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天黑了。”
同樣的話,從不同的人嘴裡說出來,語氣語調都不一樣,但所要表達的意思,卻是一致的。
宋嬌率先出門。
劉大正在男孩身前蹲下來,遲疑了片刻,還是溫和的笑道:“劉小黑,等我回來。”
劉小黑哇的一下跳起來:“別叫我劉小黑,我不叫劉小黑!”
“可你遇到我的時候,就不記得自己叫什麼了,我總得給你取個名字。”劉正一本正經。
劉小黑大叫着表示反對:“那也別叫劉小黑啊,這名字多難聽?一點詩意都沒有!”
“你本來就很黑,這個名字很適合你,讓人一聽就會點頭,嗯,就是這麼回事,而且還很好記,根本不怕被忘記。”劉大正認真解釋,“再說了,大老爺們兒,要詩意做什麼。”
劉小黑安靜下來,認真想了想:“好像是這麼回事......但總覺得哪裡不對。”
李振蹲在銳萌萌身前,爲她捋了捋額前的黑髮,醞釀了半響,也沒憋出個響屁,末了自己都覺得尷尬,不由得擾擾頭。
銳萌萌一臉平靜,安慰他道:“走吧,我不會調皮的。”
李振鄭重的點了點頭。
那副模樣,彷彿她纔是大人,而李振是小孩。
李曄見李振站起身,笑道:“其實你不必去的。”
李振搖搖頭,正色道:“李某雖然實力低微,但如此大事,不能不在殿下身旁候着。”
李曄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劉大正,這廝還在嚴肅認真的跟劉小黑討論姓名的問題,他招呼了一聲:“走了。”
衆人出門,兩個小屁孩跟到門外目送,銳萌萌環抱雙臂,神色如常,大氣沉穩。
劉小黑唉聲嘆氣,“直覺告訴我,劉大正今夜出門,是要做大事啊,怕是有危險。”
銳萌萌淡淡撇了他一眼,轉身利落進門:“小屁孩知道什麼叫直覺?”
“我怎麼不知道了?”劉小黑激動的大叫,連忙追進門,“你自己沒有,還不準別人有了?唉,你站住!”
“呵呵。”
......
皇城長樂門,一股洪流般的甲士正在進城,前陣在門內一分爲二,一部走向甬道踏上城牆,一部徑直向宮城行去。
李茂貞和王建站在隊伍側面,看着分頭行動的甲士一臉沉默,片刻後李茂貞隨意抱了抱拳:“我去玄武門了。”
王建抱拳的動作凌然認真,他道:“苟富貴,勿相忘!”
李茂貞瞥了他一眼:“若死,馬革裹屍,共赴黃泉。”
王建扭頭呸了一口:“晦氣!”
“娘們兒兮兮!”
“宋文通你這小女人,敢說我娘們兒?!”
來到玄武門,李茂貞讓所部甲士上城,他找到守門指揮使交接。
眼見己部甲士相繼進入崗位,前一班戍衛將士在城下列隊,踩着清脆的步子離開,李茂貞神色如常,只有心跳加快了不少,直到耳中再也聽不見,前一班戍衛甲士的腳步聲,他心頭才稍稍鬆了口氣。
李茂貞按刀站在城頭,凝望城外的黑暗密林,一動不動。
四周很安靜,冬夜連鳥叫聲都稀有,李茂貞能聽見自己的心跳,火盆在星空下燃燒着,不時發出呲啦聲,還有火星飛濺,黑夜如巨獸,彷彿張開了血盆大口,獠牙在滴着血,隨時都在準備擇人而噬,他一再握緊刀柄,如臨大敵。
......
密林中,李曄背靠一棵柏樹,閉目養神,心裡默默計算着時間。
自打穿越過來,李曄就在等這一天,今日之事若成,李儼順利即位,他就能得到外放藩鎮的機會,手握一方軍政大權不說,身上的束縛也少了很多,只要黃巢一舉事,他就能大展拳腳。
體內龍氣在緩緩遊弋,一縷縷氣運正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不停被龍氣吸收。
通過戰勝李克用和扳倒韋保衡的事,李曄更加明確了提升修爲的辦法,日後外放藩鎮,他若能得到轄境內百姓的擁護,境界提升不是問題,這需要他有效治理地方,同時懲奸除惡。
龍氣代表李曄的潛龍資格,潛龍要成就大業,必須得到軍隊、官吏和百姓的支持,龍氣吸收擁護者的氣運,反哺李曄修爲,合乎帝王成事之道。
他的修爲,在三日前已經晉升練氣六層。
“王公的人到了。”宋嬌來到李曄身旁,在她身後,跟着一名灰炮老者。
“在下王景,聽候殿下差遣。”灰炮老者拱手行禮。
李曄往遠處看了看,王景帶了不少人,有甲士也有修士。
他點了點頭,沒有多言。
皇城南面有李儼坐鎮,還有路巖的人相助,不會有什麼問題,現在就等時辰到了。
......
