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自重。”
顧瑾汐臻首低垂,眼瞼下卻滿是晦暗。
“自重?哈!”
秦襄頓時暴怒,雙眸通紅,死死地瞪着顧瑾汐,“爲什麼?告訴我爲什麼?”
“感情之事,勉強不來。”
顧瑾汐低下頭,微微莞爾,笑得清淺,帶着從容;擡頭與秦襄四目相對,那清澈的眸底似山澗清泉般,鈴音般的嗓,宛若清泉汩汩,“以往瑾汐不明白這個道理,兜兜轉轉,竟是到現在纔看明白,擾了七皇子清淨,抱歉。”
從頭到尾,她的眼光都是那麼的純粹清澈,看向他的視線再不復往昔的灼熱。
“撩撥了我還想全身而退,沒門!”
秦襄壓低嗓音低吼,右手死死地捏着顧瑾汐的左臂,雙眸通紅幾近迸裂,整個人都處在癲狂之中,“顧瑾汐,你逃不掉的。”
“強扭的瓜,不甜。”
顧瑾汐的嗓音清淺,微微一笑間,“往日,瑾汐不懂感情,所以纔會……對七皇子造成的困擾,真的很抱歉。其實,還得感謝七皇子往日那般的對待,才能讓瑾汐早日清醒過來。韻寧郡主,是個好女孩,也會是個好妻子。我祝福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甜不甜,只有嘗過了才知道!”
瞧着她那雲淡風輕的模樣,那麼真誠的祝福不帶絲毫雜念;秦襄終於認識到一個事實,她,顧瑾汐,對他是真的沒有感情了。這個認知讓他不由得一陣窩火,胸口揪疼了下,可又好像是抓到妻子紅袖出牆之後的暴怒,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顧瑾汐眸色微暗,“七皇子莫要忘了,這裡是顧國公府!”
“哼,那又如何?”
說吧,拉着顧瑾汐的手臂狠狠朝自己的胸前一甩,顧瑾汐哪裡是他的對手,整個人被甩到他的胸前,他擡手狠狠地摁住顧瑾汐的後腦勺,臉鋪天蓋地而來。
“你,你混蛋!”
感受到迎面而來的男子氣息,顧瑾汐只覺得反胃噁心,雙手死死地推拒着。
“哼,以前你不是很希望我這麼對你嗎?”
秦襄嘴角斜勾,臉上溫潤不再,帶着濃黑如墨般的邪魅和瘋狂。
“砰——”
顧瑾汐掙扎着,突然只聽見耳邊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身上一輕,原本懸着的心驟然沉下去,擡頭卻只見秦襄好似受到劇烈的攻擊一般,此刻整個人都躺在不願處的地上,他經過處的兩張椅子此刻已經裂成了碎片。
在院子的空地上,身着黑衣勁裝的男子,面色清冷,死死地瞪着秦襄。
“你,你,反了!”
身爲皇子走到哪裡不是被人尊敬着,奉承着,捧着敬着;何曾受到過這樣的待遇,頓時惱怒非常,擡手運氣可卻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無法聚氣,穴道被封,他只能雙目死死地瞪着男子;卻見到男子與顧瑾汐四目相對,情深款款,那樣深情的眼神,那樣深沉的愛意;而顧瑾汐竟然也怔怔地看着黑衣男子,眼眶通紅,身子微微顫抖着,似乎是緊張,又似乎帶着不敢置信的模樣,纖細白嫩的手指輕輕捂着那讓他覬覦已久的紅脣。
“顧瑾汐!我當你真的想明白的,卻原來是早就看上別人了。”秦襄頓時怒上心頭,口不擇言,“你們這對姦夫淫婦!”
院內黑衣男子蹙了蹙眉,擡手一枚石子封住他的啞穴。
秦襄張了張口,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又動彈不得的模樣,心裡怒意越發的旺盛,瞪着那黑衣男子,恨不能將她撕成碎片般。
此刻。
顧瑾汐卻是好像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看不到了般;整個世間好似只有他在,她整個人身子不斷的顫抖着,貝齒輕咬下脣,似乎帶着不敢置信,微微伸出手,想要輕探,可又有些害怕的收回手,生怕一碰,面前之人就會碎掉般。
“你,回來了!”
話音落地的瞬間,眼中一直氤氳的淚頓時落下,順着臉頰,落到地上,她目光盈盈,就這麼靜靜的看着。
黑衣男子見狀,蹙了蹙眉,擡手輕輕地給她擦了擦臉上的淚珠;“是,我回來了。”
動作笨拙,語氣生硬,可是那股子的愛意卻是怎麼都磨滅不了。
“莫言!”
