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圖上,訊號在移動着。步話裡,各隊的回報此起彼伏着,指揮部裡,一羣指揮員幾乎頭碰頭地挨着,緊張地看着圖解,定位地點,在07國道、省道以及京株線自然形成的三角地帶,而第一案發地鹿臺林地區,距此有接近三十公里,這夥槍販子,恰恰處在密密匝匝的武警佈防外圍。
“最近的槍刺七組,可以馳援,後面的補缺他們的位置。”
“槍刺七組有幾個戰術隊?”
“兩個三三組。”
“太少了,防不住這麼大區域,萬一他們從高速路出逃,從石井坊林地到高速口,不過二十分鐘的距離,假如有接應,那一切都來不及了。”
“通知高速交警,臨時管制……最近的警務單位還有什麼?”
“石井坊派出所。”
“緊急集合,全部拉出來。”
“槍刺各組已經在重新佈置,我們將是個扇形包圍,向北沒有問題,向南的話,我們暫時堵不住。”
“通知地方武裝部,有多少人就來多少人,今晚一個也不能漏掉……”
心急火燎的衆指揮員,一人一句,不過之於地圖上行動似乎很緩慢的各組,依然是無濟於事,動動嘴容易,動動腿難啊,畢竟有幾十公里,那怕聚集着十幾個戰術小組,也擔心有漏網之魚啊。
“前鋒,前鋒去哪兒了?”紀震總隊長吼了句。
有通訊員聯繫着,迴應道:“他們已經到石井坊收費站一帶,和槍刺七組行進等速。”
“好……好,多虧了他們,要不這回得漏了……付廳,這是誰啊?”紀總隊長問。
這位領導似乎也不知道,電詢了一下,然後告訴總隊長:“九隊的一位副隊長,今晨到津門聯合辦案,不知道爲什麼中午就飛回來了,他們的線索出得很詭異,直接摸到鹽店了,而且觸發了應急預案。”
那個被叫停的預案現在沒時間去求證了,紀總隊長問着:“進去的是什麼人?你們的人?”
“我不清楚。”省廳一位,稍顯尷尬道。
如果不知道就有問題了,警察大多數時候只相信自己人,不管線人還是嫌疑人,恐怕都信不過,特別是這種拼命的時候,有時連自己人都未必靠得住。
“他被發現已經七分鐘了……”紀總隊長提醒着。
自從那部摔碎的手機,又不知道是被踩了還是壓了,沒有信號之後,這裡就成瞎子了,不過再怎麼想也想得出,以寡敵衆,衆敵環伺,一旦暴露,那後果肯定不堪設想。
“前鋒小組……前鋒小組,聽到請回答。”
“我是前鋒,我是前鋒……”
“我以槍刺指揮部的名義,命令你們,不惜一切代價,救回這位傳訊的兄弟……一定要把他活着帶回來。”
“是!”
步話裡,只有短促的一聲,放下步話的紀總隊長有點失神,來不及檢點自己的失誤,他心裡充斥着的是無盡的激動,每每在危難的時候,總有悍不畏死的兄弟會站在離槍口和危險最近的地方,他激動地甚至有點失落,可惜了,不是出自自己的麾下。
傳輸通了,能看到前鋒疾馳的車前之路,能看到槍刺七組顛簸的燈光,此役成敗,越來越繫於這兩支最近的隊伍了。
現場永遠比指揮難,顛簸起伏的路面,suv開得比拖拉機還猛,人在裡面幾乎是坐着蹦蹦車的感覺,就這樣謝遠航還在催着:快點,快點……
“再快他媽的軸斷了,這國產根本靠不住。”高銘失態了,憤然罵着。
“大兵是一個人啊,這可怎麼辦。”謝遠航驚魂未定地道着,他回頭看時,後座的尹白鴿奇也怪哉地在閉目養神,他提醒着:“嗨,尹處,您別急,就快到了。”
“你看我急了麼?”尹白鴿道。
咦?口氣這麼穩,倒把謝遠航聽愣了。
