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娥瞪了女兒一眼,還沒說話,摯賁已是拉過女兒,笑眯眯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別多嘴,你孃親和姨媽多年未見,待會肯定有不少體己話兒要慢慢訴說,十八兒,來隨爹爹到莽林伐木去。”
青娥感激地看了丈夫一眼,擺擺手,道:“去吧去吧,既然貴人開了金口讓我們搬進去,那他肯定會在前面爲我們開路的,以後那片天地,就隨你們自己做主了。”
把丈夫一衆人等趕出家門後,青娥走到掛在廊柱上的菱花鏡前,拿起梳子慢慢梳理着頭上黑白相間的髮絲,年輕時她亦常常顧鏡自憐,癡迷着自己明豔的姿色,可如今......青娥愣愣望着浮現在臉上深深淺淺的皺紋,心內頓時生出一番似水流年的感概來。
當年你我第一次相見時,俱是風華正茂的青蔥少女,而今......
今天我已老去,你卻還是一副韻華年少的樣子,時光在你身上仿似停頓在某一個點上,當然這個點是由你身邊那個男子決定的。
姐姐,你到底在暗地裡用了什麼法子,令兩個世界的帝皇對你傾心愛慕,百年不變呢?這樣的福氣......爲何你能碰上,而我卻不能?
青娥心中忽而生出迷茫,手一鬆,梳子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碎做兩截。
清脆的聲音驚醒了青娥,她幡然醒悟,不禁啞然失笑,我已活過百年,爲何還會起這等無聊的念頭?我有摯愛的夫君,健碩聰明的孩兒,還擁有身後這一片無邊無垠的土地,還有什麼不心足嗎?
姐姐雖然擁有絕代風華的容顏,可與帝君冥皇相媲美的能耐,可惜紅顏薄命,早早殉落,她的一生可有真正愛過?
“青娥,你有否真心愛過一個人,如果日後,你遇上了,就會明白,有時候,明知前面是洪水猛獸,還是會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求,不顧一切地去追求那份情愛的。”
那是姐姐在離開天宮時留下的話,那時的她是否已經領悟到心中所愛的那個是誰了吧!
可那如何?她最終還是魂飛魄散在天域內,把她的靈魂重新收集回來的那個男子,是帝君,而不是冥皇。
愛而不得,得而不久......我還以爲,那三人的糾纏已經終結在百年前那個虛無的空間中,想不到百年輪流,天帝還是用盡一切法子,將姐姐復原出來了......
那麼表哥呢?
表哥會不會也在幹着同樣的傻事?
青娥走到窗前,望着蒼涼的天穹發呆,那個遙遠的世界裡,正在發生着什麼呢?
她心內酸澀,帝君說了,姐姐的真身已經不復存在,那天表哥雖然抱走了姐姐的遺體,得到恐怕還是一場撕心裂肺的心碎----看着唯一的念想在自己眼前一點點化去......他手上既沒有姐姐的靈魂,又沒有了姐姐的真身,就算真有翻天覆地的能耐,到最後,也只是握着一份痛楚纏綿的追憶罷了!
這場悽絕的遊戲,玩到最後還是天君贏了,青娥無奈而笑,將斷梳捏成糜粉吹散在風中,讓他們自己折騰去,我只需扮演好妹子的角色便是了。
她慢慢轉身走向廂房,雖然帝君言之鑿鑿安躺在屋內的那個就是媚兒,可在青娥心中,始終覺得那不過天帝自欺欺人制造出來的的一個笑話,一個影子罷了。
人死了,還能復生嗎?她的真身已經風雲流散,她的靈魂已經輾轉成塵,就算帝君真有通天徹地之能,將這一切完整的收集縫補,可是,這個拼湊而成的人兒,真是當年那個如風中精靈般的姐姐嗎?
可有人願意.....有人願意對着一個影像過日子......
青娥呵呵地笑着,竟不覺兩行清淚,已是悄然滑過臉頰,滴落在塵土中。
她拭去淚痕,帶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慼,躡手躡腳推開木門,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安心等待媚兒的醒來。
媚兒睜開惺忪的睡眼時,驚詫於身邊環境的陌生,她立刻翻身而起,口中已是自然喚道:“帝君,和羲,你在哪?”
青娥款步走近,她在牀邊坐下,微笑道:“姐姐,你和姐夫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他有點要事出去一會兒,來,快起牀梳洗,妹妹爲你準備了很多好吃的東西呢。”
媚兒撐着綿厚的被褥,望着眼前這個半老夫人,遲疑片刻後才低聲道:“青娥,你就是青娥?我的妹妹?”