顧瑾汐再也忍不住,眼淚像是決堤了般,吧嗒吧嗒。
原本尚未走遠的顧淮、顧子騫父子聽到那劇烈的聲響,兩人相顧對視,皆心中一驚,飛快地朝着主院前廳而去。只是卻在看到顧瑾汐對着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哭得梨花帶雨,旁邊七皇子靠在牆角,瞪着兩人雙眸欲裂的場面,心中頓時有些疑惑。只是黑衣男子背對着他們,讓他們看不清楚男子的臉。
就在兩人正準備上前的時候,就聽到顧瑾汐那嚶嚶切切的呼喚,莫言!
頓時兩人同時愣怔住了。
除了顧瑾汐,無人知曉莫言還活着,就連顧子騫,都以爲他早已經葬身無回崖底,可這麼一個衆人都以爲已經不在的存在,竟然突然活生生的出現在衆人面前。
他說,“是,我回來了!”
“七皇子,抱歉。”顧淮趕緊上前解開秦襄的穴道,張口道歉。
“哼!”秦襄冷哼一聲,看向顧瑾汐的眼神,再也沒有任何的感情,反而是無盡的冷意,“父皇睿智,顧家的女兒果真是一個比一個浪蕩,一個比一個不要臉;顧瑾汐,你,你們,好得很!”
顧子騫頓時惱了,“七皇子慎言!”
“難道本皇子親眼所見,還能有假?”秦襄壓低嗓音低吼。
“若七皇子對汐兒也能捨身相救,相信汐兒對七皇子也是一樣的感激。”顧子騫聲線驟然拔高,然而溫度卻驟然降低,“對救命恩人我以爲我家妹妹並無過錯。”
“你,你們,好,好!”
秦襄咬牙切齒,狠狠地瞪着顧瑾汐,“你以爲就憑你顧國公府,皇后會讓你嫁給老九?你做夢!我絕對不會讓你稱心如意!”
“……”顧家三人無言。
“顧瑾汐,咱們走着瞧!”秦襄轉身甩開流行大步,直直地朝着大門口走去。
顧淮擡手,“七皇子……”
話未說完,哪裡還能夠看到秦襄的背影;再轉頭,自家寶貝女兒卻仍舊好似對周遭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毫無感覺般,只怔怔地看着莫言。
莫言同樣怔怔地看着顧瑾汐。
頓時他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百味雜陳。自己的寶貝女兒居然看上這麼個,呃,兒子的貼身侍衛;倒不是看不起他的身份,只是將自己的寶貝女兒嫁給他,往後風餐露宿過得辛苦,心疼的不也是自己。不過,有了秦襄的前車之鑑,被皇家退過婚的女子,婚事素來艱難,莫言對自家寶貝女兒又有着捨身相救的情誼,能爲了自家寶貝女兒連命都不要的人,怕是這世間難尋到第二個了。
想着,他竟是想打量女婿般,細細打量莫言;臉色青了,白了……想到自己養了這麼久的寶貝女兒竟然就要被叼走,面色頓時就黑了。
“莫言。”顧瑾汐的聲音顫抖着,似乎還帶着後怕;伸手想要觸摸那個人的臉,可是卻好似又不敢。
莫言心中微動,想伸手抓住她那纖細白嫩的小手,可想到自己的身份,想到……又不禁生生忍了下來,現在,還不是時候。
“小姐不必擔心,莫言,很好。”
“……”顧瑾汐薄脣微微張開,貝齒輕咬,眼淚卻怎麼都壓抑不住。
“你終於回來了。”
“是,莫言回來了!”
