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哥,咱們還是走吧,這裡面的東西,還是不碰爲好。”
我本來正盯着那些瓶瓶罐罐出神,看到耗子湊到跟前去蹲下身來,搗鼓起下層關起來的櫃門,趕緊就勸了一句:“萬一裡面還有病毒、有細菌什麼的,咱們可就得不償失了,也不知道這山洞密封了那麼久,還有那些死人捂在裡面……是不是空氣也會有問題……”
耗子聽我這麼一說,把身子從櫃門前讓開了一些,可手還是搭在那兒沒鬆開。仔細一看,下面一層的櫃子是上了一個保險鎖的,耗子一早兒就說手癢的受不了,那把毫無難度的“舊社會”黃銅鎖更是非但沒有解癢,反而挑起了他的興頭,我一看這趨勢,耗子的手不受控制的都停不下來了!
“給哥哥2分鐘過個癮!”
看到下面是個上了保險鎖的櫃子以後,其實我的心也有些癢,裡面會有什麼?是軍方的機密文件嗎?也許,那裡面的東西能幫我們弄清楚這個刑場之中發生了什麼!
可萬一真的有什麼危險品藏置其中,就憑我和耗子兩個門外漢,能處置妥當嗎?
“耗子哥,我看咱們還是……”
“噓——快了!”
我剛一開口,耗子就連忙打斷我,他支着耳朵重又靠到了櫃子前,仔細的聽着擰動數字的時候,那些細微到無聲的動靜。
“1……96。”
“什麼?”
“1,9,69,1……”
耗子一臉的認真,喃喃自語着,我看着他手裡的動作突然反應過來,他所說的數字,正是保險鎖被他破譯出來的密碼!
“9,1……什麼什麼1!我操這後頭那倆是什麼來着,有點生鏽了媽的全是雜音,老子聽不清!”
耗子甩了甩手,努着嘴巴:“好煩啊鐵鏽把後面的幾個數連在一起了,一轉動‘咔吧咔吧’響個沒完,老子耳朵都痛了!”
他搓了搓手,深吸一口氣嚥下去急躁,用一根繡花針似的鐵絲戳進去又搗鼓起來,但好像作用也沒多大。
他有點不好意思在我面前吹了牛逼卻沒能打開鎖,別說兩分鐘了,這五分鐘也過去了,但是山洞內潮氣比較重,鐵皮櫃子生了鏽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要我說,乾脆也別費工夫了,咱們這又不是順東西,沒必要保持原狀一點損壞都沒有吧,反正這兒都沒人,直接把鎖翹了砸了吧!”
“不行不行,萬一這下層和上層一樣都是玻璃器材,一震動砸壞了,裡頭冒出什麼毒氣來可就得不償失了……我想想……耗子哥你現在是聽出來五個數字了?總共幾個?”
“標配八位數啊!哎?哎我去?八位數,前四個是1969?”
我們倆相視一眼,心裡都是一動,這個保險鎖在設置的時候,安全係數不高啊,前四個是1969的八位數密碼,顯然應當是某個日期,這樣,就大大減少我們嘗試的次數了!
一年只有12個月,前五位是19691的話,那麼第六位就只有0、1、2這三個可能了,然後,最後的兩位,當然也得是在每個月的31號以內嘗試了!
有了這個範圍提示,耗子馬上又來了精神,趕緊的轉過臉去又開始擰動!我心說再留點耐心多給他幾分鐘過癮,沒想到我嘴都沒張開,也就3秒鐘的時間過去,那把鎖“咔”的一下,彈開了!
“我操啊,這是故意整老子的吧?就試了一次就成功了?”
“密碼是什麼?”
我心裡也跟着罵了一下,最後的月份和日期四位數字,的確是應該從1001到1231之間的某一個,但誰也沒想到這個日期恰好就是第一個被我們嘗試的1969年國慶節!
這個日期的意義是什麼?誰的生日嗎?還是駐紮在這兒的第十五師軍人們,非常的愛國?
耗子受我毒氣不毒氣的言論影響,特意把身子側到一邊去,才緩緩拉開櫃門。很顯然這個鐵皮櫃子的密封性不是很好,撲面而來也是一股潮溼之氣,我倆捂着口鼻等了好一會兒,纔敢把頭湊過去——
裡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個四四方方的黑色盒子。
一開始,我還以爲那是櫃子裡面又藏了個櫃子,可小心翼翼的把東西取出來以後,我們張口就忍不住喊了起來:
“我操!”
“這麼大!”
我跟耗子兩個人對視一眼,滿心的喜悅和驚訝,這玩意也太超乎我們的預料了,那居然……居然是個老式的超大錄音機!
