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世間坐下來,注視着眼前的茶杯:“爹曾經說過,人有七情六慾,一旦看破一切,這些都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初開始懷疑你外公時我也踟躕過,但後來有些事情一一地指向他,就要出現結果的時候我便停下了,此番你找上門來,可以證明我當初的想法沒有錯,但是,難得糊塗,若是糊塗下去也不錯。”
舒易與齊石、老六均不清不楚地聽着,齊石沒有了耐性:“大哥,這是什麼意思?”
楊硯卿唯有將一切告之衆人,舒易的反應最爲激烈,聽聞向袁大頭告密的人就是白義生,他倏地站起來,一拳擂在桌子上:“就算愛女心切,怎麼能想出這樣的損招?糊塗,他真是糊塗啊!”
“三爺爺。”楊硯卿沉聲道:“多年前的決定已經付諸實施,如今埋怨也沒有用處了,當務之急是舅舅的人馬平安撤出川省與地下黨會合,之後再引無名出來。”
“四周全是人,怎麼撤?”吳老六說道:“如果是大部隊轉移更會馬上引來懷疑,難道要分散轉移嗎?一批接着一批?”
“如此也不行。”楊世間說道:“先離開的人固然安全了,但這樣一來就打草驚蛇,尤其展恩身邊已經有內奸,剩下的人就會陷入危險的境地,轉移的關鍵在於一個奇字,必須出其不意,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爹說得對。”楊硯卿說道:“但在那之前,我們要先揪出那個內奸。”
“你有好辦法?”舒易問道。
楊硯卿說道:“內奸要的是確定舅舅與地下黨私通的證據,上頭因爲沒有證據不能直接對舅舅下手,這證據既然沒有切實的東西,我們就造一份出來,這就是所謂的無中生有。”
“無中生有?”白展恩正好走進來,聽了個正着,跟在身邊的林副官脫口而出:“如何無中生有?”
“一封信即可。”楊硯卿說道:“人皆有好奇之心,林副官,你附耳過來。”
林副官貼耳過去,楊硯卿一番耳語,林副官聽完立刻樂了:“這主意妙啊,如此甚好,反正有人見過那位小姐進府。”
林副官又在白展恩耳邊重複一遍,白展恩立刻樂了,此舉更讓其他人好奇不已,楊硯卿將計劃呈明,衆人不禁大樂,林副官馬上取來紙筆,白展恩就勢書寫起來,片刻之後,一封用意明確的書信而成,林副官接過去:“看我的吧,諸位。”
楊硯卿說道:“不急,能否幫我們找來三身軍服??”
軍服來了,楊硯卿與齊石、吳老六各自換上,三人光明正大地跟着林副官出去,林副官帶着三人出了密室,專門走在宅子裡偏僻的地方,一邊走,四人還竊竊私語,吳老六耳朵靈敏,馬上輕聲提醒道:“出來了。”
“不急,等出去再說。”楊硯卿一揮手,四人馬上在林副官的帶領下轉了個彎,穿過宅子的後花園,林副官對着齊石說道:“你孤身一人務必小心,事情不辦到不必回來了。”
齊石身着軍裝,儼然是林副官的手下,馬上雙腳併攏,行了一個禮:“知道了!”
齊石的鏗鏘有力引來林副官的責難:“閉上你的嘴,小心行事。”
“知道了,林副官。”齊石拍着自己的胸口:“東西在,我人就在,東西亡,我,我也亡……”
“不要耍嘴皮子了,事關重大,趕緊去吧。”林副官一揮手,齊石就從後門離開,幾乎在同時,身後的影子也悄然走開,楊硯卿與吳老六交換了一下眼神,吳老六並不跟隨那個影子,同樣從後門出去,遠遠地跟在齊石身後,齊石按約定好的走到宅子的右側,從那裡的小徑往前走,齊石裝作緊張萬分,左右張望,身後的人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終於沉不住氣了。”
再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跟在此人身後的吳老六仔細瞅着此人的手,打這人跟上齊石後,手始終放在褲子口袋裡,吳老六不禁狐疑起來,若是掏槍,手不應該放在那裡啊?難不成?吳老六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前面的人好像察覺到了什麼,猛地轉身,吳老六立刻將身子隱在路邊的樹後,那人心繫前面的齊石,無暇顧及身後,看了一眼便匆忙往前追,吳老六頓時鬆了一口氣……
再說齊石記着楊硯卿的交代,敵不動,他不動,奈何那傢伙像甩不掉的牛皮糖,粘得很緊,他一時惱怒,停下來假裝繫鞋帶,身後的傢伙被齊石的一驚一乍弄得沒有分寸,放在口袋裡的手開始顫抖,眼看齊石就要走遠,這傢伙終於沉不住氣了,拿出手裡的東西,往天空一吹,一道亮光瞬間穿破黑夜,高高地懸在夜空!