一句一句,顧瑾汐只是不斷的重複着;莫言也不厭其煩的回答着。
直到顧瑾汐終於忍受不住這衝擊,直接暈倒在顧子騫的懷裡;莫言整個人身子動了動,可卻生生忍了下來;若不是注意到他垂在身側的雙手在已經緊握成拳頭,青筋直冒,額頭上甚至隱隱能夠看到青色的血管,怕是連顧子騫都以爲他當真如表面上那麼無動於衷呢。
“汐兒。”顧淮頓時有些擔心。
“只是暈過去,並無大礙。”顧子騫側身躲過顧淮,冷冷道,“我送妹妹回房。”
莫言自然跟在身後。
瞧着他們遠去的背影,顧淮張了張口,可到底卻是忍了下來;對莫言,他還需要好好考量一番,不過只要汐兒喜歡,他們國公府也不怕養不起這兩個人。
只是此刻,顧國公府包括秦襄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在主院發生的所有事情全都落入到了旁人的眼中。
在主院的院外,那棵自顧國公府開府以來便一直在的榕樹上,身着華貴銀灰鑲邊黑色錦袍的男子懶散地靠在樹上,視線正好對着主院的前廳,裡面發生的所有事情盡收眼底。
“爺……”在他旁邊是身着暗灰色勁裝的男子。
男子面色鐵青,眸色越來越暗,周遭的氣息也越來越冷,尤其是在看到顧瑾汐竟然對莫言情深款款的眼神,更是雙眸迸裂,恨不能將莫言碎屍萬段的模樣,讓旁邊侍衛模樣的男子不由得心中腹誹,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顧小姐當初分明是對爺動了心了,可他自己生生將人家的情給磨沒了,現在又忍不住跑來蹲樹枝,看到人家“移情別戀”之後,又好似捉姦的相公般,真不知道是做給誰看呢。
“楊帆!”冷不丁,男子輕啓薄脣,聲音涼薄。
“呃,屬下在。”楊帆低頭垂眸,眼觀鼻,口觀心;所有的腹誹都被丟到了爪哇國。
“跟上去。”男子聲音冷冷。
楊帆只覺得自己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兒,結果……
“是。”
將顧瑾汐送回慕汐閣。
顧子騫冷凝着莫言,面色鐵青,嗓音沉沉帶着冷厲,“跟我走!”
“好。”莫言轉頭深凝了躺在軟榻上,就算是昏迷中,眼角也不斷有眼淚滑落的顧瑾汐,想了想擡手從脖子上取下自己隨身多年的玉佩,三兩下將那紅繩編製成花結,掛到顧瑾汐的手腕上。
在視線觸及到那玉佩的時候,顧子騫的心頓時懸起,不過很快就恢復如常;饒是有些事情早就明白,可當真在直面的時候卻仍舊有些難以接受。
這莫言的身份……
兩人前腳剛離開,一道黑色的身影就出現在顧瑾汐的房間中。
觸及到她手腕兒上的玉佩,頓時眸底風雪肆虐,擡手想將那玉佩扯下來,卻發現不管他怎麼用力,都扯不下來;用來套這玉佩的紅線竟然也是難得的材質。
直到顧瑾汐那纖細白嫩的皓腕兒上出現了紅紅的一圈兒痕跡之後,男子這才放過她,只是周身的氣息卻越來越冷,越來越暗。擡頭,顧瑾汐眼角剛好劃過一滴晶瑩的淚,順着她的眼角沒入枕頭;在觸及到她那微微泛着紅色的脖頸時,他不覺得有些驚了驚;擡手用力,一把扯開顧瑾汐的前襟,在看到那通紅一片,隱隱能夠看到血絲的鎖骨;男子的心猛然好似被人用拳頭揪緊了般,掀開被褥,撩起她的手臂;果然在手腕兒往上,也盡是通紅。那樣好似皮膚只是薄薄的一層,只要稍微一碰就能流出血來的模樣。
鎖骨,脖頸,前胸,手臂。
像是想到什麼,男子的面色越來越難看,周圍氣壓越來越低,眸色越來越冷。
“這個女人,她竟然敢!”
就這麼討厭他的觸碰麼?
不知道爲什麼,這樣的認知讓他只覺得胸口越來越緊,越來越疼,隱隱的竟是有些喘不過氣來了;他死死地咬着脣,胸口的鈍痛牽動,只覺得喉頭一陣腥甜,嘴角竟是流出了一絲含着黑絲的污血。
“爺!”楊帆原本還優哉遊哉的看戲,可在看到男子面色蒼白,嘴角流出血絲之後,頓時面色微變,足尖輕點落入房間中,“您毒發了,快,我們快回去!”
男子卻好似沒有聽見般,雙眼狠狠地瞪着躺在軟榻上,饒是昏迷中沒有知覺,可眼淚卻仍舊不住的往外流出的顧瑾汐。想到之前在主院看到的那黑衣男子,想到當時顧瑾汐那激動的神色,那身子顫抖着,甚至說不出一句話來的模樣。
她當真就那麼喜歡那個男人?
撩撥了他的感情之後,還想妄圖嫁給別人嗎?
休想!