“你一定只知道他當過臥底,而不知道,他以前的身份吧?”尹白鴿問。
謝遠航愣道:“特種警察基地,並不是每個省都有,你們津門的,好像沒有報道,內網上也沒有。”
“切,出實戰的能上表演賽。”高銘不屑道了句。
尹白鴿道着:“特種警察的訓練強度,比普通特警要高一倍,而且淘汰率很高,特種特種……是應用在海防、緝毒、反暴恐一類的突發和惡性事件上,還真沒參加過全警大比武之類的。”
“我知道,可他面對的是一羣。”謝遠航心揪道。
“你不知道的是,他前身是武警,行刑槍手。”尹白鴿道。
呃…一聲,謝遠航被噎了一傢伙,那是一個神秘的存在,那怕是警察內部人,也只能看到戴着大口罩行刑的槍手,那怕你是身邊人,也沒有機會知道那個人究竟是誰。那是一個讓人後背發麻的職業。
“所以,危險和死亡,只會讓他興奮。”
尹白鴿幽幽地道,她也感覺到了一種異樣的心跳,那個開槍擊斃挾持人質兇手的場面在她的記憶中來回縈繞,她感覺到自己莫名地興奮了,手一直在抖,只有摸到槍,纔會止住,那種發自心底的渴望,讓她有一種迫不及待的心切,想再一次重溫那種開槍的感覺。
其實她也很焦慮,手根本沒有離開過已經上膛的槍……
……………………
……………………
幾分鐘優劣立現,王禿子被三人圍住了,最後一顆子彈打完時,他吼着慘嚎的摩托車手,那位剛一摸武器,砰地一槍,摩托車手原地一抽搐,不會動了,微弱的光線裡,王禿子看到同伴張開的嘴、閉上不的眼,他驚恐地嚎了聲:
別…別…殺我!
“放下槍。”買家指着他,幾個戰術手電筒照在他驚恐的臉上。
王禿子舉手,槍吧嗒掉了。
有人小心翼翼上前,一腳踢開了槍,提走了裝錢的箱子,王禿子緊張道着:“吳老闆,誤會,誤會……”
“放你媽的屁,想黑吃黑是不是?”買家槍指着他,現在怒火中燒道已經失去理智了。
“啊……”王禿子驚恐叫了一聲,他看到了一個黑影,飛躥到三輪車邊,叮噹一響,那幾位嚇了一跳,就聽有人喊着:“炸死你們。”
噹噹噹……一塊硬物扔過來了,幾人下意識地臥倒,打滾,避開,車上可有土手雷,一個空檔黑影跑了,邊跑邊喊着:“禿哥快跑。”
噹噹噹骨碌滾過來的嚇得幾人沒動,半天沒響,手電一照,買家氣得差點吐一口老血,是塊石頭蛋蛋,而這空檔,王禿子也連滾帶爬跑了,手電耀處,他正往林子裡鑽,買家砰地一槍,王禿子一仰一聲慘叫,倒了,幾人飛速地上前,槍指着王禿子,肩上中槍,正驚恐地喘息,買家泄憤一般、砰砰兩槍直敲他的大腿,慘叫着的王禿子連連打滾,就聽買家怒道着:“媽的,喊破嗓子也沒人理你。”
“老闆,那個人呢?”戒備的兩人,四下搜索,卻發現不了那個鬼魅般的黑影。
買家一驚,乾脆腳踩着王禿子的傷口,聽着他的慘叫怒問着:“他是誰?叫他出來,否則老子現在活剮了你。”
“吳老闆,我不認識啊……臨時抓的人。”王禿子哭着道。
可惜真話沒人信吶,買家腳下加力,惡狠狠罵着:“你說這鬼話誰他媽相信,想吞了我們,你得有那本事啊,我沒時間了,叫啊,叫他出來……”
三人戒備着,把另一位當成王禿子的槍手了,王禿子哀求着:“我真不認識啊。”
誰可知道,立時有人揭破他的“謊言”了,有個聲音響起來了:“放開我大哥,否則一塊死。”
“哎喲我艹,他媽誰呀,把我往死裡埋。”王禿子哭不出來了。
那三位聽着聲音,驀地砰砰砰幾槍射向聲音來源,一個黑影在他們的電筒下一閃,像只夜狐一樣隱去蹤影了。
怎麼辦?
