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手惡狠狠地看着腳下的獨龍,一腳踩過去:“我問你,除了你,還有人嗎?”
“什麼人?”獨龍躺在船上,血一直在流,沒有人理會他,獨龍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反倒平靜下來:“要殺就痛快點。”
“沒這麼容易。”鐵手說道:“殺了你,我們怎麼知道還有沒有你的同謀?”
“同謀?”獨龍哈哈大笑:“老子本來就是個土匪,當初爲了活命才加入你們的,哪裡曉得還要冒險,沒過上一天好日子,老子悔得腸子都青了,我貪財,黃山怕死,一個巴掌拍不響,實話告訴你吧,當初我們一羣人被捕,我和黃山是率先招的,他們出主意讓我們重新潛回去,負責通風報信,因爲兩個人同時逃出太顯眼,擔心對方信不過才提出只讓一個人回去的,我不想留,黃山不想回,正好。”
“你這人有些奇怪,爲什麼想回,按道理說留在十里洋場吃香的,喝辣的不是正好嗎?”舒易說道:“你這人真奇怪。”
“哼,那是黃山的想法。”獨龍說道:“老子和他可不一樣,老子是從血路里一路過來的,留在十里洋場就是他們的一條狗,黃山那個蠢蛋不知道,老子能不清楚麼,我回去,他們就得求着我,指着我幫他們做事,黃山呆在十里洋場表面上吃得好,喝得好,可他心裡難受,哈哈,老子和他不一樣,老子不怕死。”
“你不怕死就好。”鐵手說道,他雙眼發紅:“你從山裡跑出來遇上的第一個人就是何大夫,他救過你的命,你可真會知恩圖報。”
鐵手一番嘲諷的話並沒有讓獨龍感到歉意,他怪笑道:“那又怎麼樣?”
“你……“鐵手氣得說不出話來,獨龍說道:”他回到十里洋場是爲了找你,害死他的人是你,不是我。“
“鐵手,不要和他廢話了。”洪三說道:“殺了他替何大夫報仇。”
洪三的話音一落,謝一掏出槍對準獨龍的心臟就是一槍,血飛濺出來,獨龍的雙眼瞪得老大,臉上寫滿不可思議,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嘴裡喃喃道:“孃的,老子也怕死……”
話音未落,他一扭頭就斷了氣,屍體躺在船上佔地方,鐵手將屍身推到水裡,“撲通”一聲就沒了動靜,鐵手頓時沒了力氣,無力地坐在船上,謝一苦笑一聲:“殺了他又怎麼樣,他永遠不會回來了。”
楊硯卿說道:“何大夫的屍身如何了?”
謝七說道:“我向叔叔說情,要回來安葬了。”
楊硯卿嘆息一聲,擡頭望月,月影中似乎有何大夫的樣子,他永遠是溫和的,說話輕聲細語,只有在提起華夏將來的時候現出一絲激動之情,他要是生在古代,一定是儒雅的文人,可惜生錯了年代,在這個亂世的年代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謝一說道:“打從他告訴我真實身份起我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沒有想到他的犧牲讓我改變心意,我們以後不會再居於洪門,他的遺志將由我來繼承。”
官五俏皮地說道:“大姐,你怎麼忘了我們?”
“多謝你們。”謝一說道:“我只想一個人離開。”
“十里洋場並非久留之地。”楊硯卿說道:“他日若開戰,十里洋場首當其衝,紛亂不堪,現在離開也許是件好事,鐵手,我們到底要去何地?”
“你們可知道葉洪?”鐵手說道:“此人原是湘西有名的土匪頭子,一直有意歸屬我們,最近終於下了決心,郭政委已經進山,那裡暫時成爲我們的大本營,誰也想不到地下黨會藏在土匪窩裡吧?”
楊硯卿與楊世間對視一眼:“無巧不成書,繞了一圈,居然繞到他那裡去了。”
“怎麼,你們認識他?”鐵手有些意外:“此人大概六十多歲。”
“湘西叫葉洪的六十多歲土匪頭子恐怕只有他一人了。”楊世間說道:“想不到他一把年紀,倒有一幅肝膽心。”
楊硯卿搖頭苦笑:“也好,我們也沒有地方去,就當去看望舊人了。”
謝七突然往回張望,楊硯卿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我們徹底告別十里洋場了,希望他以後安好。”謝七說道:“真慶幸給他留下一點了什麼。”
三艘船默默地往前移動,前方,天色漸明,太陽正緩緩升起,當衆人依靠彼此熟睡一番後,船隻已經徹底駛離,天色大明。
謝七並不知道,此時的孔令錚正躺在牀上癡癡地看着那塊懷錶,懷錶裡的女子笑得開心,孔令錚的嘴角也勾了起來,他不時地盯着兩人的臉,突然坐了起來:“奇怪,怎麼長得有些相似呢,明明五官不像,可是眉宇間的感覺,兩人怎麼會這麼像?”