他可不是秦襄,雙眸暈着無盡的暗色,暴風雪來臨的前兆。視線觸及那通紅的地方,順着鎖骨,看到那紅得驚心動魄的手臂,討厭他的觸碰嗎?哼,他偏要碰,還要光明正大的碰,心裡猛然浮現出一個瘋狂的想法。
“咚,咚咚。”
猛然一陣腳步聲傳來,楊帆頓時心驚了驚,攙扶着已經搖搖欲墜卻仍舊瞪着顧瑾汐的男子,“顧小姐只是太過激動,血氣上頭,一下子承受不住暈了過去並無大礙。”但您老人家若是再不回去,怕是就要交代在這兒了。
眼瞧着男子嘴角的血越來越多,楊帆趕緊掏出懷中的手帕給他擦拭。
當然後半句他也只能在心中腹誹一下。
“我們走!”感受到來人越來越近,男子的語氣有些詭異,任由楊帆攙扶着,在離開的最後瞬間轉頭看了牀上的顧瑾汐一眼,眼神詭異得讓人髮指。
只是急着離開的兩人卻沒有發現,在他們離開的窗櫺上,赫然留下了一滴透着黑絲的污血,在陽光的照耀下,隱隱還透着異樣的光芒。
……
顧國公府,浮生居。
沒有人敢靠近浮生居周圍十步以內。
“說吧。”顧子騫嗓音冷冷的,哪裡有平日半分溫潤如玉的味道。
在顧子騫身邊帶了好幾年,對他的突然變臉早已經習以爲常;莫言仍舊面無表情,轉頭望着慕汐閣的方向,並不語。
顧子騫頓時心中有些暗惱,當年自己果真就不應該心軟,竟然救回來一隻覬覦自己寶貝妹妹的白眼兒狼,“莫言!”
“……”莫言嚅了嚅脣,低下頭,握着佩劍的手,緊了緊。
“在無回崖底到底發生了什麼?”顧子騫壓低嗓音低吼。
莫言低下頭,“爺不是早就知道了。”
“所以,汐兒手腕兒上的串珠,就是傳說中普濟大師從不離身的法器清淨琉璃珠?”雖然是問句,但他卻異常的肯定。
莫言擡起頭並不說話,卻也沒有反駁。
顧子騫頓時瞭然,嘴角微微勾起,帶着幾分與有榮焉的味道,“我就知道!”
好幾次在視線觸及那串清淨琉璃珠的時候,他都感覺到陣陣神清氣爽,隱隱耳邊好似有空茫浩遠的嫋嫋梵音般;那絕對不是一般開光的手串;再加上,不管什麼時候,顧瑾汐都帶着它,對它的態度也非一般的首飾。更重要的是,他清楚的記得,在上丹青山的時候,她手上戴的是玉鐲,可被找到的時候玉鐲不在,卻多出了串念珠。
“所以你這段時間……”
“嗯。”莫言點頭,他從來都不是多話的人。
“你喜歡汐兒?”陡然顧子騫話音一轉。
莫言的身子僵了僵,面色微變,低下頭,眸色有些閃爍;只是卻並沒有反駁。
“現在總該可以告訴我你的身份了吧?”
早在當年顧子騫就知道,莫言的身份不簡單,只是卻不知他爲何會落到那樣的境地;又爲何會呆在他身邊,一呆就是近五年。
莫言嚅了嚅脣。
兩人之間,你來我往,你問我答。
良久,知道一陣微風襲來,顧子騫臉上終於露出了了悟的神色,“所以,你決定了?”
“嗯。”莫言面色凝重,轉頭深凝慕汐閣一眼。
“如此也好。”顧子騫微微頷首,擡手輕輕拍了拍莫言的肩膀,“看在你爲汐兒連命都不要的份上,我支持你;三年,我只給你三年!”
顧瑾汐今年才十二,三年後十五及笄;正是該婚配的年紀。
“三年後,我必歸來,給她十里紅妝。”莫言頓時眸色晶亮,面色堅定,帶着異樣的光,轉頭看着自己曾經的主,“多謝!”
顧子騫嘴角斜勾輕笑一聲,“先別急着謝,我顧子騫的妹妹如今已經風華絕代,清靈可人,到時候,可多得是人搶着要,你能不能得到汐兒的心,還是兩說呢。”
“……”
莫言沉默了,“我尊重她。”
若是她應,他給她一生一世一雙人,此生唯一;若她不應,他會成爲她最堅實的後盾,從此世間,讓她再無人敢欺!
