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硯卿說道:“川省的袍哥們勢力越來越大,戴局長自然也注意到了,聽說拉攏了一些骨幹,不過彼此只是利用關係,袍哥組織中出現職業袍哥和半職業袍哥,成員、職業逐漸複雜,人雜,自然事多,三爺爺提醒的是。”
川省袍哥,各個堂口,從執事大爺當家管事到幺滿十排,皆有業者,俗稱“光棍”。半職業袍哥一般爲有業者,但須靠袍哥組織方能維持。職業袍哥行爲一般有例規,每日定時坐公口茶館,與兄弟夥碰頭聽消息,俗稱“一個老鴉守一個灘”。例行公事主要爲發展兄弟夥,爲人排難解紛,包庇違法,包攬詞訟等。
其中又分爲清水袍哥和渾水袍哥,清水袍哥指從事合法活動者;渾水袍哥是以袍哥組織聚衆爲匪者,多聚集僻遠鄉村,散則爲民,聚則爲匪,當然,也不能簡單地以清水或渾水論定其善惡,在渾水袍哥中就有不少重情重義之人。
楊硯卿見自己的舅舅並沒有底氣,做到有聲望的將領,此人一定擁有不一般的才智和手段,否則,就只能解釋爲運氣了,這樣的人物對待失蹤多年的親戚會如何想?尤其自己現在還是這樣的處境,一想到這裡,楊硯卿伸手扶住自己的腦袋,頭靠向一邊。
車子繼續在路上走着,川省距離十里洋場不近,一路上走走停停,愣是走了兩天,這才輾轉到了白家宅子前面,見有陌生車輛接近,已經有士兵走過來想要盤查,偏巧這個時候,一羣人迅速地走過來,將車子團團圍住!
此時開車的正是吳老六,看到這些黑衣人,還有他們放在腰間的手,不由得眉頭一皺:“這些人不會是?”
其中一人大搖大擺地走過來,吳老六憋住了一口氣:“我們就和他們耗上了。”
楊硯卿說道:“這倒不必,老六,把車窗打開,前後窗全部打開。”
舒易狐疑地看着楊硯卿,不知道這小子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吳老六將車窗打開,那人便透過車窗說道:“楊老闆,你可讓我們好找,這一路找過來可不容易啊。”
“你們是戴局長的人?”楊硯卿說道:“都說戴局長的情報遍天下,果然都是由人組成的,逃不過你們的眼睛。”
那人哈哈一笑:“楊老闆太高看我們了,你們一路從十里洋場到川省,瞞天過海,追得我們好辛苦啊,楊老闆,話就不多說了,請吧。”
楊硯卿突然附在齊石耳邊說了句什麼,齊石立刻將身子鑽出窗外,扯着嗓子叫道:“白司令,你的外甥楊硯卿來了,你的外甥楊硯卿來了!”
站在白宅門口的士兵愣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舒易手心裡的汗都冒出來了,楊硯卿現在就是一塊肥肉,各路人馬都想叼在自己嘴裡,這說得好聽是請,若是請去了,恐怕就是軟禁了,若是脫不得身,以後可要如何是好,又聽到齊石如此大叫,心裡也是捏了一把汗,要是白司令不在宅子裡,或是無人通報,只不過是白用功罷了!
說時遲,那時快,白宅的大門突然打開了,出來一位副官樣的人物,他掏出槍,對準天空放了一槍,身後的幾位士兵立刻圍攏過來,持槍對準那些黑衣人們,這位副官走到跟前來,厲聲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敢在這裡胡來,你們,是什麼人!”
齊石正想開口,被楊硯卿制止,倒是那些黑衣人不知所措起來,爲首的那個走到這位副官的面前,賠上笑臉,寄上香菸:“在下是捉拿……”
楊硯卿冷笑一聲:“不過這兩天的功夫,楊某還成了逃犯不成?試問,楊某犯了什麼罪,要勞煩各位不辭辛苦,前來捉拿?”
捉拿兩個字着實讓人不快,楊硯卿有些動了肝火,那副官聽到楊字,表情不禁一怔,突然收了槍:“這裡是白司令宅府,我不管你們是什麼人,統統不許在這裡胡鬧,要打要殺,滾遠一點!”
吳老六的臉立刻白了,他向來性子直,而且臉皮薄,這分明是來認親的,結果到了門口讓人喊滾,吳老六一口氣憋在心口實在不舒服,正要開口,楊硯卿卻看到那副官的手指悄悄指了一下左邊,正示意自己往左邊路上去,心下突然有數,立刻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先走一步,老六,開車。”
楊硯卿的手指了一下方向,吳老六也會意過來,調轉車頭,往另一邊去,故意將車速放得很慢,身後,那些黑衣人正想追過來,那位副官厲聲道:“怎麼,你們還想在我們的地盤上攪事嗎?”