有這麼個棘手的傢伙在,這路不安生了,都怕你上車他都趁火打劫。
還真是,那個聲音一轉眼又響起來了:“要麼留下錢滾蛋,要麼留下命完蛋,給你們一分鐘時間考慮……先放開我大哥。”
砰砰……幾槍射向聲音來源,卻不知道中槍沒有,驀地又是一聲喊:炸死你們。
噹噹噹……一顆硬物扔過來了,三人一緊張,趕緊臥倒……噹噹噹東西扔近了,戰術手電一照。
我艹,又是塊石頭蛋蛋。
“他媽的。氣死我了。”買家怒髮衝冠了,直揪着王禿子做掩護,槍頂着他腦袋,另外兩位戒備着,連戰術手電也不敢開了,生怕成了活靶子,三人挾着王禿子,往車身的方向靠。
懼了……吳老闆悄聲道着,趕緊走。
眼看討不到好了,畢竟王禿子一夥是地頭蛇,地形要熟悉的很。
“吳老闆,我真不認識他……可能是警察,您放了我,我活不了了……”王禿子哀求着,感覺身上的力氣正在漸漸消失,幾乎是拖着一條腿在走,是僅存的求生慾望支持着他。
“媽的,是警察?你騙鬼呢,警察會給你拉一車硬貨。”買家氣壞了,槍口敲着王禿子的腦袋,是啊,就是便衣也不可能幹這事啊,拉上一車貨早特麼溜了。
王禿子又哭了,悲傷地道着:“我也不知道……黑路走多了,會見鬼的。”
這回買家卻沒有半點同情了,幾步之外,噗地又是一個聲響,早有戒備的三人槍口直直指向聲響來源,砰砰砰砰幾槍射擊,戰術手電一亮,卻沒有看到人。
“小…心…”王禿子被挾着,他的視線卻瞥到,在林子裡一閃而過的黑影。
“炸死你們。”同樣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這回沒人理他,槍口齊齊調轉,朝着聲音來源開槍,而且這回沒聽到扔過來的石頭。
噢,不對,好像扔偏了,扔向……泊在那兒的車了。
一股不詳之兆剛剛升起,旋即一聲巨響,車底放煙火一樣,轟聲一炸,氣浪把車掀得顛了幾顛,飛濺的碎片讓已經靠近車的幾人,齊齊覺得氣息一滯,然後渾身疼痛。
咚…咚…栽倒的、臥倒的,還有王禿子力氣不支,仆倒的,倒臥下兩對,此時悔已晚矣,那輛還完好的車,已經不像樣了,幾處起火,畢畢剝剝地燒着。
嘭,又一聲響,嚇了買家吳老闆一跳,他悄悄擡頭,卻看到了從另一輛癟胎的車裡出來的手下,中槍部位在膀子上,他正驚恐地,試圖離燃燒的車輛遠一點,屍體…傷員…燃燒的車輛,像鬼魅一樣的影子,讓這個絕地顯得格外恐懼,饒是見多識廣,吳老闆也被嚇得渾身膽寒。
“這…這…這他媽絕對不是警察……”他抖索着道,槍捅捅王禿子,沒反應,不知道是死了還昏了,叫不醒了,他又捅捅,身旁不遠的一位,直教唆着:“快去,拿幾顆炸彈……再不走,咱們得交待在這兒了。”
這一片亮光的地方,恐怕要成爲活靶了,手下忍着痛,匍匐着,慢慢往前,那輛載着武器的炸藥的三輪車,神奇地沒有受到干擾,正孤零零地停在他們和他們的車輛之間,不過這十幾米的距離,卻像地獄一樣,充滿了危險的恐懼。
“原地呆着,誰跑打死誰,靠近武器一米之內,小心我爆你的狗頭。”
一個聲音冷冰冰地響起來了,那聲音像從地獄裡傳出來的,帶着懾人心魄的力量,讓爬着前行的一位,不敢稍動了。
砰……吳老闆狂怒了,他換了彈夾朝着聲音來源就是一槍,對方沒有還擊,他連發數槍,猛地又省悟了,卻不敢打完只剩空匣,而是爬着催着手下:“今天要麼死,要麼拉個墊背的一起死……軍子,你特麼慫成這樣啊。”
那位被催的一咬牙,連爬數米,驀地起身,奔向三輪車斗裡的手雷箱子,開着的箱子裡,觸手可及就是炸彈,不管是掩護還是威脅,有幾顆在手,逃生的機率會無限加大。
砰……一聲悶響,已經站到車前的軍子,像被一隻無形地大手定在當地,甚至他的手已經觸到了手雷,可卻永遠無法拿走了,一顆子彈洞穿了他的頭顱,是遠射,他似乎看到那個人藏身的地方,可一切都晚了,他僵立了片刻,然後像一截被鋸倒的木樁,轟然倒地,死亡,只濺起了一片微塵。
