了,以太子對她的厭惡,怎麼會接納她。
承受過太子雨露的女人,難道還能另嫁他人不成?她家女兒,難道真的要青燈古佛,了此殘生嗎?
柳老夫人面色閃了閃,“老身的意思,既然我家曼婷在貴府流產,那貴府瀾小姐在我安伯候府流產的事情,就兩兩相抵了如何?”
聞言,顧瑾汐的眸色閃了閃,看向柳老夫人,國真不愧是活了幾十年的人精。
“如此也好。”顧淮罷了罷手,“請。”
站在角落處的顧瑾瀾頓時雙手死死地握成拳頭,瞪着顧瑾汐,如果……如果發生事情的是她顧瑾瀾,那爹他還會如此輕易的妥協嗎?
庶女,庶女!
就因爲她是庶女,所以就活該嗎?
“娘,您怎麼能這樣。”徐氏急急地抓着柳老夫人的手,“她顧瑾瀾是什麼身份,就憑她肚子裡的野種也能跟我們家婷婷懷的皇子鳳孫相提並論?”
“啪——”
柳老夫人眸色沉沉,反手狠狠地甩了徐氏一巴掌。
徐氏頓時被打懵了,好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那我們就不多叨擾了,就此告辭。”
想到剛纔發生的一幕幕,柳老夫人雙眼微微眯着,帶着疑惑,又好似有些了悟般;轉頭盯着顧淮打量了許久卻尋不到記憶中半點影子,不知道爲什麼眼底竟然有些失望。
“既然事情已經了了,那汐兒就先回房了。”
顧瑾汐聲音清冷,她還有許多問題想要問葉貞娘,回過神來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今日很多事情鐵定跟葉貞娘脫不了關係。
“嗯,你身子不好,好好歇着,別太勞神傷身了。”
顧淮的語氣有些沉,似乎還有些底氣不足。
“汐兒明白,祖母也好生歇着吧,孫女改日再過來請安。”
顧瑾汐轉頭朝顧老夫人福了一禮,這才從廳內退出去。之後,顧子騫與顧淮也接連離開,原本熱熱鬧鬧的榮禧堂頓時氣氛沉沉,壓抑得讓人窒息;空氣中,似乎還縈繞着血腥的氣息。
“老夫人,這,發生什麼事情了?”
剛從城外莊子上回來的樑嬤嬤,眉頭緊皺,聞到空氣中尚未散去的味道,朝下面的丫鬟厲聲呵斥道,“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還不快噴灑香精,這都是什麼東西。”
“是。”丫鬟們趕緊應聲退走。
“阿環,你回來了。”顧老夫人有些頹廢地擡起頭朝樑嬤嬤扯了扯嘴角。
樑嬤嬤趕緊上前攙扶着搖搖欲墜的顧老夫人,“老夫人這……”
“環姐姐,哎。”廖嬤嬤看着,只壓低嗓音將事情複述了一遍,言語間是對顧淮不近人情的埋怨和對顧瑾汐的憎恨。
樑嬤嬤卻是眼神閃了閃,“這,難道當真就沒救了?”
“……”顧老夫人頓時沉默了。
“老夫人您要振作起來,如果老奴記得不錯,現在任上的京兆尹乃當年得過太長公主恩惠的安大人,老夫人難道您不記得了?”樑嬤嬤自幼便跟在顧老夫人身邊,是太長公主特地選出來的陪嫁宮女。
顧老夫人眸色閃了閃,眉頭緊皺,“你是說安德,安大人?”
“正是。”樑嬤嬤點頭,“那安德承過太長公主的情,您又是公主唯一的女兒,他定會幫您的。”
“可是阿淮那裡……”顧老夫人仍舊有些擔憂。
樑嬤嬤搖搖頭,“咱們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您只需要將柳姨娘送得遠遠的,到時候隨便換個身份再接回來,縱使那些人明白又能說什麼?只要您一口咬死了,這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兩個長相相似的人又算什麼。老爺縱使現在再生氣,到時候也該消了。”
“阿環!”顧老夫人拉着樑嬤嬤的手。
“老夫人您可千萬要振作些,這件事情絕不能讓老爺知道。”樑嬤嬤壓低嗓音,轉頭看着廖嬤嬤。
廖嬤嬤頓時心裡驚了驚,“環姐姐你這麼看着我做什麼,我對夫人可一向是忠心耿耿的。”
“阿環,你別多心了。”顧老夫人拉着樑嬤嬤的手,原本頹然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會心的笑;只要豔兒沒事,一切都好。
……
慕汐閣。
“貞娘,你跟我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顧瑾汐匆匆回到房間,遣走所有的下人,只留下半夏在門邊聽後差遣。
因爲她陰沉的面色,不善的語氣;還有前不久整個慕汐閣發生的事情,餘威未散;所有下人都恨不能離得遠遠的。
葉貞娘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小姐消消氣。”
“消氣,你讓我怎麼消氣,我娘差點兒就……”
想到這裡顧瑾汐仍舊有些後怕,甚至怪自己爲什麼會在那麼關鍵的時刻暈過去;當真是經歷過生死的人了竟然連這點兒都承受不住,“你給我解釋清楚!”