“記住你的話!”顧子騫冷聲。
“三年,我必歸來。”莫言冷聲,再次望向慕汐閣深吸口氣,足尖輕點,甚至不等顧子騫反應,只三兩個起落,人已經消失無蹤。
那速度,讓顧子騫都不由得心驚。
只短短几個月不見,是他的修爲進展如此神速,還是他從始至終,本身就在藏拙?
待顧瑾汐醒來。
甚至連衣衫都來不及穿好,整個人跌跌撞撞的從慕汐閣跑出來,正好撞上出門準備去探望顧瑾汐的顧子騫。
“妹妹。”
“莫言,莫言呢?”顧瑾汐整個人聲音顫抖着,眼淚不禁又落了下來,“他回來了,是不是?”
顧子騫看着這樣的顧瑾汐,如果不是瞭解她,怕是他都要以爲她愛上莫言了,“嗯。”
“那他人呢?”顧瑾汐抓着顧子騫的衣袖,神色緊張。
顧子騫低頭看到顧瑾汐叫上竟然只穿着襪筒,連鞋子都沒穿,頓時瞳孔縮了縮,一把將她打橫抱起,“走了。”
“什麼?”顧瑾汐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半夏呢?葉嬤嬤呢?都幹什麼吃的。”顧子騫可沒那麼多心思管莫言,看到她身上衣衫不整也就罷了,好歹傳得齊全了,可腳上竟然連鞋子都沒穿。
在前往慕汐閣的路上,走了幾步之後這纔看到手上提着鞋子追出來的半夏,“小姐,小姐……呼呼……”
半夏追的氣喘吁吁,在看到顧子騫懷中的顧瑾汐時這才放下心來,“奴婢見過三少爺。”
“嗯。”顧子騫面色稍微好看些。
“小姐您也真是的,連鞋子不穿就跑了出來,還跑得那麼快,若是傷了可怎生是好。”半夏邊說着,瞧着顧子騫停了下來,趕緊上前將鞋子給顧瑾汐穿好。
視線觸及顧瑾汐那空洞無神的眸,心不禁又懸了起來,“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走了,呵呵。”顧瑾汐卻好似沒有聽到一半,嘴角微微揚起帶着笑意,“走了,也好!”
他是普濟大師看中的人,往後必然是有大出息的;有些東西,她註定給不了的;她這一生,重活一世,擔負了太多太多的仇,太多太多的怨,早已經無法如常人般給他的溫暖。不知道爲什麼腦中又浮現出那張被面具遮去一半的臉,光潔的下巴,深邃的曈眸,帶着三分隨性又慵懶的神態;分明瀲灩風華,清逸高雅;卻他做的事情卻……
每一次,每一次總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在她面前。
城北民宅的院落外,丹青山皇家行館,無回崖底……
曾經她也竊喜過,以爲他是上蒼憐憫送給她的救世主,可後來才發現他纔是那個幕後黑手,哈,哈哈!她還真是傻得可以。
“妹妹。”顧子騫頓時胸口滯了滯,“放心,他還會回來的。”
顧瑾汐仍舊失魂落魄着,並不語。
“……”
顧子騫也不知道到底該說什麼。
莫言的事情,很快就過去。
某日白芷在打掃房間的時候,發現了窗櫺上的血滴,頓時高聲尖叫,讓顧瑾汐發現,只找藉口打發了她,感受到熟悉的味道,讓葉貞娘將血跡用水化了之後,竟然發現了其中帶着熟悉的毒素。
那日走前撂下狠話的秦襄,到底也沒能有所行動;因爲淳于泓的壓力,秦襄不得不開始準備婚事;淳于韻作爲待嫁新娘,日日在府中繡嫁衣,倒是相安無事。
而讓顧瑾汐徹底轉移注意力的卻是,久違的二哥顧子楚,終於要回來了。
“東西可都準備好了?”顧瑾汐仔細地輕點着暮雲軒的傢俬器具;顧子楚離家三年有餘,所有的東西都要換上新的,還特地讓葉貞娘去牙行挑了幾個伶俐的小廝,調教得不錯,讓顧子楚在家裡能待得安逸些。
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
連半夏臉上都不由得帶着笑意,“小姐,您今天都問了八百遍了;二少爺還有三日纔到涼都呢,那暮雲軒您都已經看過多少次了。”
“你這妮子,膽兒肥了?”顧瑾汐揚眉。
“呃……”半夏吐了吐舌頭,“聽說這兩日表少爺和兩位表小姐經常早出晚歸的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她癟癟嘴,“她們每次去探望夫人,都要把夫人的金銀首飾給順走些,還說蘇家是麗城大族呢,眼皮子可真淺。”
“嗯?”顧瑾汐顰眉,“你聽誰說的?”
