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娘俯下身,細細端詳着搖籃,她伸出手指想要去碰一碰,猶豫了一會,終是縮回了手,她轉頭狐疑地望着苾玉,道:“既然碰不得,你爲何能把搖籃提回來?”
苾玉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淺笑,道:“那是因爲我曾服用過安厝帝尊遺留在世的一滴精血啊!況且我這百年來爲了修復光幕,潛心修煉,體質稟賦趨於皇家,所以我雖然不能把手伸進這搖籃內,可把它提回來也不是一件難事,呵呵,帝尊哪,你真是百密一疏啊!”
東娘看着苾玉陰沉的表情,心內不安之極,吶吶問道:“玉兒,你把小太子帶回來幹嘛?待會他醒來要吃奶,你還得送回去,這麼金貴的孩子,我們留不住的,還是快快把他還回去,向帝尊磕頭認罪,求一條活路的好。”
苾玉冷冷一笑,將搖籃隨意往地上一扔,道:“我爲何要把這個不知是何方賤人生的小東西送回去?”
東娘唬了一跳,忙跑到搖籃邊上看小太子是否被顛簸了,幸好這搖籃神奇,雖被苾玉大力猛摔,仍是固若金湯,小太子依舊是四平八穩酣睡着。
東娘一跺腳,嗔怪道:“玉兒,你瘋了,怎能這樣作踐小太子......”
苾玉哼了一聲,道:“我偏要作踐這個小東西。”她擡起一腳,作勢要踢,東娘死命抱住她,啞聲道:“玉兒,別胡來,聽東源他們言道,小太子是帝后嫡子啊!你不能這樣!”
苾玉嗤笑一聲,道:“這等彌天謊言你都相信?帝后嫡子,請問後在何方?哈哈哈,那個所謂的主母早已灰飛煙滅百年之久,又怎能產子?呵呵,帝尊硬要把這個孩子安插在她的名下,不過是爲了掩護另外的一個不見得光的小賤人罷了。”
她的腳在空中虛晃了幾下,自嘲笑道:“你放心,我還真的不敢踢下去......這搖籃若遇到外力侵擾,就會生出凌厲無比的抗力,我還不想就此斷腳哪......除了這小東西的親生爹孃,旁人可是無法碰他分毫。”
東娘嗯嗯幾聲,將苾玉拉開:“碰不得纔好,玉兒,你真糊塗了,你只是一個初級黑甲武士,無論這孩子的孃親是哪個,這也是帝尊自個的家務事,與我們何干呢?你犯不着冒着殺身之禍將小太子搶來,還是快快送回去吧!”
苾玉只是搖頭,兩行清淚隨之流了下來:“我既然將他搶了過來,就無論如何不能還回去了,奶孃,你以爲我去磕頭認錯,帝尊便會輕饒我了麼?”
東娘急道:“那就爲何要把小太子搶回來?你這不是找死嗎?”
苾玉用力一咬嘴脣,道:“你不懂!你什麼都不懂,姬芮山脈那把火滅了,自此苾玉在帝尊心中,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這些年我在人前人後,言辭間對那個死鬼之母頗爲不敬,失卻姬芮山脈那把烈火作爲庇佑,那幫老頭宮女們肯定會和我秋後算賬......帝尊過去爲了那把烈火才容忍下來......如今火滅了,他還會任憑我在燮雲殿安生下去麼?”
東娘皺着眉,壓低聲音道:“玉兒,你想得太多了吧?”
苾玉神情轉爲悽苦,輕聲道:“帝尊看不上苾玉,願意爲那個異域妖女守活寡,我忍了,誰讓我識君太遲呢?他冷淡苾玉,對我視若無睹,我也忍了,誰叫他是主子,我是奴才呢?每月身入熔爐,舍血修復裂縫,我也忍了,誰讓帝尊是苾玉心中傾慕的良人呢?我只求一輩子待在他身邊......就算距離遙遠......我也甘之如飴,反正他是孤零零一個,我也是孤零零一個,是不是?”
她喘了幾口粗氣,東娘想去尋點水給她喝順順氣,可一轉身,看到的是空蕩蕩的大殿,只得作罷。
苾玉吸了吸鼻子,聲音帶上哭腔:“可如今,他竟然抱出一個孩子,向天下宣佈這是他的兒子......還堂而皇之地把這孩子歸於那個湮滅多年的主母名下,這......這不是當苾玉是傻子嗎?放眼整個幽冥,除了苾玉,還有誰般配得上他?他爲何棄我如敝履,去寵愛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女子,你說,我如何咽得下這一口氣?”
東娘垂着頭,用極低極低的聲音道:“玉兒,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帝尊一直都是把你當成一個普通的黑甲武士,從未言過給你任何的承諾......況且帝尊的家事,輪不到我們去置啄,既然你這麼糾結,我們不如離開這裡迴歸西南,那方土地纔是你真正的根源所在!我們回去吧!”