“如果不這麼做,能打到現在的效果嗎?”
葉貞娘也不惱,轉頭望着窗外似乎還帶着微微懷念色。
“……”
頓時顧瑾汐沉默了,不過很快她又壓低嗓音低吼,“你明明答應過我,不會讓我娘以身犯險的,你……”
難產,血崩。
哪一個不是讓生產中的女子在鬼門關前走一遭?
“那藥只是讓夫人的宮縮更劇烈,促進生產時,產生的自然痛苦。”葉貞娘語氣不急不緩,“想必小姐應該明白,這生產哪能不痛的,我只是將這痛給放大了一些。”
顧瑾汐低着頭,想到顧淮的態度,沉沉地嘆口氣。
“那難產怎麼回事?”學醫之人對這些基本的瞭解還是有的。
“買通接生嬤嬤,難不難產還不是她們一句話的事情。”葉貞娘嘴角微微揚起。
“那血崩呢?”從春風閣往外端出來一盆接一盆的血水總不是作假的;甚至到現在她都無法想象蘇怡那瘦小的身子裡竟然能流出那麼多的血水來。
葉貞娘輕笑一聲,“正所謂關心則亂,旁人看不清楚也就罷了,難道小姐也分不清楚人血與獸血?”
“你的意思是……”顧瑾汐雙眼微微眯着。
“不過提前準備好的血塊化水罷了。”葉貞娘臉上帶着怡然自得。
顧瑾汐,“……”
“那你爲什麼要瞞着我。”
如果不是葉貞娘將所有的安排都瞞着她,她又怎麼會被嚇得暈過去的;甚至心裡一直懸着,生怕蘇怡有個什麼,那她真的就算死一萬次都難以原諒自己。
“不瞞着小姐,就不會有現在的效果。”
葉貞娘淡淡一笑,轉頭瞧着顧瑾汐,“難道小姐不認爲現在的結果很好嗎?”
只有讓顧淮親自經歷自己將蘇怡送上生死邊緣,只有讓他親耳聽到顧老夫人對蘇怡的生死是多麼的惘然一顧;只有讓顧淮親眼所見顧老夫人對柳姨娘的偏心;他纔會徹徹底底的對顧老夫人死心。
顧瑾汐頹然地癱坐在軟椅上,“你知不知道你嚇死我了。”
“小姐放心,那藥的份量貞娘是算好了的。”葉貞娘淡淡的笑着,“只是生產之後,夫人會脫力幾日罷了。倒是小姐您……”
“嗯?”顧瑾汐眉梢淺揚。
“老爺到底是念着舊情。”葉貞孃的眸色閃了閃,眼底劃過一道晦色,“雖是將柳姨娘送到了京兆尹,可老夫人的身份特殊,將人弄出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顧瑾汐點點頭,“聽說京兆尹安大人鐵面無私,應該不會做這種事情。”
“凡事沒有無絕對;只要柳姨娘活着一日,始終是個禍患。”說着,葉貞孃的眼底飛閃過一抹殺意。
“可京兆尹,咱們的人可進不去。”顧瑾汐何嘗不想將柳姨娘千刀萬剮,但有些事情,卻不是現在的她能夠做得到的。
說着,她轉念,“貞娘,你難道不覺得那個人對柳姨娘的關心有些太過了嗎?”便是親生女兒也不過如此了罷。
“貞娘知道小姐的懷疑。”葉貞娘眸色閃了閃。
“說來可笑,其實我多希望那是真的。”這樣他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與顧老夫人撇清關係,光明正大的脫離顧老夫人的控制;娘和爹也不會再因爲顧老夫人的關係而不睦。
看着笑容淒涼的顧瑾汐,葉貞娘有些淡淡的心疼,“人之常情罷了。”
“呵呵,是嗎?”顧瑾汐低下頭,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會這樣的痛苦;重活一世,縱然贏了顧瑾瀾,板倒了柳姨娘,可顧蘇兩家滅門背後的黑手卻依舊是個迷。
“小姐別擔心,晚上趁天牢換班,我和那頭笨熊溜進去看看,若是能一了百了,那邊最好不過。”葉貞娘眼底狠戾飛逝。
