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長風好歹是有一點良知的,當初在小黎界,爲防意外,其中一個後備方案就是在她出事後,由斂微接手她的全部勢力。這個方案也確實用上了。
但她知道她那點所謂的勢力究竟有多弱小,放到山海界,不是能用的力量,反而會成爲拖累。
可斂微沒有放棄它們,沒有任它們自生自滅,將它們拉扯到現在,憑這點,她就算生氣了,給了自己閉門羹,自己也得站到她願意見自己。
湛長風老老實實等在門外,一步不移。
幾個管事上來彙報商鼎會的季度經營情況,看見門邊立了前不久來找茬的修士,很是驚訝,不過裡面有光亮,會長已在,有什麼問題,輪不到他們多嘴,他們還是做好自己的事吧。
“會長,這三月的賬目出來了,有一些問題需要跟您說一聲。”
這湛長風害她一下子變不回去了,讓她站外面也是活該,正好出一出多年鬱氣,裡面的斂微沒急着趕管事走,駕輕就熟地用成人聲音說道,“你講。”
管事們習慣了在門外做彙報,沒覺異常,只是這邊還有一大活人呢,會中事務不好被別人聽去吧?
他們思來想去,料想會長沒特意提出,定是允許她旁聽了,拱手一禮後,認認真真做着彙報。
湛長風無事在旁聽着,聽出商鼎會經營狀況堪憂啊。
商鼎會的經營模式有點空手套白狼的意思,先,它吸引會煉器煉陣煉丹等人才,收購他們的成品,或提供寄賣服務,把東西賣出去,拿到的靈石作爲酬金,以任務形式,吸引散修去找原材料,再將原材料低價賣給那些人才或出售給其他人。
和平時期,它不失爲一種行之有效的經營方式,另外還容易拉攏各方面的人才。
但現在,王朝門派進入了緊急備戰狀態,大部分人才都去爲他們服務了,剩下的零散人員聚不成氣候。
商鼎會的成品貨源正在減少,現在靠斂微談下的兩個大貨商撐着。
這兩大貨商都是小黎界到這裡定居的,一是擅長禁制符文的天都府,一是擅長煉器的赤練府。
他們剛來山海界時站不住腳,靠斂微拉了一把,幫忙出售禁制符文和兵器法寶,然他們總歸是有硬技術在身的,又趕上戰爭,諸多勢力搶着要跟他們合作,一下就騰達了。
天都府赤練府雖依舊給商鼎會提供貨源,但商鼎會這邊有個東南聯盟逼着,斂微可不想把禁制符文和兵器法寶倒貼給他們,所以主動減少了對兩府的需求量。
另外戰爭一起,對臨時僱傭軍的需求就增大了,衆多散修都往軍隊跑了,商鼎會一度出現無人領取任務的狀況,直到近半年戰爭停歇纔好轉。
現在的商鼎會,收入和支出勉強保持平衡,可一旦壓力重些,就會成爲壓垮它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根稻草來了。
倉息侯要的五萬斤千年份靈草。
如果找金不換幫忙,是可以解決這個問題的,但斂微厭了,見到湛長風,就更厭了。
幾個管事彙報完,像往常一樣等着會長訓話,會長卻道,“你認爲該如何解決?”
誰?
這是問你還是問我,幾個管事面面相覷。
湛長風當然知道她是對自己說的。她思考了幾息,商鼎會的隱藏目標是吸納各類大師,但在目前的局面下是做不起來的,一來它沒有強大的靠山維護它的利益,二來地理位置不好名氣不夠,再加上山海的格局變動,引不來大師。
它唯有先苟着,等她將國之勢力弄出來。
湛長風心裡有了定計,道,“換一個地方吧。”
門內的斂微驚然,放棄這裡嗎?
換一個地方能換到哪裡去?
她讓幾個管事先下去,然後問,“你什麼意思?”
“我這次回來,本是打算在山海立業的,然北昭和南風已沒有新侯餘地,那我要麼另尋他界,要麼去找探荒,尋新的地方。”
“所以你要抽離這邊的人手?”
湛長風沉吟,“這得看這裡有多少人手。”
“除了商鼎會表面上的人,晝族後天先天的小修士在兩百左右,築基修士在七千,脫凡有四千,其中大部分人修煉的是混元鍛骨訣和百鍊刀法,另五百十八人修了寒鴉訣,一千二百人修了傲世秦槍。”
“生死境方面,溫辰盧一山我金不換,暫時不在的碩獄,以及遊不悔安在常敘鞅幾個有望在近期晉升生死境的後備,你要是能把凌未初找回來,就多了一位神通真君。”
湛長風聽到了一些陌生的人名,道,“如沒有實際利益,他們能跟我從頭開始嗎?”
“你這會兒倒是擔心起來了。”斂微似笑非笑,“你當初將商鼎會晝族金不換交我手上時,怎不擔心他們會變,實話告訴你,他們中,至少有一半人被換掉了。”
湛長風一點也不擔心人員的流動,也不用他們表忠心,她只要她定的體制在就行了,誰進了這個體制,誰就入了甕,不會脫離她預設的大體方向。
真要說計算人心,她大概只算了斂微的心碩獄的心,還有接受了她圖騰的青鳥使的心,他們在,就會維護這個體制。
所以湛長風僅問一句,“你變了嗎?”
斂微對她問話裡的篤定有幾分不快,“你怎知我沒變?”
湛長風對她的性情品質有把握,對自己跟她的往日情分更有把握,她統管着商鼎會晝族金不換,卻不以真名示人,也側面證明她沒有強佔之心。
湛長風可以有條有理地分析她變沒變,卻不能將這冷冰冰的分析說出口,她再怎麼不通人事,也知道現在不是講道理的時候,“我信你。”
“你若想要它們,你不用變,拿去便可,說到底,這幾年是你在爲它們付出。”這也是她的真話,當時她將它們交出去時,就備了轉贈的心,沒在意它們究竟會不會再回到自己手中。
她從頭到尾,最看重的是,商鼎會和晝族的運行模式,它們按照她的預想展下去,就證明她的設計是可行的,她可以將這一塊藍圖打上已實踐的標籤了。
沒了它們,她還能有下一個商鼎會和晝族。
湛長風倚着門框,“它們的創立和展都有你的參與,本也有屬於你的一份,我唯一的抱歉便是當初要你接手它們,讓你一人承擔壓力。”
門裡門外皆是靜默。
斂微揉了揉眉頭,她能說出這句話,自己也就沒什麼好彆扭的了。
“希望你我都記得初衷。”
商鼎會晝族金不換,都是爲了湛長風的權,也是爲了她的財。
大道獨行,總有殊途,但也有契合的存在,比如她的財道,她的帝道。
如果湛長風放棄帝道,就算留着情分,她也會毫不猶豫離開。
但只要湛長風不放棄,即使一無所有,她也會陪她走到最後。
斂微道,“你不用擔心他們,最開始時,我清了一批不堅定和有異心的修士,現留下的,都修了你提供的功法,傳道之恩大於天,進了晝族,生死都是晝族的人,就算走出晝族去別處討生活,也是出師出道,而非脫離。”
這實際上就是半家族半門派的治理了。
湛長風點點頭,想起自己還被關在門外,溫聲道,“還不開門嗎?這樣討論事情不太方便。”
“”斂微瞧了瞧自己的狀態,呵,你還是繼續在外面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