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他們繼續的啓程前往赤狄。此時的天氣依舊酷熱,但是相對於前些天好了許多。走路時候稍好了一些。
走了十來日抵達了裂雲關,這是大周西北最重要的一個關卡,現在靖平軍依舊駐紮在此處。她也聽到身邊的護衛士兵在議論着裂雲關和靖平軍。
她方知,平王的封號便是從靖平軍而來。二十多年前,大周與赤狄開過一次戰,靖平軍大勝赤狄,當時皇甫卓正值滿月,當時的皇帝便賜下了平王的稱號。
士兵們議論起靖平軍,無不是稱頌,對皇甫卓也是敬仰。只是說着說着便是對皇甫卓這幾年的所爲失望,特別是兩年前棄西北軍不顧而回大周之事,甚至心中存着怨。但是因爲四周都是官兵和將軍將領,他們也都住口不敢再說下去。
出了裂雲關,之外的土地現在都變成了赤狄的國土。
莊淑讓整個隊伍都停了下來,她走下馬車回頭佇立看了眼巍峨的裂雲關,眼中微微的溼潤。以往的裂雲關是大周的最後一道屏障,現在竟然成爲了第一道防線。看起來巍峨,實際上又是那麼的脆弱。
許久,她回到馬車。
一路上也看到了戰爭給這些地方帶來的災難,百姓流離失所,很多的難民,他們還在向關內投奔,希望得到大周的庇佑。
看着這些流民,個個蓬頭垢面,面黃肌瘦,全身無力好似得了一場大病。有的婦人抱着剛出生不久的襁褓嬰兒,有的男子揹着兩三歲的孩童。清水心中酸酸的,若是沒有戰爭他們可以安居樂業,過着安穩的生活,不會背井離鄉。這些孩子也不會如此的小,就經受這樣的顛沛流離。
戰爭?這場大周與赤狄之間的戰爭不正是她的表哥殷商挑起的嗎?這些人遭受的痛苦,不正是他犯下的罪孽嗎?這其中不也有她的罪責嗎?可這一切又全部都能夠怪罪到殷商的頭上嗎?
赤狄早就屯兵在邊關。而且這些年不斷地侵犯蜀國和舒龍國。赤狄狼子野心,進犯大周是遲早的事情。大周先皇昏聵,如今的皇甫澤雖有心勵精圖治,但手腳全都被郭氏束縛有心無力,靠着幾個有雄心大略卻無處施展的文臣武將根本就成不了氣候。
可無論是殷商的罪過更大,還是赤狄和大周的罪過大。最無辜的是平頭百姓。這些惡果卻讓他們來承受。
一路上經過赤風谷和肅州,抵達了原大周和赤狄的國界。
莊淑俯身對着華京的方向三拜。在她的心中,這纔是真正的離開了大周,裂雲關和肅州之間的一切土地都屬於大周,終有一日,它們會再回歸大周。
秋日的邊境已經微涼,越向蒼狼城天氣越寒冷。赤狄的寒冬來的特別早,剛過了一兩個月,大周此時不過是深秋落葉,而此時赤狄已經開始飄雪。熬過了酷暑,卻又迎來了苦寒。清水雖然身子經過調理,畏寒之症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是這樣冷風欺雪,任何人都會難受。
手腳耳朵都有凍傷。越接近蒼狼城越是寒冷,風雪越大。
當抵達蒼狼城的時候,已經是寒冬臘月。
住在行宮之內,終於不用再受那種如冷刀一樣的風雪。而且低等的宮女也給分了個暖爐,房間立即的暖了許多。
本來低等的宮婢離開華京的時候是十八人,這一路走來,因爲嚴寒酷暑或者飢渴生病去世了六人,最後只剩下十二人。
現在到了蒼狼城,卻已經過去了大半年了,她一直沒有聽到任何關於殷商的消息,不知道他現在是否還在蒼狼城了。也許是另有安排已經離開了也未可知。可既然她來了,歷經千辛萬苦,她就不能夠白白的來這一趟。
看着還因爲寒冷凍傷的手腳,也心疼自己這一路上遭受的罪。
行宮不比驛館,她現在是下等宮婢,不能夠隨隨便便的出入。她從劉長史那裡聽說三日後莊淑便會入宮,到時候她們這些宮婢必然是也要進宮伺候的。若是進了皇宮,想出來幾乎是不可能。她必須想辦法在三日內離開行宮。
她在行宮內四處的打量了一天,發現若是宮女想出行宮必須要有出宮的令牌。而這種令牌只有莊淑有,她自然是不能夠從她那裡直接得到。隱藏了一路的身份,不能夠在最後的時候暴露了。
也許是老天都想着幫她,第二天的時候,劉長史進門隨便叫過一個宮女,吩咐她出去給公主買一些東西。這差事自然是給劉長史的,但是這外面是什麼樣的天氣誰都清楚,天寒地坼,呵氣成冰,現在外面還在下着雪,她自然是不願意去遭這個罪。
那宮女皺着眉頭,一臉的苦色,自然是不願意的,但是又不敢說,劉長史將令牌向她手中一塞就出去了。
宮女看了眼房中其他的宮女,是希望能夠有人陪着她一起去,畢竟這裡是蒼狼城,人生地不熟的。大家都裝作沒看到一眼,該幹什麼幹什麼。外面的積雪都能夠到膝蓋,誰都不願出去受罪。
清水便走上前對她道:“我去買吧!這外面天挺冷的,我身子骨比你好些,你在屋裡暖和暖和吧。”