顧瑾汐的心陡然懸了起來,“還是別了,天牢守衛何其森嚴,沒得爲了個柳姨娘搭上你和岸叔,不值得。”
“小姐放心,我們會注意的;如果不行,我們不會強來。”葉貞娘輕聲安撫着顧瑾汐,心裡卻是下定了決心。
顧瑾汐嚅了嚅脣,“那好吧,你們千萬小心。”
“嗯。”葉貞娘點點頭,“那貞娘先告退了。”
……
夜幕漸漸落下,整個涼都籠罩在一片陰暗中,天空仍舊飄着淅淅瀝瀝的小雨。
涼都城內,某繁華路段的豪宅內,燈火通明。
身着淺藍色祥雲紋浸泡男子神色慵懶,支着一條腿,懶懶地半躺着,聽着榻前男子的彙報,半眯的眸底,晦暗越來越深,漸漸的,浮上一抹趣味。
“哦?竟然有這樣的事情。”
榻前男子低着頭,“爺,那柳姨娘與宮中那位勾結,這顧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燈。”
“竟然拿自己的母親和親弟做賭注。”淺藍錦袍男子雙眼微眯,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厭惡,他生平最討厭的便是這樣的人,“既然如此,那爺給她找點樂子。”
榻前男子頓時身子一僵。
“柳紅豔被送進天牢,以那丫頭的性子必然會想殺人滅口,你傳信給安德,讓他準備準備,連夜將柳紅豔送走。”淺藍錦袍男子嘴角斜勾着。
眼底幽深,晦暗一片。
那神色,說不上是失落還是失望。
站在榻前的男子眉頭皺起,整張臉都扭曲着,“可是爺……”
“沒什麼好可是的。”淺藍錦袍男子眼底飛快地劃過一抹厲色。
“是。”榻前的男子恭謹應聲,心裡卻是腹誹着,自家爺都不惜夜探香閨了,分明就是看上了那顧小姐,怎麼現在又要跟顧小姐對着幹;那柳紅豔如果當真能從天牢出去,往後必然後患無窮。
淺藍錦袍男子仍舊神色慵懶地支腿半躺着,只是眼底卻沒有了先前的悠哉,反而府上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果然他不該心軟的。
涼都世家後宅養出來的,會有天真的女子嗎?
……
隔天。
蘇怡難產和血崩的陰影已經消散,只剩下小主子出生帶來的歡喜。
在探望蘇怡的時候,顧子騫狀似無意地提起秦襄與顧瑾汐的婚約,蘇怡頓時面色微變,顧淮也眸色沉了沉。
從蘇怡房中出來,顧淮就匆匆換上了朝服。
金碧輝煌,守衛森嚴的皇城內。
御書房周圍的侍衛全都挺直了腰板,眼觀鼻,口觀心,連大氣都不敢出;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也都不由得放輕動作,加快腳步。
“轟隆隆——”
直到兩個時辰之後,顧淮面帶滿意的從御書房出來;守在門邊的太監總管杜公公見了趕緊迎上去,“國公大人,您沒事吧?”
“呵呵,沒事。”顧淮捏了捏手中的錦盒,顯然非常滿意。
“杜長福給朕滾進來。”
杜公公還沒來得及說恭喜,裡面頓時傳來一道帶着無盡威嚴又氣急敗壞的嗓音。
“是。”
杜長福頓時整個人臉上帶着憨笑,快步朝着御書房內小跑而去,“皇上您有何吩咐?”
“把太子和七皇子給朕叫來。”
身着明黃的男子,身材健壯,濃眉大眼,不似涼都人所特有的溫潤帶着濃濃粗狂氣息,卻又別有一番異樣的俊朗;幽深又有神的眸,只靜靜地看着一處,分明什麼話都沒說,卻又帶着一股不怒而自威的端嚴。
杜長福低下頭,“是,奴家這就去。”
“來人,傳太子,七皇子進宮。”夾着嗓子,聲音尖利而又高亢。
很快接到消息的秦襄和秦楠幾乎是同時出現在御書房。
“你們自己看看吧!”