這種物件在很多年還沒淘汰以前,我是見過的,但這一個要比之前所見都要大得多,整個櫃子的下層空間,都用來盛放這麼個大傢伙了!想想第十五師所在的年代,那時候錄音機的工藝還不是特別先進,隨隊帶着的這個東西,也算得上是當時的一件貴重寶貝了,鎖在櫃子裡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從設置上看來它和我見過的那種還有些區別,音響只有一個,還是放在頂部的,不過受到山洞環境的影響,外面也附着了一層綠色的絨毛。耗子輕輕的擦拭了一會兒,我看見正面靠近底部的位置,印着“中國上海鐘聲電工社贈”幾個白字。
“嘖嘖,這玩意,帶出去直接就能進博物館了,第十五師是用來聽廣播的嗎?”耗子摳了摳幾個鏽掉的按鍵,“想想也是,這麼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這東西是唯一和外界有聯繫的器件兒,就跟個寄託似的……”
“咔嚓——”
“哇!”
耗子摳着摳着,突然從大傢伙上面彈出來一個盒子,裡面放着一盤連着黴絲的磁帶!
“不是吧,這麼高端,還有磁帶,能在這兒聽歌嗎?”耗子雙眼放光,接着在滿是鏽斑的表面左扣扣右扣扣,然後,又彈出來一個蓋子,朝上一掀,裡面有一個跟水杯差不多多大……電池!
我還是頭一回見到這種型號的電池,表皮摸起來有點粘手,裡面的東西有一部分已經腐蝕融化,但是……但是如果還能存有一丟丟的電力呢?
我把磁帶抽出來看看,除掉那些黴絲,好像也沒有損壞,說不定還可以正常播放啊!
我讓耗子把電池盒蓋好,磁帶推回原位,一般來說最大最顯著最中間的按鍵是播放,我滿心期待的把那個一摸一手鏽跡的圓疙瘩按了下去,然後屏住呼吸等着——
“咔嚓咔嚓咔嚓——”
“嗞嗞——嗞嗞嗞嗞——”
錄音機居然真的還能運作,只不過左邊的內部摩擦那些鏽跡噪音非常大,而磁帶也只能傳出微弱的一陣雜音了。
“都多少年了,磁性肯定不足,沒粘在一起就不錯……我操,噓——”
耗子突然自己打斷了自己,然後摸到了一個旋鈕狀的東西,擰到了最大的音量:
“毛主席揮手我前進,到農村去,到邊疆去,到革命最需要的地方去!嗞嗞……親愛的同志!在——嗞嗞……一切個人的抱負或願望都是自私的、可鄙的、政治上是危險的!作爲……咔嚓!”
耗子眼疾手快,趕緊按下了暫停,聽聲音,磁帶差一點就被卡住了,他打開盒子,把剛伸出來的一截咖啡色帶子捲了回去。
聽起來,這盤磁帶不是放歌用的,剛纔斷斷續續播出來的內容,應該是某個生產動員大會上的錄音,聽那種激昂的語調就知道當時正處一心向紅的大時代。
“嗞嗞——的路!不行,回不去的!”
我吃了一驚,耗子把磁帶翻了一面再播放,那個動員大會上的講話結束了,我們從半截處聽到了一段爭吵:
“早就已經中斷供應了,咱們多久都沒見到其他人了?”
“也許組織上還有其他的決定……總之我做不到!”
“別傻了,哪還有組織?麼雲的話你還不相信嗎?所有的生產兵團,都已經解散了!解散了!沒有了!”
“他騙人!咱們一火車的人一起來到新疆,怎麼可能會解散,一定是消息有誤!不然……不然寫信給我爸爸,他會想辦法給咱們支援些東西的!”
“你爸爸?哈哈哈哈,提到他,你更是別妄想,對了,你離開這裡可能也會被追究身份的。我們都沒敢跟你說,你已經沒有爸爸了,你家的確是有錢,你爺爺不就是因爲包了好多的地被抓去批判了嗎?麼雲上一次回來的時候,帶過來一張大字報,上面就寫着地主頭子已經被消滅了,你爸早就在現場被砸死了,怕你看了工作分心,報紙我們燒掉了而已!”
“你胡說八道!你胡說八道!”
“嗞嗞——”
錄音中的女人情緒非常激動,她尖聲咆哮起來,噼裡啪啦打翻了一些東西,之後的錄音就很長時間處在“嗞嗞嗞”的噪聲階段了。
我讓耗子先按下了暫停,腦子裡一片混亂。這段爭吵應當就是發生在很多年前這個山洞中的,聽起來,第十五師的軍醫們,一度山窮水盡沒法在這兒繼續生活了,而那個女人的爺爺和爸爸受到了殘忍的批鬥、生產兵團因故解散,都是因爲當時的那個時代,正值十年文革時期!
磁帶太過於脆弱,我不敢使用錄音機上的倒退和快進再次確認,但是我覺得雖然音質差得要死,我和耗子兩個耳朵還是不會聽錯的吧?那個男聲明明有幾次,都提到了——
【麼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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