半夏聳了聳肩,面色微變,“夫人特地囑咐了下人不讓您知道的。”
“嗯?”
顧瑾汐面帶不滿,對蘇怡心中的想法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蘇家收養了她,都說養育之恩大如天;前面幾十年因爲蘇家老爺子跟蘇怡置氣互不來往,現在好不容易關係緩和了些,她自然不希望因爲顧瑾汐將關係給弄僵了;錢財乃身外之物,更何況顧國公府還不缺那點。
半夏瞧着顧瑾汐越發難看的面色,頓時左右看了看壓低嗓音,“奴婢還聽說,這兩日蘇嬤嬤在賬房支了不少銀子,每隔兩日就會去一趟城中的蘅蕪當鋪。”
“什麼?”顧瑾汐原本就難看的面色立刻就沉了下來,手上捏着的茶杯用力扔到茶几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不要欺人太甚!”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就前幾日,小姐的精神頭不大好,那夢小姐還過分的說,您是因爲七皇子要娶韻寧郡主了,所以傷心過度;害近來城裡流言四起。”半夏癟癟嘴,“偏生夫人還讓下人都瞞着;若不是前兒院子裡的丫鬟們說漏了嘴,奴婢竟也是給瞞在鼓裡呢。”
顧瑾汐面色沉了沉,“貞娘呢?這幾日怎麼不在?”
“臨川傳來了消息,貞娘和岸叔去查探了。”半夏低着頭。
“哦?”顧瑾汐深吸口氣。
“嗯,據貞娘說這次的消息十分可靠,所以她纔會親自和岸叔走一趟。”想到葉貞娘臨走前的囑咐,半夏也是有些無語。
看到半夏那微微變的面色,顧瑾汐搖搖頭,“好了我明白了。”
葉貞娘是怕葉岸五大三粗不懂變通,容易被人忽悠吧;更何況女人的心到底更細緻些,一些細節方面的,想得更全面。
“聽說不久前兩位表小姐又去主院了。”半夏湊上來。
“哦?”顧瑾汐嘴角斜勾,“瞧着時辰不早,本小姐也很久沒有看到小子安了,咱們也去主院走一趟吧;蘇嬤嬤的手藝,本小姐可是想念得緊呢。”
半夏趕緊點頭,“是。”
主院中。
蘇岑和蘇夢一人坐在蘇怡的一邊,瞧着她懷中沉沉睡去的顧子安。
“這子安可真能睡。”蘇岑臉上帶着微笑,從懷中掏出一串精緻的銀鈴兒掛到顧子安的手腕兒上,“前兩日去銀樓的時候看到這串銀鈴兒就想到子安,咱們家子安長得可真俊。”
蘇夢笑着,“那可不是,當時好幾位貴夫人都想要呢,姐姐花了大價錢纔買下來的。”
“你們兩個也真是的,子安這麼小,又是弟弟,怎麼好讓你們破費。”蘇怡臉上始終微微笑着,“在涼都做什麼都要花銀子的,你們遠道而來帶的細軟也不多,有什麼需要的,就跟姑姑說,可千萬別客氣。”
“姑姑瞧您說的,怎麼能叫破費呢。”蘇岑覺着嘴,攬着蘇怡的手臂撒嬌着道,“子安長大了,可也是得叫我們一聲表姐呢。”
蘇怡搖搖頭,“你們啊,就是嘴甜。”
“就是嘛,別說三百兩銀子,就是三千兩那也是應該的。”蘇夢輕輕地搖動着顧子安的柔若無骨的小手。
蘇怡頓時只覺得眉心跳了跳,臉上的笑意險些維持不住。
站在旁邊,一直以來對蘇家兄妹敬重有加的蘇嬤嬤也有些看不下去了,“這銀鈴手鐲瞧着打造的工藝很是平常,便是福貴樓手藝最好的老師傅打造一對這樣的銀鈴兒也不過五十兩銀子。”算成本根本就只有二三兩銀子,除開手藝,師傅的辛苦費和銀樓賺的,這對銀鈴兒頂多十兩銀子。
她特地看了,這銀鈴上連個標記都沒有,不可能出自大銀樓。
“這可是我和姐姐特地精挑細選出來的,蘇嬤嬤你到底什麼意思?”