兩人剛朝皇帝行了一禮,甚至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厚厚的一沓奏摺扔到地上,兩人對視一眼,皆是一驚,隨即翻開,越看面色越是難看。
“父皇明鑑!”秦楠趕緊低頭,率先開口,“兒臣是被冤枉的。”
“哼。”皇帝輕哼一聲。
“父皇若是不信,大可以召丹青山皇家行館的梅姑來問,召韻寧身邊的貼身侍婢來問。”秦楠低下頭,“當初兒臣接到香草的消息說韻寧尋兒臣有事,可後來卻不知怎麼就……”
“老七你呢?”皇帝面色難看。
秦襄低着頭,薄脣緊緊地抿着,“你也是被人給陷害的?”
“兒臣……”秦襄低着頭,縱使是被冤枉的,可此刻卻再說不出來;“兒臣願意負責。”
他手上的,赫然是淳于泓上書爲淳于韻請婚的奏摺,閉上眼深吸口氣;當天在安伯候府清醒過來,他就知道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了。不管他是不是清醒,是不是自願,淳于韻的清白交給了他是事實;淳于韻不是柳曼婷,淳于泓也不是柳昊,手握三十萬重軍,連父皇也要敬之三分的淳于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只是,若娶了淳于韻,以她的身份和淳于泓的強勢定不可能屈居爲側,只能委屈汐兒了。不過沒關係,他以後會盡量補償她的。
這樣想着,他的心裡倒是安定了些。
“哼,你倒是實誠。”皇帝面色難看到了極致,“別告訴我你們是被算計的,不知情,哼!身爲太子,身爲皇子,竟然連這點警惕心都沒有,朕還怎麼指望你們能在朕百年之後守好我秦氏一族的江山,守好我秦氏一族的百年基業!”
“父皇息怒。”秦楠頓時磕頭在地。
秦襄也趕緊磕頭下去,“父皇息怒。”
“你們就留在這裡好好的給朕反省反省,杜長福,擺駕乾清宮。”皇帝惡狠狠地瞪了秦楠和秦襄一眼,寬袖一甩,起身直勾勾地朝着外面走去。
杜長福瞧着秦楠和秦襄有些爲難,不過也只能跟着皇帝的腳步出去。
整個御書房中只剩下秦楠和秦襄,從頭至尾皇帝沒讓他們起來,儼然是讓他們罰跪的意思,頓時各懷心思的兄弟兩人只能認命地跪着。
“七皇弟倒是好算計。”得了淳于韻,不久相當於得到淳于泓的支持。
“臣弟不明白太子皇兄在說什麼。”秦襄低着頭,眼神閃了閃。
“若有朝一日你敢辜負了韻兒,哼!”或許是對於得不到的,秦楠氣憤非常。
秦楠,“……”
乾清宮。
得知皇帝要來的消息,宸貴妃梳妝打扮,特地換上了新做的宮裝羅裙,點了皇帝最喜歡的梅花妝,早早地站在宮門口迎接。
“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哼。”皇帝面色鐵青,顯然不太好看。
宸貴妃頓時心裡咯噔一下,卻只能保持着半蹲行禮的姿勢,“皇上。”
“起磕吧。”瞧着宸貴妃那清新的裝扮,似是想起了以前,皇帝的眸色暗了暗,寬袖一甩,甩開流行大步朝着殿內走去。
“娘娘。”
旁邊的嬤嬤攙扶着宸貴妃,臉上帶着擔憂的神色。
“沒事。”
宸貴妃不着痕跡地搖搖頭,調整好臉上的表情,然後快速跟進殿內,“皇上今兒可要在乾清宮用膳?”
