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說起來,他們並不算朋友,彼此也沒有過共同立場。可他雖然是利用她,至少過去的一年裡,她也的確受了他不少恩惠與照顧,至始至終,他也從沒真正傷害過她。
可是,這個纔剛剛弱冠之齡的男人太可怕了,能不動聲色佈下後招,置雲辰姐弟於死地!若是留下他,就是雲辰在寧國最大的阻礙!可若是殺了他……會不會有下一個原澈出現?她是否就打破了寧國的平衡?
還有,既然魏侯的勢力已經滲入到了姜國,而原澈又大方地把船送給雲瀟,這也足以證明,原澈不怕下不了山!是不是他的人就守在山口?萬一自己殺了他,是否會惹上更大的麻煩?
像是隻過了一瞬間,又像是過了很久,出於種種考慮,微濃最終沒有下手。然而她纔剛把劍收回腰間,原澈的眼睛就已經睜開了,有些惺忪,有些迷惑,有些半夢半醒的樣子。
然後,微濃看到他又使勁閉了閉眼,才重新睜開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我……”微濃飛快地轉着心思:“你說夢話,我過來看看。”
原澈似乎嚇了一跳,迅速站起來慌張地問:“我說夢話了?我都說什麼了?”
微濃沉默片刻:“誰知道你在說什麼,含糊不清的。”
“是嗎?”原澈聞言,目中的慌張之色瞬間退去,像是鬆了口氣。
而這在微濃眼中,無疑是他心虛的表現。她遂後退一步,淡淡說道:“你去找些乾柴,我去打些野味。”
“哦哦,好……”
兩人說話間,日光破雲而出,灑滿了整座孔雀山。原澈這才反應過來,撓了撓腦袋:“我睡了這麼久?”
微濃想了想:“昨天下午到現在,我也剛醒不久。”
原澈驚訝地張着嘴,最後只得訕訕地道:“呃,我們都太累了。”
“我去盥洗,你別忘了劈柴。”微濃態度冷淡地交代一句,轉身走了。
她今天的運氣也不知算好算壞。壞的是剛下過雨,獵物們都不知躲到哪裡去了,她又不敢走太遠,便只獵到了一樣東西;而好消息是,這東西是一隻小鹿,而且是雄鹿。
原澈看到她帶回來一隻鹿,整個人顯得特別興奮。微濃好奇地問:“難道你喜歡吃鹿肉?”
“不喜歡啊。但鹿茸、鹿血都是好東西啊!”原澈眼神大亮,立刻把湯鍋拿了出來,興高采烈地囑咐微濃:“快!把鹿血放出來!大補!”
微濃只得配合着他,把小鹿的血給放了。她原本以爲是原澈自己要喝,豈料他竟把鹿血推到她面前:“快快!你把它喝了。”
“我喝?”微濃很意外:“你是想讓我試毒?”
“當然不是,”原澈顯得有些不悅,變得口無遮攔,“鹿血不是補血嗎?你剛好需要吧。”
微濃“唰”地一下臉紅了,尷尬半晌才垂眸問他:“你怎麼知道的?”
原澈有些緊張,故意數落她:“你看你這幾天,臉色蒼白,精神不濟,渾身無力,動作遲緩……我又不是傻子,難道還看不出來?”
微濃竟然無法反駁。的確,她這幾天是不大舒服,可難道就這麼明顯?不過她是不敢再問了,只得假作若無其事地道:“這麼多鹿血,我也喝不完。”
“今天喝不完,明天再喝。”原澈裝得很鎮定,實則他並不懂這些,只是單純認爲鹿血大補,喝血補血總不會有錯。
而微濃還沉浸在他突如其來的好意之中,感覺不大適應。他不是要殺自己嗎?怎麼還關心起來了?
“那你呢?你不喝嗎?”她順口問道。
“我不稀罕。”原澈邊說邊指了指鹿角:“而且,這不還有鹿茸呢嘛!滋補壯陽,生精益血……呃,我比較適合。”
真是太適合了!他心裡忍不住又添上一句,只覺得微濃打了這麼久的獵,這是第一次如此合他心意!這頭鹿來得真及時!
“原來你是看上鹿茸了。”微濃無奈地笑:“你把鹿頭割下吧,我要去剝皮烤肉了。”
“好。”原澈一劍下去,便將鹿頭割下,還不忘對着那隻鮮血淋漓的鹿頭說道:“鹿啊鹿,你被龍吟劍割下腦袋,還是本世子親自動手,也算你的造化啦!”
微濃聞言忍住笑意,拖着鹿身欲往河邊走。原澈連忙又補上一句:“鹿皮也留着啊!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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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算是飽餐了一頓,微濃又在原澈的逼迫下喝了半鍋鹿血,嗓子裡血膩膩的直想作嘔。
原澈則親自動手把鹿茸和鹿皮晾乾,樂不可支地塞進了包袱裡。他覺得目前還用不着,但想起自己和微濃還要在孔雀山逗留很久……他覺得以後也許用得着。
兩人吃完了東西,收拾了行囊,已過正午時分。微濃深呼吸一口氣,只覺心肺中滿是清新的水汽,似能讓人忘卻一切憂愁與煩惱。她不禁催促:“趁着陽光充足,咱們再進山洞看看?”