蘇夢本來就是個急性子,聽了蘇嬤嬤的話,臉色頓時就垮了下來;當然更多的是掛不住臉;蘇岑的臉也有些火辣辣的,這對銀鈴兒是她在路邊攤上用三兩銀子淘來的,當時上面還帶着土和塵,隱隱還能聞到一股不太好的味道,所以她花了十個銅板找了個銀匠清洗了下,瞧着竟是如新的一般;本來商量好了的,還能憑這銀鈴從蘇怡那裡撈一筆,沒想到蘇夢竟然獅子大開口三百兩。
“沒有,老奴就是覺得,兩位表小姐該不會是給人騙了吧?”
蘇嬤嬤低下頭,卻怎麼都掩不去對蘇家兄妹的失望。
“這……應該不會吧。”蘇岑臉上到底有些掛不住,“當時瞧着好幾個貴夫人都在的,都說這銀鈴兒可是好東西呢,能保佑咱們家子安平安長大呢。”
蘇嬤嬤在心裡搖搖頭。
“好了,嬤嬤你少說兩句吧。”對蘇家姐妹的做法雖然也有些不滿,不過因爲對蘇家的愧疚,因爲蘇家對她的大恩,蘇怡仍舊笑着給她們開脫道,“岑兒和夢兒沒來過涼都,這人生地不熟,就算被騙那也是人之常情。”說着又轉頭對蘇岑和蘇夢道,“你們往後出去帶上子騫,那個混小子在涼都可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這樣往後就不用受騙了。”
“嗯,好。”蘇岑臉上帶着僵硬的笑。
帶上顧子騫,開什麼玩笑?
顧瑾汐走進屋,看到笑得僵硬的蘇岑和麪帶不滿的蘇夢,心沉了沉不過臉上卻仍舊帶着得體的淡笑,“什麼騙不騙的,娘,如果三哥在這兒聽到你又這麼說他,鐵定得好一頓鬧了。”
“呵呵,那個混小子。”蘇怡搖搖頭。
“對了,我前兩日去薈珍閣的時候,給子安挑了套平安鎖。”顧瑾汐說着,半夏趕緊捧着一個紅漆楠木金絲鑲邊的華貴錦盒遞過來;顧瑾汐當着蘇岑和蘇夢的面打開,“聽薈珍閣的掌櫃說,這可是在潭柘寺請大師開過光的,聞着就一股香火的味道。”
蘇怡頓時臉上帶着驚喜的笑,“嗯,的確是,這味道聞着就讓人覺得安心。”
“呵呵,就知道娘你會喜歡。”顧瑾汐說着,就將顧子安接過來;也是奇了,那顧子安到了顧瑾汐懷中就自動醒來,望着她咯咯的笑着,“咱家子安出生的時候遭此大難,往後定會後福無窮的。”
蘇怡搖搖頭,“你們呀,會把他給寵壞的。”
“我就這麼一個弟弟,不寵着他寵着誰。”顧瑾汐笑着,從半夏手中接過小巧玲瓏的平安鎖,兩面都是精緻鏤空的手工,打磨得異常的圓滑,鏤空的設計又很是輕巧,對嬰兒也不會有什麼影響,“咦,娘,你怎麼把什麼都給子安帶上,這銀鈴也太糙了些,怎麼連個標記都沒有?”