“不用了。”皇帝側身大喇喇地坐在紅木金漆雕花的圍牀上,瞪着立在跟前的宸貴妃,從袖中狠狠地甩出一本奏摺,“你自己看看,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這……”
宸貴妃撿起奏摺快速細細瀏覽了,雖然早已經收到了風聲,可卻不知道事情這樣的嚴重,嚇得她頓時面色慘白,趕緊跪倒在地,“臣妾惶恐。”
“惶恐,哼。淳于泓拿三十萬大軍要挾朕,哼。”皇帝眼底已經泛着精芒和若有似無的殺氣;宸貴妃頓時心上一緊,皇帝此話分明是對淳于泓的不滿,若是自家皇兒取了淳于韻,那豈不是……
宸貴妃的腦子轉得極快,“皇上明鑑,襄兒素來極其自制,又有婚約在身,這……萬萬不可做出這等事情來,皇上明察啊。”
“他自己都承認了,你還來爲他叫屈?”皇帝面色陡然一沉。
“皇上,皇兒與顧國公府有婚約在先。”宸貴妃低下頭,眼底飛快地劃過一抹狠戾,“那淳親王想必也不會讓韻寧郡主嫁給襄兒爲側的。”
皇帝看着宸貴妃,眼底似乎還帶着懷念,不過很快就被煞氣所取代,“顧國公今天一早進宮已經向朕遞了奏摺,人家說了,婚約作廢,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宸貴妃頓時就急了,低垂的眼瞼下帶着急切和晦暗。襄兒當真糊塗,淳親王是手握重兵,但卻受皇帝忌憚,如果他真的順着皇帝的意思娶淳于韻過門,那幾乎等於從此與那個位置絕緣,他難道就不知道嗎?
“怎麼,還在想着怎麼糊弄朕?”皇帝語氣沉沉,帶着濃濃的不滿。
“臣妾不敢。”向來養尊處優,跪在地上久了宸貴妃只覺得雙腿發麻,“只是當年襄兒和顧家小姐的婚事可是陛下親口賜下的,這,怎麼能說改就改呢!”
皇帝輕哼,“秦襄不是素來對顧家小姐不喜,更是多次在公開場合對顧小姐冷嘲熱諷,別以爲朕是聾子瞎子!”
“襄兒對顧小姐情深一片,這到底是誰在陛下面前造謠。”宸貴妃急忙開口解釋。
“別說了,朕意已決。”
皇帝語氣沉沉,面色也變得難看,“他自己都已經願意負責,朕也已經擬好了聖旨,顧小姐的婚事,朕也另有計較,今日也只是來通知你一聲。”
“皇上!”宸貴妃聲音悲切。
“哼。”皇帝起身,連看都不想看她一眼,“擺駕回宮。”
“皇上起駕——”
悠長尖利的嗓音再次響起,宸貴妃想說什麼,可皇帝卻不聽;直到皇帝走出好遠之後,身邊的嬤嬤這才上前將她攙扶起來,“娘娘,您沒事吧?”
“襄兒糊塗,糊塗!”宸貴妃面色難看到了極致,“上次安伯候府的事情,還沒查出來嗎?”
“娘娘恕罪。”嬤嬤低着頭。
“你,你們!”宸貴妃顯然被氣得不輕,胸口上下起伏着,因爲夏日衣衫單薄胸前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險些閃花了旁人的眼,“都是廢物!”
“老奴惶恐!”嬤嬤趕緊跪倒在地。
“算了,滾!”宸貴妃面色難看到了極致。
嬤嬤猶豫了下,仍舊跪在原地,“娘娘息怒,老奴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宸貴妃語氣不善。
“這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似乎都是針對柳姨娘母女,您瞧着那事會不會是顧瑾乾的?”嬤嬤遲疑了下,“早前江府的花宴時,也聽說顧小姐公然要求解除婚約。”
如果是爲了解除婚約設計秦襄和淳于韻成事,也就說得通了。
宸貴妃眸色暗了暗,腦子轉得飛快,“設計皇兒對她有什麼好處。而且聽說她跟淳于韻的關係不錯,應該不會……”
“……”嬤嬤頓時沉默了。
“聽說安伯候府的嫡女懷了太子的孩子,怎麼回事?”想到自己隱隱聽到的風聲。
嬤嬤低下頭,“聽說是之前在丹青山的時候,柳家小姐算計了韻寧郡主,自己與太子成就了好事;不過此事柳家理虧,太子又沒有負責的意思,瞧着竟是讓柳家吃了個啞巴虧;可那柳曼婷也當真好命,竟然就懷上了,卻到底是個沒福氣的。”
“哦?”宸貴妃雙眼微微眯着,“本宮要具體的,查,細查。”
“是。”嬤嬤立刻低下頭。
太陽東昇西落,暮色沉沉。
直到月上當空,杜長福這才得了皇帝的口信。
在貼身侍衛的攙扶下,秦楠和秦襄都只覺得膝蓋疼痛得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
“爺。”樂陽面色冷了冷,“您當真打算迎娶韻寧郡主過府?”
“不過是個不能生的,娶了就娶了。”秦襄面色難看,語氣清冷,“顧家想就這樣跟本王劃清關係,沒門!”