這一次原澈答應得很痛快:“走!”然而剛邁出幾步,他又折回來,把那半鍋鹿血帶上了。
微濃彆扭地看着他:“你什麼意思?”
原澈嘿嘿地笑:“我怕把鹿血給放壞了。”
微濃狐疑地看着他:“我們晚上還要回來的,總不會在山洞裡過夜。”
原澈挑了挑眉:“你想哪兒去了,我是怕你進山洞找書找得體力不支,可以用鹿血補一補。”
微濃不想再進行這個話題,只得隨他去了。不過她是打定主意,無論原澈再怎麼連勸帶騙,剩下那半鍋鹿血她也絕不會再喝了!
“你想帶就帶吧,也不知咱兩誰能用得上。”微濃甩下一句話,提起隨身包袱就走了。
原澈左手提着龍吟劍,右手端着半鍋鹿血,揹着包袱跟上。
不多時,兩人趕到山洞門口,這一次沒了嗆人的黑煙,終於可以順利進洞了!兩個人都有些忐忑,又有些激動。
洞口雖窄小,裡面卻是別有洞天,但見地上有不少蛇蟲、鳥類的屍體,應是被濃煙嗆死的;還有不少鳥巢築在四周巖壁之上,看樣子,這裡是許多動物的巢穴。
而令他們感到驚喜的是,有一汪泉水就嵌在山洞的正中央,四周長滿了青苔,溼滑無比。看來再大的火勢,都不可能燒進洞裡來的,他們的決定是對的!
於是,兩人小心翼翼地走進山洞,掏出火摺子開始仔細尋找藏書。可是把整個山洞的角落都找遍了,始終毫無線索。
原澈不禁有些急了:“他媽的,書會藏在哪裡啊!”說完前三個字他又後悔了,生怕微濃覺得他粗俗。
其實微濃並未在意,反而順着他問:“難道咱們找錯地方了?”
原澈立即把龍吟劍拿出來比對,研究半晌,依然堅持自己的選擇:“不可能!看龍口的形狀,分明是這座山頭沒錯!一定是這個山洞!”
微濃也覺得沒錯,但爲何這山洞裡陰冷潮溼,空空蕩蕩?只能聽到流瀉的水聲和彼此說話的迴音。
微濃環顧四周,決定再找一遍:“地上我們都找了,這次把重點放在洞頂和洞壁上。也許書是在哪裡懸掛着呢?”
“有道理。”兩人立刻分頭重新搜尋。然而,脖子都仰酸了,還是毫無線索!
原澈又開始煩躁起來:“咱們不會被雲辰騙了吧?”
“不可能。”微濃立即否定:“他騙咱們有什麼好處?尤其是會惹怒你,他根本不會做這種事。”
“你倒是挺相信他,”原澈冷笑,“經歷了餘尚清和雲瀟,你還信他?”
微濃不想浪費脣舌與他爭辯,又指了指兩人的劍:“事實證明,龍吟、驚鴻的確是一副地圖,這種地圖不用來藏寶,誰會花心思鑄在劍上?”
她邊說邊重新打量着山洞:“一定是咱們忽略了什麼。”
“還能忽略什麼!”原澈聽到她爲雲辰辯解就來氣:“這山洞總共就這麼大,一眼望到頭!除了烏泱泱的一灘水,還有一堆的石頭,什麼狗屁都沒有!”
他話到此處,卻突然茅塞頓開,立即轉道:“會不會在石頭裡藏着?或者在巖壁裡?”
而與此同時,微濃亦是反問:“會不會在水裡?”
原澈咧開嘴笑了,火光映在他漆黑明亮的雙眸之中,如同天上跌落的星子,閃動着熠熠光芒:“要不咱們把牆壁撬開試試?”
“不下水看看?”微濃堅持己見。
“誰會把書藏在水裡,早就泡爛了!”原澈頓了頓,又不懷好意地笑問:“再說,你現在的情況……能下水嗎?”
微濃聞言又羞又惱,耳根又紅了。可她卻不能大發脾氣,於是冷冰冰地警告:“這件事你不許再提。”
原澈最喜歡看她這副模樣,笑吟吟地道:“行,這個月不提了,下個月再說。”
微濃狠狠剜了他一眼。
這種表情原澈很熟悉,姬妾們朝他父侯撒嬌時也曾如此,在他看來無疑是一種無言的嬌嗔。原澈因此心情大好,又笑:“既然你這幾天下不了水,那咱們也不能閒着不是?不如先撬牆壁?再敲石頭?若是都沒有,最後再下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