做完這個動作之後,這傢伙掏出槍,果斷地往前追去,再說齊石沒料到天空突然出現這麼大的變故,不自覺地停下腳步,向上看去,當看到那條小蝌蚪似的光條,齊石暗道不妙,正準備掏槍,已經有一杆槍抵在他的後背上,齊石馬上舉起雙手:“什麼人?”
身後的聲音有些窮兇極惡:“什麼人?我倒要問問你是什麼人,說,林副官讓你傳什麼信,是不是和地下黨接頭?”
齊石暗笑這傢伙沉不住氣,又替自己捏了一把汗:“什麼,什麼地下黨?”
那傢伙說道:“林副官託你交信是不是?東西拿出來!”
齊石牙一咬,徹底豁出去了:“你這人真是奇怪,拿傢伙抵着我,主動權已經在你手裡了,你要拿便拿吧,不用徵求我的意見。”
那傢伙正要伸手,冷不防幾個人突然出現,其中一人更是直接衝過來,掏槍對準了此人的太陽穴:“原來是你!”
看着突然出現的林副官,那傢伙也愣了神,想到已經發出信號彈,滿腔的自信涌出來,他冷冷地說道:“林副官,小心點手上的槍,我們的人馬上就來了。”
“程峰。”林副官叫出他的名字:“你跟着司令兩年了,這兩年的時間就爲了今天?”
白展恩就站在一邊,冷冷看着這個平時言語不多,貌似忠良的人:“兩年前那是苦肉計,是不是?你捨命救我只是爲了潛到我的身邊?”
齊石背對着程峰,無從知道這人的長相,但感覺到他的手越來越堅定,不禁大汗淋漓,這傢伙越堅定,自己的小命就越危險!
就在此時,四周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再然後,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兩羣人馬先後出現,一見面便如遇上了殺父仇人,掏槍以對,兩相對峙!
楊硯卿與吳老六混在人羣裡,自然是與軍裝的士兵一起,而另外一隊人馬則是便衣,正是這些天徘徊在司令宅邸的傢伙,眼看情況勢如水火,白展恩喝斥道:“你們是什麼人,膽敢在我的地方爲所欲爲?把我白展恩放在何位?”
“白司令,別來無恙吧?我們在南城見過一面。”便衣中有一人站了出來,打着哈哈說話,語氣中卻透着幾絲威脅的意味:“白司令知道,我們絕不會無緣無故地出現在川省。”
“這傢伙也是你們的人?”白展恩將雙手背在身後,眼光似有似無地飄向身後,他知道,楊硯卿就在後面注視着自己,想到這裡,白展恩更是信心十足:“我記得你,你姓楊,楊兄所來爲了何事?”
“兩年前我們接到風聲,有赤黨來到川省活動,”姓楊的得意道:“當時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想不到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白展恩沒想到軍統兩年前就盯上自己,心內憤恨不已,怒道:“你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白司令心中有數吧?”姓楊的走向齊石,伸手在他懷裡掏一掏,便順利地將那封信掏出來,面露得色:“這是給赤黨的信件吧?”
林副官已經藏不住嘴角的笑意:“什麼?”
“不用裝糊塗了。”姓楊的自信滿滿:“赤黨有派人與白司令接洽過吧?說服白司令投奔赤黨,這是你與他們的回函,有了這封信,我們今天就可以將你白展恩押送到南城!”
白展恩哈哈大笑,收了手裡的槍,伸開雙手:“我人就在這裡,你倒是放馬過來!”
林副官索性將槍一收:“我倒是覺得先看看信件內容再說,司令,您這是蒙了什麼冤啊,六月飄雪也不爲過。”
姓楊的面色凝重,突然感覺到了什麼,馬上扯開手裡的信,拿出來一看,臉上頓時時青時白,最後憋得通紅,突然一巴掌甩在程峰臉上:“你乾的好事!”
程峰一時錯愕:“我,我……”
他一時說不出話來,馬上撿起地上的信,這時候也沒有功夫去理齊石了,齊石馬上轉身站在白展恩與林副官的身後,同時衝着人羣裡的楊硯卿使了個眼色……
程峰看完兩行就知道事情不對勁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怎麼會這樣,不應該是這樣啊!”
林副官冷冷地說道:“那你以爲是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