那些黑衣人悻悻然地離去,舒易頓時鬆了一口氣:“這位副官出現得真是及時。”
齊石得意道:“多虧了我嗓門大,要不然可玄了,對了,大哥,我們這是要往哪裡去?”
楊硯卿說道:“那副官示意我們往這邊來,不過,看這圍牆也屬於白宅的一部分,難道?老六,再放慢一些。”
吳老六明白楊硯卿的意思,腳下的油門又鬆了鬆,身後突然有扇門推開了,正是剛纔的那位副官,他衝車子招招手,吳老六便將車子停了下來,車子卻不能調頭,這道實在是太窄了,那位副官跑過來,車窗降下來,他便看着楊硯卿,兩隻眼睛好像帶了鉤子一般:“楊老闆,司令已經收到你的信,想不到你這麼快就會來,我已讓人去通知司令,他也萬分想見到你,請吧。”
楊硯卿說不清楚此時是什麼感覺,高牆內,自己的舅舅正在等着自己,可是,看着那道門,踏進去後會是如何結果?終於,楊硯卿笑了一下,下車,舒易尾隨,另外兩人像是約好的,統統坐在車上沒有動,那位副官愣了一下,突然明白過來,也不強求,只是朝兩人點點頭,便去爲楊硯卿領路去了。
齊石和吳老六對視一眼,吳老六說道:“你和我想得也一樣?”
“全部進去了,萬一事情不對勁,豈不是全軍覆沒,再說了,除了三爺爺,我們沒人見過大哥的舅舅,有三爺爺在就足夠了。”齊石說道:“我們就好好在這裡等着吧。”
楊硯卿與舒易一道邁進去,原來那道門後面便是白家宅子的後院,裡面綠意蔥蔥,但是修剪得整齊,與人一般工整,書房到了,副官推開門:“司令,楊硯卿,到了。”
副官說話是一語一頓,裡面的人是背轉身子的,個頭與吳老六不相上下,身上卻有一股濃濃的書卷氣,聽到說話,立刻轉過身來,看到楊硯卿,眼睛眯了起來,只因爲外面有光照進來,楊硯卿整個身子都被籠罩在裡面,讓他看不真切。
楊硯卿卻看得分明,眼前的男人大約四十來歲,英眉俊目,留了兩撇鬍子,一雙眼睛格外有神,這雙眼睛終於與記憶中模糊的母親的眼重疊起來!
白展恩走到楊硯卿跟前,仔細地打量他的臉,突然厲聲道:“小畜生!”
舒易的臉一變,哪有認親認到這個份上的,見面就開罵?他連忙說道:“白司令,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當年,我和硯卿的爺爺一道到過貴府,應該說是白老大的府上,當時,白老大不肯見我們,還是少爺你出來迎接的。”
白展恩看着舒易,多年前的回憶終於回來了,那時候,自己年紀並不大,可是,那時的情景卻歷歷在目,他的表情和緩了一些:“記得,您是排行老三的三叔。”
“沒錯,正是我。”舒易說道:“白司令,這位就是你親姐姐的兒子楊硯卿。”
白展恩再次將眼光看在楊硯卿身上,胸口起伏,情緒似乎很是激動,這也讓舒易和楊硯卿不解,自己是第一次來,白展恩的反應也太奇怪了一些。
“是犯了事才肯過來認的麼?”白展恩怒斥道:“多年來,既然活着,爲什麼不早些過來?我白展恩沒有這麼不孝不親的外甥。”
原來如此!楊硯卿不由得苦笑起來,舒易說道:“白司令有所不知,硯卿不久前才與我重逢,才知道自己仍有兩位親人在世,也是第一時間就寄來了書信通知,而我不久前,也帶着他去見了他母親的屍首……”
白展恩的表情瞬間變了:“我姐姐的屍首?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爲什麼楊家人會突然失蹤,然後杳無音信?”
舒易與楊硯卿對視一眼,舒易說道:“白司令,這件事情說來話長,敢問白老大現在何處,能否讓硯卿見見自己的外公?”
“我爹就在附近的宅子裡,他如今不是哥老會的白老大了,只是一位遲暮老人,我本想讓他忘記一切安享晚年,偏偏你又出現了。”白展恩苦笑一聲:“我不確定他會不會見你,當年楊家搶走我姐姐,已經讓他傷透了心。”
“不管如何,這是白老大的親外孫,這回不見,以後還能否相見更是未知之數。”舒易說道:“白司令,請務必帶硯卿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