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杜禹英俏臉紅暈漸褪,有些疑惑地蹙眉道:“現在正值教授學問的時間,怎會有學子躲在林中?也不知是何院的學子,竟這般漠視教規。
餘長寧對她眨眼一笑道:“咱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杜禹英思忖了一番,輕輕點頭,跟着餘長寧向着那幾個人影走去,還未走近,便聽見隱隱的對話聲傳來:
“那幾個地痞無賴這般可惡,爲了些許銀兩竟敢找上門來,宏偉,你不用怕,我們一定幫你。
“可是……這畢竟是我的不對,孃親病重期間,我家向那質庫借了不少銀兩,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哼,三分的利息你也傻到向他借貸?真是笨得可以!今日你們約在什麼地方見面?”
“就在坊內的平清樓,建興兄、文樂兄,我一人前去與他商談便可,你們的好意小弟心領了。”
“不行!我們豈能容你被那些地痞流氓欺負!要去一起前去,就這麼定了,散學後門口等我。文樂,你去找幾根結實的棍子帶着身上,免得待會打起來沒有防身的武器。”
說完,那幾個身影晃了晃,似乎就要離開。
杜禹英再也忍不住了,正欲上前喝止詢問,不意餘長寧卻急忙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杜禹英望向他的目光充滿了不解之色,待到那三個學子走遠之後,這才氣急敗壞地問道:“大人,剛纔難道你沒有聽見他們散學後想去找人理論麼?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袖手旁觀?”
餘長寧悠然道:“現在事情的真相併不明朗,你將他們叫住又能如何?難道還想訓斥不成?”
杜禹英有些着急道:“即便不訓斥,也要弄清楚他們前去打架鬥毆的因由。”
見杜禹英乃是真心關心那三個學子,餘長寧笑着將心頭的想法說了出來:“原因自然要了解,不過並非剛纔,待會我們不妨前去平清樓,看他們究竟是因何事爭執,不知國子丞意下如何?”
杜禹英面露難色,顯然有些猶豫,餘長寧接着道:“即便你要訓斥教導學子,也要先弄清楚他們因何犯錯,這樣纔會讓他們心服口服。”
杜禹英輕嘆一聲點頭道:“那好,散學後我們便去瞧瞧。”
……
平清樓位於國子監不遠處的一條小街上,兩層高的小紅樓算不上富麗堂皇,然而品茶吃酒卻是足矣。
餘長寧與杜禹英選得一處偏僻的位置落座,吩咐茶博士上了一壺清茶,輕聲交談了起來,此時樓內的食客倒也不多,甚是雅靜。
杜禹英美目看了看,蹙着眉頭有些擔憂道:“也不知他們會不會來?”
餘長寧端起茶盞輕綴一口,淡然笑道:“放心,那些血氣方剛正處於少年躁動的學子們,一定不會就此爽約,他們會來的。”
彷彿是爲了證實餘長寧之話,三個高矮各異的少年大步赳赳地登上了二樓,目光瞄得一眼也沒注意到餘長寧兩人,徑直選了一個角落處落座。
餘長寧眼波一轉望了過去,那三名少年一人生得方面大耳身形魁梧,一人身材頎長面龐白皙,最後一人劍眉大眼,眉宇間卻是止不住的憂色。
此際,那身形魁梧的少年環顧四周一圈,低聲問道:“你確定是這裡?”
話音剛落,餘長寧和杜禹英皆是雙目一亮,聽出了這正是在樹林中交談的其中一個聲音。
那劍眉大眼的少年回答道:“說好了是這裡,爲何他們還未出現?建興兄,要不你和文樂兄還是離開算了,我自己應付便可。”
身形魁梧的少年大手一擺,冷哼一聲道:“宏偉,你不用說了,棄好友于不顧豈是我輩所爲?我們一定要留下來幫你。”
及至聽到這裡,餘長寧才明白身形魁梧的少年名爲建興,而劍眉大眼者乃是招惹上禍事的宏偉,而另一人則是文樂。
宏偉顯然還是有些猶豫,輕嘆一聲道:“在下之事讓兩兄如此費心,宏偉實在有愧矣!只盼事情能夠圓滿解決,望兩兄待會兒不要魯莽衝動,否者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被學院知道,夫子一定會責罰的。”
杜禹英愈聽愈氣,低聲道:“相邀出來招惹事端,這三個學子實在太過分了!”