就在此時,孔令錚房間的門被推開了,見到來人,孔令錚沒好氣地說道:“進來前怎麼不敲門?”
“咱們是一胎同生的姐弟,還需要麼?”孔令儀沒好氣地說道:“咱倆小時候還睡過同一張牀。”
掃到孔令錚手裡的東西,孔令儀一把將它搶過來,看到照片,先是一怔,然後搖頭:“弟弟啊弟弟,我真是替你不值。”
“胡說八道什麼,不知道你是做什麼,我們前腳回南城,你後腳就跟過來,甩都甩不掉,”孔令錚一把搶回懷錶,沒好氣地說道:“怕娘催你結婚?“
孔令儀看着孔令錚的臉,突然伸手輕輕地撫摸一下,自從兩人長大以後,鮮少有這樣的動作,尤其孔令儀平時總是千金大小姐的架勢,孔令錚頗感不屑,現在見她表情柔和,動作格外地輕柔,心裡突然涌起不詳的預感:“怎麼了?”
“唉,我剛纔從爹的書房過來。”孔令儀看着孔令錚的臉,搖搖頭道:“你就忘了那丫頭吧,真是個狠心的女人。”
孔令錚聽出一絲絃外之音:“怎麼回事,是不是謝七出事了?”
“出事了,出大事了,那丫頭撇下自己的奶奶和叔叔,跟着楊硯卿跑了。”孔令儀沒好氣地說道:“虧我還想着她當我的弟妹,這算怎麼回事嘛,居然和楊老闆私奔了,唉,楊老闆……”
孔令錚一下子從牀上跳下來,問道:“究竟怎麼回事?你好好說清楚!”
“楊老闆逃走了,謝七,不,不止謝七,還有洪門七妹一起和她走了。”孔令儀說道:“就在昨天夜裡,昨天夜裡的老碼頭不知道有多熱鬧,聽說還有地下黨的事兒,對了,還有一個倒斗的叫曲老大的人也帶着自己的一幫手下一起離開了,可是說也奇怪,咱們姨父好像知道這回事,派人去抓楊老闆,結果派去的人全死了,還有,有一個叫鐵手的地下黨,碼頭潛伏了好多人抓他,結果全給迷暈了,事情亂糟糟地,總之,你記住一件事情就好了,謝七也好,楊老闆也好,以後都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了!”
孔令儀看着孔令錚手裡的懷錶,試圖去拿,孔令錚卻握得緊緊地,孔令儀無可奈何,正想說話,孔令錚說道:“我不信。”
“你不信就去問爹啊。”孔令儀急了:“你這孩子怎麼不聽人說話?”
“我信她會和姓楊的走,但我不信她會瞞着我。”孔令錚氣急攻心,剛纔看照片的滿心甜蜜化成了憤怒與心酸:“她怎麼可以一聲不吭就離開,爲什麼不提前通知我?”
“傻孩子,她心裡只有楊老闆,對你頂多是朋友的情誼。”孔令儀說道:“你們三個以前出生入死攢下了一些情誼,但謝七對你也就那些情誼了。”
“你出去。”孔令錚說道:“我想自己靜靜。”
孔令儀還想說話,孔令錚吼道:“我讓你出去!”
孔令儀嘆息一聲,自顧自地出門去,推開門,迎面就撞上孔老爺,“爹,您一直站在外面偷聽?”孔令錚指着裡頭說道:“不進去勸勸?”
“有什麼可勸的,事情已經如此。”孔老爺說道:“藍老太太的孫女,戴局長的侄女,這原本是一樁好親事,可惜啊,怎麼就撞上楊老闆了呢?現在最揪心的不止我們令錚,還有戴局長與藍老太太,好不容易找回來的親人又走了。”
孔令儀說道:“這位謝七小姐真讓人捉摸不透,她究竟在想什麼呢?”
孔老爺搖搖頭,轉身就走,孔令儀無奈跟過去,兩人走遠了,屋裡的孔令錚聽得一清二楚,“謝七,你究竟在想什麼?”孔令錚坐在地上,盯着手裡的懷錶:“我讓你去姓楊的身邊,但只要你在十里洋場,我還可以看着你,現在,你連這個機會也不給我。”
孔令錚將頭埋進雙腿間,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敲站,他不耐煩地說道:“滾!”
方管家的聲音響起來:“少爺,藍老太太來了。”
孔令錚這才擡起頭,恍恍惚惚地站起來,身搖晃着打開門,見到孔令錚蒼白的臉,方管家立刻扶住他的身子:“少爺,你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