樂陽低下頭,“西楚、夏涼戰事初歇;我西楚大獲全勝;聽說顧家二公子在軍中屢立奇功,成親王對他更是看中,如今已經是正三品參將;待回涼都,加官進爵更是不會少;皇上不會讓您同事娶兩家武官的貴女。”
“……”
秦襄頓時沉默了。
“上次安伯候府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查出來似乎是柳姨娘想算計柳世子,可不知道爲什麼卻偏偏……”樂陽面色有些難看,“爺,難道您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嗎?”
柳姨娘想算計柳昊,將顧瑾瀾肚子裡的孽種栽贓嫁禍也說得過去,可爲什麼偏偏會牽扯到他和淳于韻,難道……
“會不會是韻寧郡主自導自演的?”樂陽腦子裡頓時浮現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嗯?”想到這個可能,對淳于韻原本僅剩的半分好感被磨滅,“哼,傳令下去,讓管家準備好彩禮,按制送到淳親王府去。”
顯然,對淳于韻的態度。
她會是七皇子府的主母,他秦襄的七皇子妃,但想得到他的寵愛怕是不能了。
對這些,顧瑾汐自然是不在乎的。
此刻,整個顧國公府都處在歡樂祥和中。
“三哥,爹說的可是真的,二哥當真要回來了?”顧瑾汐艱難的吞了口唾沫,整個人緊張得連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
自重生回來,她還沒有見到過大哥和二哥呢。
瞧着顧瑾汐這手足無措的模樣,顧子騫不覺有些吃味兒,“二哥要回來了你就這麼興奮,三哥我每次行商回來可沒見你什麼時候這麼開心過。”
“我……”顧瑾汐緊張的。
“好了子騫,別欺負你妹妹。”蘇怡靠在軟榻上,旁邊的搖籃中放着襁褓包裹着的嬰孩,被取名子安,寓意健康平安。
顧子騫聳了聳肩,“就知道會這樣,在咱家就汐兒是寶貝,咱們兄弟四個都是草。”說着將剛出生不過兩日的顧子安抱在懷中,輕輕調笑着,“小子安,記住了往後惹天惹地就是不能惹你姐。”
“哇,哇。”顧子安小小的手放在脣邊輕輕咬着;軟軟的身子不安分的扭動,轉頭看到顧瑾汐的時候,朝她伸出手,“哇哇。”
“這麼小就知道拍馬屁。哼。”
嘴上雖然這麼說着,可還是順着顧子安的意思將他遞給顧瑾汐,“這小子這麼小就會察言觀色了,長大了定不是個會吃虧的。”
“他還這麼小哪知道這些。”顧淮瞧着妻兒子女和睦一堂,心裡也寬慰了;對顧老夫人,有些東西一旦決定了放下,也並不是那麼的艱難。
“咯,咯咯。”
顧瑾汐抱着小小的孩童,頓時驚喜道,“娘他對着我笑,子安對我笑了。”
“給我看看。”顧子騫立刻湊過去。
“啊,啊啊!”
“哼,瞧着是個好色的。”顧子騫煞有介事。
“三哥!”顧瑾汐不滿地瞪了他一眼,看着小小的子安只覺得心都軟了。
小胳膊小腿兒的動一陣,似乎是累了,歪着頭,又睡了過去。
顧瑾汐癟癟嘴,擡手輕輕點了下他的小鼻頭,語帶寵溺,“就知道睡,子安是個小懶豬。”
“小姐有所不知,剛出生的嬰兒都貪睡;你們兄妹四個出生的時候,可是比四少爺還懶呢。”瞧着顧瑾汐與蘇怡的感情好了,顧老夫人也不刁難夫人了,顧淮也不會因爲顧老夫人而與夫人產生矛盾了,蘇嬤嬤簡直是笑得合不攏嘴,“老奴記得當年汐小姐出生的時候,吃奶都是閉着眼睛的呢。”
顧瑾汐頓時大囧。
“好了嬤嬤快別說了。”蘇怡搖搖頭,瞧着小子安,臉上滿是慈愛。
顧淮將從皇帝出討來的錦盒交給顧瑾汐,“汐兒這個東西你可要收好了。”
“嗯?”顧瑾汐不解打開一看,頓時雙眸大亮,“爹爹你怎麼做到的?”
“我顧國公府唯一的嫡女,寶貝中的寶貝,自然是不可能爲妾的。”顧淮說着,臉上慈愛未退,“往日是爹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