青娥握住她的手,觸感依舊是柔嫩光滑,一如當年在廢墟上,那雙把負傷倒地的自己扶起來的手,她不禁幽幽一嘆:“媚兒,原來你真的忘了,其實昨天我剛剛看見你時,差點以爲自己見鬼了,這怎麼可能呢?”
她抿嘴微笑,道:“我還以爲帝君在和我開玩笑呢!還跑去吼了他一句,咳咳,這真是不該!”
媚兒一時語噎,澄澈的眼眸帶着十分的疑問,不停在青娥的臉上游曳着,希冀着能從這張鏤刻着歲月滄桑的臉上尋找到一絲半毫的蛛絲馬跡,來驗證這個從天而降的妹妹的真僞。
青娥摸摸臉上粗糙的皮膚,道:“年華如水,我已老了,你卻一如當年的秀麗,媚兒,現在我這個樣子,看起來倒像是你的----姐姐,哎,說是婆婆也行,這就叫同人不同命,誰叫你嫁給了天域中至高無上的男子呢?天君把你視爲珍寶,又怎麼捨得讓你老去......好了,別發愣了,快起牀吧,妹妹服侍你梳洗如何?”
媚兒不好意思起來,忙走下牀,自個整理着衣裙。
青娥把媚兒帶到妝臺前,快手快腳將臺上的雜物收入抽屜中,笑道:“這房間是十八兒的,她今年十八歲了,正是女孩兒最愛打扮的年紀,古靈精怪的飾物挺多的,來,坐下,妹妹爲你梳頭。”
媚兒笑着拿起梳子,道:“這個我會,以前在舅舅家中,都是自己料理着的。”
青娥饒有興趣問道:“你以前是住在舅舅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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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兒一邊結着髮辮一邊道:“是啊,兩個月前我醒來,竟然發現躺在一個陌生的宮闕里,而帝君就坐在我的身邊,他告訴我,他就是我的夫君,我倆成親多年了......可我什麼都忘了,只記得十六歲前的事......青娥,你一直都是住在這裡的嗎?那......我們的父親是怎樣的?”
青娥臉色一黯,低聲道:“我和你一樣,都沒有見過父親的樣子,我自小和孃親相依爲命.......”
她停了下來,喉嚨似被塞上了一團漿糊,難以發聲。
孃親早已煙消雲散了,在那年,筋疲力盡的母親帶着對父親的一腔癡念,帶着對女兒未知將來的擔憂風雲流散了。
“你聽我說,你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姐妹......他日你若有機會見到她,代孃親向她道聲抱歉,我傷害了她的孃親,青兒,孃親年輕時做了一件大大的錯事,現悔之晚矣,你記着。以後無論做任何事,千萬不可任意妄爲,知道嗎?”
母親的血淚之言在青娥耳邊嗡嗡響起,她雙眸盈滿淚水,母親最後的心願是要自己尋回姐姐,可當年魯莽的自己,直到姐姐滿身浴血,倒在表哥懷中時,才喊出了那一聲充滿愧疚的稱呼,可那時姐姐已經聽不到了。
媚兒愣愣地放下梳子,原來妹妹和自己一樣,都是沒有見過父親的。
“我自小就寄居在舅舅家,從來沒有見過孃親的樣子,青娥,你能和孃親住在一起,真是福氣。”
媚兒滿臉黯然,過往我曾多次詢問舅舅有關爹孃的過往,可舅舅總是一臉茫然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啊!”
舅舅沒理由騙我,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他真的不知道。我的身世,真的有那麼神秘麼?
帝君說這裡是我的根源之地,可昨天我看到的卻是遍地的荒涼.......我的根源呢?我的親人呢?
青娥!青娥是我的妹子?她用黯然的語氣告訴我,她也沒見過父親。
青娥撐着頭,回憶着往日和孃親相依爲命的日子,低聲道:“那時這個山谷只有我和孃親,我十七歲前,孃親一直嚴厲禁止我越過外面那片莽林,可我心裡好奇的很,總是坐在樹上往外張望着,幻想着外面世界的模樣,希望有一天可以到外面的天地裡遊歷一番。哎,回想起來,我少時的日子也是相當乏味和寂寞的。”
媚兒凝神細望青娥,她雖已現出老態,但眼眸內依舊充滿神采,薄薄的嘴脣昭示着性子的倔強。
“青娥,我能回憶到的只是十六歲前在舅舅家的經歷,之後的一切全忘了,你能把你所知的告訴我,或許我聽了後,會自個想起一點點,那就不必自困了。”
青娥呵呵一笑,引着媚兒走出房門,她一邊看着媚兒洗臉一邊笑道:“姐夫什麼都知道,爲何不親口對你說呢?硬要兜一個大圈,拽一堆啞謎讓你猜!都這麼多年了,還有什麼難以出口的,我真是服了這位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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