“暗香姐姐,這……”她又有些不太好意思,看着外面的天氣,畢竟這是她的差事,全都讓別人代勞過意不去,便道,“我和你一起去。”說完便去拿傘。
“不用了,我一個人就行了。”
“可……暗香姐姐,還是我陪你吧!”她執意,只是心中過意不去。
最後被清水給勸住了,她接過傘和令牌便出行宮去。
外面風雪似刀,吹在臉上,似要將臉劃開。她裹緊厚重的斗篷,帶上帽子,圍上圍巾,帶上手套,只露出兩隻眼睛。
在出行宮門的時候冷逍從外面進來,她退到一邊侍立等他過去。冷逍並沒有注意到她,裹成這個樣子,即便是注意到她也不一定能夠認得出來。
離開行宮,站在蒼狼城的風雪街頭,她卻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不知道該怎樣才能夠找到殷商等人。但是無論是怎樣,都不應該再回去。
她在牆上留下虞國文字符號,若是殷商還在蒼狼城必定是能夠看到的。
轉了半日,最後在一個小巷中找到了一個破舊的小院子,院中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她推門走進房中。房間和外面一樣的寒冷,房間內有幾張大小高矮不已的矮桌,還有一些木墩算是板凳。雖然房間破舊,但是看着桌凳卻像是有人經常在用。
她看向旁邊的通鋪,上面躺着一個人,一身的破爛,蜷着身子縮在那裡。
“對不起,我以爲這裡沒人住就進來了。”牀榻上面的人沒有理會她。
她看了眼門外,現在還在飄着雪,出去也不知道該去哪裡,不如就和此人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在此避一避風雪。
她又試圖和通鋪上面的人說話,還是沒有反應。她心中好奇,便走了過去。纔看清牀榻上躺着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少年,身上衣衫破爛也並不厚實。她輕輕地喚了句:“小兄弟。”依舊沒有回答她。
她察覺不對勁,便拍了拍少年還是沒反應。他試了試少年的鼻息,是有呼吸的。
“小兄弟。”她搖了搖少年,沒有迴應。心中猜測該不會是昏過去了吧?
她拭了下少年的額頭,滾燙,顯然是發燒了,看來是被凍到了。
她看了眼通鋪,根本就沒有棉被。房中空蕩蕩的也並無可禦寒的衣物。她遲疑了一下,將身上的斗篷取下來蓋在了少年的身上,然後將他緊緊的裹着。
見到通鋪旁邊有一個用木棍架起來的鍋,還有一些樹枝和火石。她立即的出門,從院子中揉了好幾個雪球捧到了鍋中搗碎,然後取來樹枝和幹稻草點火。也幸得這來赤狄的一路上學會了如何生火。
不一會兒,火便燒了起來,她一邊燒着水,一邊烤着手,身子也暖和了不少。等水燒好,她從桌子上取來了一隻破了邊的碗,舀了半碗熱水待溫度適宜,她端到通鋪邊,扶起少年喂他熱水。然後幫他揉搓被凍僵的手。
這時候房間的門忽然被推開了,走進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和牀榻上的少年五官有幾分像。她見到清水立即跑了過來,口中斥問:“你是誰,你幹什麼?”
走近了見到少年身上的斗篷和旁邊還冒着熱氣的熱水,知道剛剛是誤會了清水,忙道歉。“他燒的很厲害,身體冰冷,我幫他祛寒暖暖身子。”
“對不起,我以爲……對不起。”姑娘很愧疚的道,然後忙看自己的弟弟燒的情況。
姑娘看向清水問:“你怎麼在這兒?”
“我無處可去,見你這兒有間房子,便進來避寒。我並不知道這兒有人居住,冒昧了。”
“不,應該謝謝你幫我弟弟。”
兩個人一來二去的熟悉了,清水才得知這姐弟倆姐姐叫楚丹,弟弟叫楚烏,他們是孤兒,早年父母去世,她們靠着給別人家做些粗活換幾文錢餬口。原本家中還有一些禦寒的東西,但是幾天前被幾個乞丐搶了去。所以現在一無所有。只剩下這個還能夠遮風擋雨的房子。
她想到自己身上還有幾兩銀子,便給姑娘道:“去給楚烏買點退燒祛寒的藥和一點吃的,再買兩牀被褥。”
姑娘感激的看着她,竟哭了出來。
“冷姐姐,謝謝你。”
“快去吧,他還燒的厲害可不能再耽擱下去。”
“好好好。”楚丹立即的便奔了出去。
清水也是有私心,現在天寒地凍,她在蒼狼城沒有任何的落腳之處,身上也就那麼幾兩銀子,客棧也住不起。給楚丹銀子,一來是的確做不到見死不救,二來也是希望能夠在此落腳。雖然這裡簡陋,但畢竟能夠遮風擋雪的,幾個人也可以相互照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