城頭,不知何時,田令孜到了。
“宋指揮使,一切順利?”田令孜尖細的嗓音,在李茂貞身旁響起。
“沒有異常。”李茂貞沉聲道,提到嗓子眼上的心落回肚子,同伴的到來分擔了壓迫感,好似對方那尖利的嗓音,也沒有平日那麼難聽了。
片刻之後,田令孜忽然開口,“時辰到了!”
與此同時,密林中響起烏鴉叫。
聽到這聲音,李茂貞心頭陡然一動,這是他等待已久的信號,連忙下令:“開門!”
守在他身旁的親信小將,聞言立即轉身,小跑下城,招了招手,兩隊甲士立即衝到門前,放下門閂。
沉重的城門緩緩打開,光亮從門縫裡投出去,李茂貞看到密林裡,有一團黑影移出來,少時便看清了,那是荷甲帶刀的安王府甲士。在躡手躡腳的甲士前面,十多名修行者,以前後呼應之勢,迅速向城門衝來。
李茂貞心跳如雷。
一切都在按照預定步驟進行。
等待的時間提心吊膽,進門的過程卻出乎意料的順利,佈置在四周的陣法禁制,已經被田令孜先一步關閉,否則安王府甲士不可能悄無聲息進門,李茂貞暗暗覺得慶幸,不過現在還不是放鬆的時候,他看到了人羣中的李曄,心知激戰即將來臨。
......
李漼近來省事的時間很少,大部分時候都在昏睡,劉行深和韓文約寸步不離寢宮,這對兩人來說不是什麼稀奇事,也沒有人敢有一句微詞。
“陛下久睡不醒,咱們得有所準備了。”
劉行深和韓文約在房中對弈,幾名宦官躬身在近旁伺候,房中沒有燭火油燈,懸掛在房樑上的一顆偌大明珠,散發出明亮的光芒,照亮了廳中一桌一椅。
劉行深接着道:“上回行刺安王,本想逼出隱藏在他背後的高手,卻不料讓他以一己之力,就把宋文通與王建打趴下了,現在怎麼辦?”
韓文約搖搖頭,一時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們這幾日已經討論過幾次,但每回都是無疾而終,畢竟沒有確定李曄收攏李峴舊部的嫌疑,他們也不好做什麼。
“派人去安王府吧,不能一直這麼拖着!”劉行深忽然加重了語氣,連落子的動作都重了些。
“闖安王府?”韓文約搖搖頭,“若只是去隨便看看,那也看不出什麼,也若是鬧出了動靜,真被人家擒住,那事情可就不妙。”
“畏首畏尾!”劉行深有些氣憤,末了,一揮手,“罷了,改日咱家親自去走一趟!”
韓文約眼前一亮:“這倒是可行。”
劉行深冷哼一聲:“陛下久病不愈,我們必須確認普王的即位資格,這事不能拖下去。”
韓文約點了點頭,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你說,安王會不會有所察覺?”
“察覺?”
“如果安王收攏了李峴舊部,這回在長安城無故遇刺,他會不會懷疑到我們頭上?畢竟,韋保衡死後,爲八公山出了力的人,就剩你我了,只有我們有理由對付他。”
劉行深皺了皺眉:“有可能......也罷,明日咱家就去安王府,他到底是黑是白,一看便知。若是安王府真有......哼,咱家反手就滅了他們!”
韓文約不置可否,而是繼續他方纔的猜想:“如果安王料到是我們對他出手,他會不會有所應對,採取什麼行動?”
“行動?”劉行深哂笑一聲,眼中充滿不屑,“他能怎麼行動?殺進皇宮來?就算他收攏了李峴舊部,他還能發動宮變不成?他有那個膽量嗎?他瘋了不成?”
韓文約摸着下巴前並不存在的鬍鬚:“如果他聯合了其他人呢?”
“你也太看得起他了,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他還想翻天不成?”劉行深滿臉都是輕蔑,“實話說,如果他真的料到宋文通和王建,是咱家派去的,這個時候,應該嚇得瑟瑟發抖,連家門都不敢出!”
他一甩衣袖,霸氣側露:“這長安城,可是神策軍的長安城!你我二人,就是長安城的神明!神明降怒,凡人只能畏懼!”
他這話剛說完,忽的,眉頭一皺。
韓文約望向窗外,滿臉不快之色:“怎麼回事?什麼人鬧出的動靜?宮城之中,竟然有術師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