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看得幾眼,長樂公主面色灰白,心內頓時一陣發緊,一股涼颼颼的寒意霎時掠過了全身。
餘長寧這封書信是寫給長樂公主的。
書信伊始首先述說了他被西突厥騎士抓獲的經過,其後又講到了自己幸運地被雲可汗所救,從而前去了漠南突厥。
餘長寧稱讚雲可汗乃是世間最偉大的君主,給了自己莫大的權力以及富貴,所以他決定向雲可汗效忠,再也不返回大唐,希望家人們保重身體,公主殿下另擇夫婿,大家斷絕關係以後各走各路,再也不要有半分關聯。
書信末了道:大唐浩瀚萬里,獨霸一方,然而廟堂無長策大謀,君主無英明之智,朝臣無奮進之氣,庶民無凝聚之力,長寧豈能懵懂度日效忠昏庸朝廷?有道是大道不和於俗,大功不謀於衆,大丈夫旨在建功立業流芳百世,只怕功業不就,何患無妻?何愁無後?願公主殿下善自珍重,再見之日友敵難說!餘長寧頓首。
及至讀完,長樂公主眼前一黑,差點暈倒在地,她慌忙站起身子找來以前餘長寧所寫的一副字畫,仔細一對筆跡,字體確是絲毫沒有差別,顯然是處於一人之手。
霎那間,公主如被冬雷擊頂,驟然生出了一陣身臨懸崖絕境的眩暈,她用貝齒拼命咬着紅脣不讓自己暈倒,閉上雙目淚如雨下,嬌軀抖動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婉平急匆匆地闖了進來,高聲道:“公主殿下,餘夫人求見。”
“請嚴姑進來……”僅此一句,長樂公主彷彿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頹然跌坐在了長案前。
羅凝急匆匆地入內,一臉惶恐地開口道:“公主,時才我在酒肆聽別人說長寧他投降了突厥亂黨,不知可是實情?”
話音剛剛落點,羅凝看見長樂公主一個人呆呆地坐在案前,俏臉滿是淚水,一時間,她不由爲之一愣。
長樂公主纖手無力擡起一指案上的書信,輕聲道:“你……也看看吧……”
羅凝心頭頓時生出了不好的預感,她疾步上前拿起那張信紙展開,剛剛看得一眼,已是臉色大變。
及至讀完,羅凝臉上露出了驚疑不定之色,沉吟片刻斷然道:“公主,此信絕不是長寧寫的。”
“你說什麼?”長樂公主聞言周身頓時有了力氣,站起身來驚訝發問,美目中閃動着希冀的光芒。
“公主你不妨想想看,以長寧那得過且過,整日遊手好閒的個性,怎會說出大丈夫只怕功業不就,何患無妻,何愁無後之言?況且長寧極爲看重家人,也絕不會說要與餘家,與公主斷絕關係的話來。”
長樂公主剛纔也只是關心則亂,現在聽羅凝這麼一說,心裡也是大覺疑惑,蹙眉道:“不過這字跡的確是駙馬所寫無疑。”
羅凝搖頭道:“公主乃書法大家,自然知道筆跡是可以臨摹的,這封書信,說不定是有人故意模仿長寧的筆跡所寫,目的便是爲了冤枉長寧。”
長樂公主琢磨了片刻,輕嘆出聲道:“駙馬慣寫燕體,即便是以本宮的功底練習了數月,也最多隻能臨摹出七八分相像,然而你看這封書信,卻與駙馬的字跡基本相同,若是有人故意陷害,哪能模仿得如此之像?”
羅凝心內一緊,顫聲問道:“公主,你莫非相信長寧真的投靠了突厥?”
長樂公主捏緊粉拳一陣長嘆,忍住心裡的悽苦道:“嚴姑,即便本宮相信他又能如何?關鍵是父皇以及羣臣們是否相信?不行,本宮得立即進宮覲見父皇。”
羅凝此刻六神無主,聽公主如此建議只得連連點頭。
此時的朝堂,因爲餘長寧突兀叛變的事情,早就吵成了一團粥。
大唐開國數十年來,南征北戰四夷臣服,從來還沒有國家重臣投靠四夷的事情發生,餘長寧雖只是從四品下的駙馬都尉,然而卻因爲其皇親國戚的身份,立即在朝堂上引起了軒然大波,並引發兩派之間的激烈爭論。
一派是以房玄齡爲首的挺餘派,他們從餘長寧爲朝廷所做的貢獻談起,堅持餘長寧絕對不會是那種貪生怕死之人,也絕對不可能投靠突厥。
另一派則是以楊師道爲首的倒餘派,他們充分利用目前的證據,提到千餘名俘虜衆口一詞,況且還有一名替餘長寧診治過傷情的軍醫作證,餘長寧駙馬無疑是背叛了大唐。
兩派脣槍舌戰,吵鬧連連,當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都沒能說服對方,其中房玄齡有一句話尤爲經典,他拱手一週沉聲說道:“陛下,各位同僚,一邊是爲救文成公主而陷入虎口的英雄餘駙馬,一邊是爲了活命而投降突厥的降卒,你們覺得應該相信誰的話?”
楊師道不服氣地爭辯道:“巧言善辯!房大人難道認爲千餘降卒都是說謊?”
“對,他們全都在說謊!”老房立即無比正經地說了一句,將楊師道噎了一個半死。
李世民手指關節一敲御案,沉聲道:“房卿,凡事都應該講證據,豈能無端揣測?”
房玄齡亢聲道:“陛下,並非臣胡言亂語,常言道衆口鑠金,積毀銷骨,三人成虎的事情並不少見,所以一定得慎之又慎,況且此事本就存在很多疑點,微臣認爲現在不能妄下定論,必須待查探清楚再做打算。”
李世民正在沉吟間,一名老內侍在殿門扯開嗓門唱道:“漠南吐蕃國使在殿外求見皇帝陛下。”
尾音剛剛落點,殿內羣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議論之聲不絕於耳。
李世民一拍扶手,冷聲道:“傳使臣入內。”
不消片刻,一個頭戴皮帽,身着胡裝的壯漢走了進來,來到殿中一個恭謙的甩手禮,矜持一聲咳嗽便掏出一張羊皮紙,高聲讀到:“突厥雲可汗致書大唐皇帝……”
“大膽!”還未等他繼續唸誦,一聲厲喝已是打斷了突厥使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