餘長寧捧着茶盞笑道:“此事或許另有隱情,我們耐心看下去便可。”
又過得片時,樓梯口傳來咚咚腳步聲,來者乃是一個帶着幾分輕浮笑容的肥胖公子,身後還跟着四個健壯的家丁。
見他們到來,宏偉立即面露膽怯之色,低低喚道:“汪公子,我在這裡。”
肥胖公子細長的雙目一閃,收攏摺扇大笑上前道:“王宏偉,你小子可以啊,前來商討債務竟然還找來幫手。”
宏偉艱難地嚥了嚥唾沫正欲開口,一旁的建興已是冷聲道:“這位公子,宏偉雖然欠了你銀兩,但也不會任由你欺負,有什麼話我們坐下來再說。”
“好,本公子就坐下來,聽聽你們能說些什麼!”汪公子冷哼一聲落座在了桌前,跟來的那四個家丁立即站在他的身後,虎視眈眈盯着宏偉等人竟是不放。
杜禹英見他們一副劍拔弩張的模樣,有些擔憂地問道:“大人,我們多久前去制止?”
餘長寧氣定神閒地一笑,低聲道:“看看再說,該出手時就出手。”
此際,汪公子搖着摺扇冷哼道:“欠債還錢乃天經地義之事,三個月前王宏偉借了本公子二十兩銀子,現在期限已到,自然應該連本帶利的歸還。”
建興冷冷問道:“敢問二十兩銀子本利共有幾多?”
“利息三分,三個月便是四十五兩銀子。”
聞言,建興怒聲道:“即便是利息三分,算下來也應該是三十八兩銀子,你這人莫非是不會計算?”
汪公子哈哈笑道:“少年郎,放貸自然有放貸的規矩,我們採用的是利滾利計算,所以折算下來一共四十五兩銀子。”
“你……可惡!”建興面色漲紅,牙關緊咬便要發作。
宏偉急忙拉了他一把,對着汪公子懇求道:“三個月前因爲家母病重所以無奈向公子舉債,然而公子當時卻沒說過要利滾利,請公子念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就按三十八兩銀子歸還如何?”
“哼哼!念你一片孝心,你當我開的是善堂不成!”汪公子摺扇猛然一敲桌面,面上神色也陰冷了下來。
宏偉爲難說道:“可是,我只有三十八兩銀子,公子若是不收,我就沒有辦法了。”
汪公子冷笑道:“沒有辦法?嘿嘿,本公子借債之前一定會事先了解借債人家中情況,你王宏偉雖然家貧如斯,但有一妹年方十五身得頗爲靚麗,難道你就不怕本公子將舍妹賣到秦樓楚館去抵債?”
一席話聽得宏偉面色慘白,指着汪公子不能置信地:“你你你,竟如斯卑鄙,若敢動我小妹一根頭髮,我一定和你拼命。”
汪公子陰陰笑道:“不過是一介國子監學生,你能奈本公子如何?在長安城只要本公子一句話,便可讓你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杜禹英見這汪公子如此卑鄙,再也忍不住了,疾步走來怒聲道:“大膽狂徒竟敢當街敲詐銀兩,難道就不怕大唐律法麼?”
汪公子聞言一愣,當看見出言者乃是一個俊俏的姑娘時,忍不住驚聲問道:“你是何人?竟敢管本公子的閒事?”
“國子丞”王宏偉、建興、文樂三人同時失聲,臉膛陡然變白了。
杜禹英看了三名學子一眼,冷冷道:“我是何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朗朗乾坤自有公道,朝廷雖然同意民間放貸,然而對於利息有明確的規定,三分利息已是違反了律法,若到了京兆尹那裡,只怕公子你也會吃不了兜着走。”
聽她一番話隱含威脅,汪公子不怒反笑道:“好個義正言辭的俠女,本公子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即便是京兆尹親來,也不敢招惹本公子。”
建興起身一臉焦急道:“國子丞,此事我們知道該如何處理,就不勞煩你費心了。”
杜禹英秀眉一蹙正欲開口,汪公子朗聲大笑道:“聽見沒有,連他們都覺得你多事,身爲女子有空不如回去繡繡針織女紅,少來外面丟人現眼!”
杜禹英氣得嬌軀瑟瑟發抖,一雙粉拳也是緊緊地捏了起來,正要發怒之際,突然耳畔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建興學子說國子丞多管閒事,本官不以爲然,爲何?國子丞乃國子監學子之師,具有教導學子立身做人的職責,現在你們不僅私自向惡徒舉貸,更相邀談判,身爲師長關切你們的安危正當其所。”
話音堪堪落點,餘長寧已是含笑走了上來,若剛纔杜禹英帶給三學子的是驚奇,那麼現在他們全都嚇得已經呆如木雞,惶恐不安地顫聲道:“祭……祭酒大人……”
汪公子冷眼一瞄:“敢問閣下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