眉心中彈,買家吳老闆戰術電筒耀着,那黑黝黝的彈洞,像第三隻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啊…嗷…嗷…哦…吳老闆口裡發着不像人類的聲音,驚恐到了極致,連手電都忘了關了,他叫着,像夜半的鬼哭狼嚎,驚恐讓他想跑,卻動不了分毫。
未知的恐懼讓幾位倖存者不敢稍動,那怕是看到老闆給嚇得失控了,也不敢稍動,即便被嚇失控的老闆,也只會嚎叫,人像生鉛了一樣,爬在原地未動,只是痛不欲生的捶着地面。
時間,寶貴的時間,終於爭分奪秒地趕到了,槍刺七組、前鋒小組幾乎是並行馳援現場,而那裡已經成了一片煉獄,起火的車輛燒得只剩下殘骸,三個跪在地上的人舉着五隻手動也不敢稍動,少了一隻手,是肩膀被打穿了,而地上更是怵目心驚,躺着的三具屍體,連到場的武警都心生懼意,下意識地拉槍栓戒備。
“我們來晚了。”尹白鴿幽幽道,眼裡卻蓄着興奮。
“他媽的,這個變態。”高銘暗暗罵了句。
挾人、打銬、現場警戒,尹白鴿四下看着,謝遠航喊着:“大兵,大兵,你在哪兒。”
“這兒。”一個聲音響起。
幾條槍對準,瞄準的紅點直指向來源,而指向地,卻空無一人。
“放下槍,自己人。”謝遠航道。
槍放下,蹭蹭從樹幹上滑下來了一人,他大踏步向衆人走了,高銘苦着臉,無言以對了,謝遠航像頭回認識,凜然看着,尹白鴿道了句:“水平沒落下啊,三個。”
“不,後面林子還有一個……跑了一個,三角眼,個子一米八左右,穿一身工作服,應該是看到這邊打起來,嚇跑的……耶?你們怎麼纔來了這麼幾個人。”大兵問。
一身工裝,鬍子拉碴,活脫脫地一個民工胚子,比印像中更瘦了幾分,一聽還有人,高銘揮手叫了兩位,直奔大兵指示的方向去了。
此時的步話裡,響着指揮焦急的詢問,槍刺七組幾位全副武裝的武警,卻不知道怎麼迴應了,他們默默地把步話遞給了謝遠航,幾人似乎對大兵有戒備,總是有意無意地,槍口放低,不過指向是他。
幾步之外,大兵站定了,手裡的槍扔了,不屑道着:“戰鬥結束了,放鬆,別他媽走火。”
尹白鴿定睛看時,他肩膀上綁着一塊破布,尹白鴿心疼道着:“你受傷了?”
“沒傷到骨頭,這幾個貨什麼來路,夠悍的,不殺兩個根本壓不住。”大兵道。
“部督逃犯王文青,那個禿子,買家叫吳金來,錫林地河一個金礦礦主,是個涉黑人物。”高銘道,剛剛確認的身份,卻不料已經是一死一傷,期待了很久的見面,卻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場景。
“我說呢,這麼吊,連王禿子也怕他。”大兵道,附身到幾位被銬着,蹲在地上的幾位身前,他伸手摸摸其中一位,武警不知道何意,剛要斥一句,卻不料他只是摸走了對方身上的煙,叼了支,斜忒忒問着被捕的買家:“吳老闆,有火嗎?”
吳金來一哆嗦,有有有連說幾個有字。
大兵掏着他身上,掏走了火機,點着煙,起身,幽幽道了句:“吳老闆,你完全可以跑的,我那是最後一顆子彈了……你有一槍已經打中我肩膀了,可惜,你輸膽了,輸膽賠命,怨不着誰啊。”
吳金來滯滯地盯着大兵,突然省得爲什麼那驚豔一槍之後,再無槍響,原因原來如此,他眼中的驚恐瞬間變成了痛悔,一掙扎,武警一聲喝斥,然後吳老闆嘭地,直挺挺仆地上了,不知道是悔的還是氣得,咚咚咚一個勁用腦袋使勁捶地。
步話在催着,到場的幾位都枯站着,謝遠航幾次都沒有組織好向回彙報的話,他們看着大兵蹲着,一口接一口抽菸的落寂樣子,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莫名地有一陣心悸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