苾玉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聲,淡淡道:“我不走,也走不了,我既然把這孩子搶了過來,帝尊豈會容我活路?呵呵,既然如此,我要留下來,當這小孩子的娘!”
東娘身上,臉上冷汗淋漓而下,她想把搖籃提起來,可是在苾玉冷冷的眸光注視下,卻又不敢,唯有顫聲道:“玉兒,你到底想幹什麼呢?”
苾玉不答,盤膝坐在搖籃旁,雙手不停揉捏着,一個紅色的光圈在她手上徐徐現出:“我想幹什麼?奶孃,我在等帝尊,不消片刻,他便會降尊屈貴,走入燮雲殿......求我。”
耀眼的紅光發出滋滋聲響,在苾玉手上快速旋轉起來,苾玉反手一切,將脈門割開,鮮紅泉涌般灑落在光圈上,她將光圈往搖籃上一罩,爾後順手把搖籃往後一推,搖籃打着旋兒往浴池內飛去,撲通一聲正好摔在那堆方纔被東娘掃進去的碎屑浮塵上。
東娘嚇得心膽俱裂,忙跑到浴池邊,只見搖籃穩穩當當地飄浮在水面上,並沒有沉下水中,她撫着胸口出了一口大氣,回頭嗔怪道:“玉兒,你怎能這樣呢?就算帝尊辜負了你的癡心,那也是他的事,這小孩子剛剛出生,沒惹着你,你的氣不該撒在他身上!還是快快把搖籃撈起來,還給帝尊吧!”
苾玉嘴脣褪盡血色,臉色鐵青,默然不語。
東娘一跺腳,就要跳入水中,苾玉袍袖一拂將她捲起,扯回自己身邊。
就在此時,燮雲殿的宮門砰地一聲向兩邊飛去,一道青光迅如電閃,向苾玉撲來。
苾玉似乎早有防備,手肘往東娘腰部一頂,將她推向牆角落,自己隨即往旁一滾,避開這道凜冽的殺氣。
“苾玉,還我孩兒來。”
一溜青光如同離弦的箭順着殿門往大殿內掠去,觸及浴池時戛然而止,隨即化爲無形。
苾玉一個鯉魚翻身從地上躍起,她理了理凌亂的裙裾,望着一身殺氣的冥皇,抿嘴一笑,一臉欽佩地讚了一句:“苾玉是第一次見帝尊出手,竟然能在這間不容髮之間止住攻勢,真是厲害厲害。”
冥皇擔心孩子,懶得多說,反手一掌甩去,將苾玉拍飛,他踏入浴池中,伸手就要將搖籃提起來。
就在冥皇的手觸及搖籃時,他眉心倏爾皺起,放緩了力度,只是用指腹輕輕摩挲了搖籃一下。
一抹紅光自淡轉濃,慢慢浮現在搖籃的周圍,冥皇指尖輕輕一彈,青光絞上紅光正要將它輾碎,搖籃倏爾發出一圈奪目的黃光,與紅光,青光糾纏在一起,搖籃輕輕搖晃了一下,安睡在搖籃內的小琛永嗯啊了兩聲,小腳猛蹬了幾下。
冥皇面色一變,手離開了搖籃。他衣袖一拂,將搖籃平平穩穩捲上地面。
他冷冷望向坐在角落抹着嘴角鮮血的苾玉,寒聲道:“大膽的苾玉,你竟敢將自身元氣加載在搖籃之上,意圖加害太子,我這就殺了你!”
苾玉笑眯眯地望着冥皇,嬌聲道:“帝尊此言差矣,方纔可是帝尊用力撼動搖籃,引發搖籃自身靈氣的相抗,這與我何干?嘻嘻,如果方纔帝尊的力度再猛一些,不知會否驚擾了小太子的甜夢呢?”
冥皇臉色鐵青,垂眸端詳着安躺在搖籃內的兒子,幸好孩子只是嗯啊了一聲後便即再度睡去,苾玉站起,將凌亂的衣裙撫順,踏上一步,柔聲笑道:“帝尊稍安勿躁,有帝尊刻意定製的小搖籃護着,小太子安好無恙,可如果帝尊此刻想要抱起太子,我附在搖籃上的罡氣定會與搖籃內蘊的靈氣以及帝尊發出的掌力相互撞擊,苾玉雖然人微力薄,可凝聚出來的罡氣還是有一點點力度的......小太子乃萬金之軀,嬌嫩無比,若一時大意,被這幾股力度衝撞了,傷了筋骨,就算是輕微的一點點小傷,那也不太妙哪!帝尊,你說是不是?”
冥皇眸光森嚴地望着苾玉,冷冷道:“苾玉,你意欲何爲?”
苾玉嫣然一笑,迎上冥皇冷冰的眼眸,柔聲道:“帝尊請放心,小太子乃我幽冥的諸君,苾玉只會加倍憐愛,絕無加害之意。”
言罷,她向冥皇盈盈下跪,以頭觸地,砰然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