在涼都,有名的大師打造的飾品都會印刻上自己獨特的標記。
蘇嬤嬤立刻接嘴道,“這可不是什麼平常物,表小姐花了三百兩買來的呢。”
“什麼?”顧瑾汐揚眉,從錦盒中拿起那圓潤的銀鐲,上面銀鈴兒叮鈴作響,在陽光的照耀下還泛着光芒,“我這套平安鎖可是薈珍閣的珍品,請了工匠最好的師傅,特地刻上與子安康,也不過一百兩;這就一對銀鈴兒竟然也要三百兩?這些奸商當真太過分了,連我顧國公府的人也敢騙;岑表姐你放心,待會兒我就找那個奸商讓他給你退錢,我顧國公府的客人可不能讓旁人給欺了去。”
蘇嬤嬤聞言,頓時就樂了,連連頷首,“就是就是。”
“岑表姐你莫要擔憂,我顧國公府雖然權勢不顯,但也不是旁人想欺就能欺的。”顧瑾汐拉着蘇岑的手,轉頭看着半夏,“去讓傅管家讓人查一查,到底是哪個吃了雄心豹子膽的,直接把人給我送到京兆尹去。”
半夏立刻應聲,“是。”
“不,不用了。”蘇岑趕緊罷了罷手,“就三百兩銀子,算了,就當是花錢買個教訓。”
她哪裡敢真的讓人去找。
顧瑾汐心裡冷笑,可面上卻是一副擔憂的模樣,“岑表姐你不用怕,這種人就是得給他狠狠地教訓一番,省得下次還不知道會騙誰呢。”
“真的不用了。”蘇岑趕緊擺手,使了個眼色給蘇夢。
蘇夢也連連點頭,“四表妹真的不用了,不過三百兩銀子,算了吧。”
“三百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爹爹一年的俸祿也不過一千兩,這三百兩可都是三分之一了。”顧瑾汐面色沉了沉,眉頭緊鎖。
蘇岑和蘇夢頓時面色不太好看,心中腹誹,她們這幾日從蘇怡手中明裡暗裡騙過來的都一萬兩不止,顧淮一年的俸祿只有一千兩,騙誰呢。
只是不等她們腹誹完,顧瑾汐猛然起身,“不行,不整治了那奸商,還當真以爲我顧國公府是金窩銀窩鐵飯碗不成?這三百兩銀子都足夠府裡上上下下半年的開銷了。”
“……”蘇怡頓時面色變了變;看着蘇岑和蘇夢兩姐妹蒼白的面色;感覺敲打得差不多了這纔開口道,“這次就算了吧汐兒,若是再有下次,一併懲罰不遲。”
“嗯嗯。”蘇家兩姐妹趕緊點頭。
“可是……”顧瑾汐仍舊不依不撓。
“就當是給子安積福吧。”蘇怡語氣淡淡。
蘇家兩姐妹轉頭看着顧瑾汐的臉色,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兒了。
“好吧。”顧瑾汐終於鬆口。
蘇家兩姐妹的心總算是沉了下來,只是往後想從蘇怡這裡騙錢是不可能的;想着擡頭看了看蘇怡,又看了看顧瑾汐,對顧瑾汐當真是恨得咬牙切齒,不過是個要出嫁的姑娘,橫什麼橫;可卻是忘了,她們還是姓蘇,不姓顧呢。
“時辰不早了,瞧着該用午膳了。”蘇嬤嬤適時地站出來。
“嗯,還真的是餓了。”顧瑾汐擡起頭,憨憨一笑。
“老奴立刻去傳膳。”
飯桌上,顧瑾汐又狀似無意地開口,“娘,您怎麼也不帶個首飾,我記得您以前那套紅玉的頭面就不錯,您不是挺喜歡的,平日都帶着,上次還給爹嘲笑了好久,怎麼最近都不帶了?”
“啊?那,那個……”蘇怡視線掃過蘇岑和蘇夢,頓時有些磕巴。
蘇岑和蘇夢頓時心猛的懸起,兩人對視一眼,低下頭。
“怎麼了?”顧瑾汐故作疑惑。
“給我弄丟了。”蘇怡猛然想到一個絕好的藉口,可心裡卻隱隱明白了什麼;低下頭在心中嘆口氣,自家這寶貝女兒太過聰慧,今天怕是特地過來教訓人的吧。
“哐當——”
蘇家兩姐妹的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嚇得手上的筷子都險些掉到地上,菜都夾不穩了。
“蘇嬤嬤,把主院的下人都給我叫來!”顧瑾汐端着架子,儼然一副當家者的姿態。
蘇嬤嬤心中點頭,以往對汐小姐的強勢還有些擔心,現在看來強勢一點也不錯;“這汐小姐,現在可是用飯的時辰。”
“用飯,用什麼飯;我顧國公府可養不起這些吃裡扒外,豬狗不如的畜生!”
顧瑾汐沉着臉,面色難看到了極致,“我孃的東西什麼時候丟過,定是那些丫鬟手腳不乾淨拿出去賤賣了,這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爲我顧國公府吃不起飯了連主母的頭面都要拿去當了呢,像什麼話!”
“這……”蘇嬤嬤頓時有些遲疑。
“算了興許是我看差了,回頭我好好找找。”蘇怡生怕顧瑾汐再發飆;看着蘇家兩姐妹蒼白得幾近透明的臉色,微微顫抖的身子,也不由得有些心疼了,“用飯就用飯,你這性子也該好好改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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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算關係的時候,貌似是心兒沒有理清楚,蘇家兄妹叫蘇怡應該是“姑姑”而不是“小姨”,後面的已經改了哈,前面的心兒也去看了,如果還有沒有捉出來的,親們看到也可以告訴心兒,心兒去改,抱歉啦各位親們,(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