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年清走在那女孩的後面,拎着他並不知曉的樂器的箱子,一步一步像是踩着女孩腳印一樣地往前走。他腦海中卻始終翻騰着“叔叔”這兩個字。人生纔到二十三載,卻已經淪爲大叔。傷感的情緒又開始從心底蔓延開來。
“她剛剛好像看穿我了。”其實萬年清比較擔心被人誤會作是在配合領導、配合春運的表面工作。放在平時萬年清也不會擔心這些無關痛癢的問題。其實很多旅客遠比他要想得開。想來大家也都是形式主義的受害者或者說……加害者。但是眼前的女孩則不同,萬年清非常想在她的心裡留下一個好印象。
真是奇妙的感覺。
陰暗的地道里上車下車的人彼此匆匆向着不同的人生方向疾走而去。人們在這裡沒有緣分一樣的說辭,因爲這裡是回憶的戈壁,你很難在這裡尋找到一絲心靈的寬慰。這裡只有離愁別緒,尤其在深夜,這無人的站臺更是沉澱着傷懷的情感,一種濃的化不開的哀愁。何來的情緒?不知道。萬年清一旦有思緒,腳下路途就會感覺特別的漫長。
只是再長的路途也會有盡頭。
“這箱子裡面裝的是什麼啊?”終於有人先打破了沉默。
女孩回頭看了一眼正看着自己的年輕人。
“小提琴。”
“哦。”
下一句是什麼,萬年清沒想好。他要趕快想,站臺最多隻有五百五十米。
“小姐貴姓啊?”
“嗯?”女孩這次的眼神有點疑惑。
“好吧,我是不是問了個特別傻的問題?”萬年清緊皺了一下雙眉,馬上又舒展開來。然後又露出了一個微笑。總算能增加一點喜劇效果。
女孩笑了,她的笑讓萬年清頓時覺得很安心。從女孩頭髮那兒散發出來了的香氣讓萬年清再次打起了精神。沒事、沒事。萬年清突然希望這條路可以儘量遠遠地走下去,哪怕是沒有盡頭。
兩人已經走上無言的站臺,當然這“無言”只是對於萬年清和女孩之間的,此時此刻,這裡是熱鬧非凡。萬年清搜索着車廂號,人羣裡充斥着各種方言、各種氣味,有呼喊、有叫罵,上車的、下車的,很多很多人都在這一個不寬闊的世界裡找尋出口和入口。來到車門前,萬年清放下女孩的行李,看着有點亂的等待上車的隊伍,對女孩說:“小姐,你就在稍微等一會兒吧。”說着話他走上前去維持一下隊伍的秩序,總算也能恢復一下工作的常態了,一個一個車門,萬年清努力地疏通阻塞的地方,簡單而單調的工作他重複了三年,從開始的緊張到如今的習以爲常,雖然很難說他喜歡上了這份工作,但是這也是目前最適合他的工作了。
萬年清回到原來的車廂,隊伍依然在艱難地前行着,列車員不停衝裡面大喊着“往裡面走、往裡面走”。萬年清回到女孩身邊,女孩微笑着看着他,萬年清則報以相同微笑,然後重複着前面相同的工作。讓這位往邊上靠一下,讓那位的包拿起,讓門口的人往中間走,讓後面的旅客小心腳下……總之他就是在重複着指揮着很簡單卻沒人去做的事情。終於最後一位旅客的雙腳踏上了列車的臺階,萬年清幫女孩把樂箱搬進車門,高站臺這點好,搬東西不費力。
“這次真的是謝謝你了,師傅。”女孩站在車門說。
“啊,不用客氣。”萬年清倒不排斥“師傅”這個單詞,總比“叔叔”好吧。
說話間,開車鈴聲已響,列車員轉身對着過道里的人說着“再往裡走點、再往裡走點,要關門了,那兩個要補票的人到七號車廂去啊。”萬年清正要放開把着車門扶手的手,準備習慣性地往後退到安全白線之內的時候,女孩突然扶着車門探出頭來,在萬年清感覺離着自己的臉很近的距離。
“我坐火車第一次遇到你這麼好的工作人員,謝謝你啦!萬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