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曄看到朱溫遠去,微微皺眉,旋即他就感受到,有真人境的強者出現。
他遙遙望去,並沒有打算出城去追,終南山的真人境修士,他也不知道還有幾個,若是兩人聯手,他也無法對抗。
不過既然打下了鄧州城,李曄也懶得節外生枝,能夠成就帝業的朱溫,有大氣運在身,也不是他想殺就能隨便殺掉的,眼下的重點並不在朱溫身上。
是日,戰鬥持續到午後,便宣告結束。
日落前,城中已經大體安靜下來,恢復了秩序。縱然還有零星頑抗的朱溫部曲,在官軍面前也翻騰不出什麼浪花。
朱溫五萬部曲,死亡萬餘,這裡面過半都是今日的戰果。
在沙場征戰上,相持不下的廝殺,其實傷亡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多,只有當勝負分出來後,一邊倒的屠殺,纔會驟然增加傷亡。
除此之外,投降的更多,朱溫的部曲雖然精銳悍勇,但大勢已去,願意送死也不多,況且,五萬多的鄧州守軍,也不都是朱溫的嫡系。最後還有萬餘人逃了出去。
官軍傷亡也不小,畢竟攻城戰對攻城方來說,負擔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些,那些擂石滾木鐵水箭雨,可都不是擺設。
平盧軍傷亡數千,忠武軍反而傷亡要少一些,這倒不是周岌消極怠慢,忠武軍的數量本來就只有平盧軍一半,論傷亡絕對數字,自然是比不上平盧軍的。
當夜,衆將匯聚一堂,到李曄面前彙報戰況。
周岌、楊復光等人都是滿面紅光,能在威名赫赫的朱溫手中,這麼快攻下鄧州城,顯然對他們是一針強心劑,讓他們對日後的戰爭充滿希望。
楊復光見識不錯,見面就朝李曄抱拳,不無激動道:“大軍能這麼快得勝,大帥和平盧軍居功至偉,沒有大帥和平盧軍,就不會有這場勝利。咱家這幾日見了大帥的調兵遣將,和平盧軍的英勇作戰,可是打心眼裡佩服得緊。眼下賊人落荒而逃,這一戰意義深遠,不僅中原腹地再無賊軍大將,消息傳到關中和四方藩鎮,也勢必激勵大軍的鬥志。安王一戰揚名,天下人都會稱頌安王的英明!”
當面聽了這樣赤裸裸的讚賞之言,李曄在覺得高興之餘,也略感不好意思,他擺手道:“此戰能勝,忠武軍的功勞,不在平盧軍之下,監軍與周帥忠義報國之名,此戰後也會世人皆知。”
周岌笑道:“大帥如此年輕,就能指揮十多萬大軍,沙場決勝,日後前途不可限量。我等雖然也有微末之功,但絕對不敢跟大帥相提並論,匡扶社稷,拯救時艱,舍大帥其誰?”
“周帥莫要打趣本帥了。”李曄連連擺手,表示謙虛,而後正色道:“總而言之,此戰能勝,乃是上下齊心,士卒用命,所有人都有功勞。至於各自功勞大小,自有軍使裁定,有功必賞有過必罰,這是本帥治軍之本。諸位,大勝之後,不可懈怠,眼下最重要的,是撫民之事。”
話雖如此,當夜,大聲的官軍還是大開宴席,酒肉敞開供應,士卒們興致高昂,除了當值的部曲,幾乎全都醉倒,大戰之後的放鬆,是題中應有之意。
不過李曄卻沒有懈怠,當值的部曲就有數萬人,這是防備朱溫殺回馬槍,雖然和可能性不大,但謹慎是一種習慣,一次懈怠就可能次次懈怠。
除此之外,李曄嚴令三軍,不得擾民,更不可劫掠。這個軍令對平盧軍而言,並沒有什麼影響,十萬大軍有八萬是新卒,他們還沒有戰後劫掠的習慣。
但是忠武軍的將士,對這個命令就十分牴觸,這個時代可不管什麼王師不王師,戰後劫掠都是一樣的。黃巢也只有在進長安城的時候,做了做樣子,而唐軍在初次把黃巢趕出去之後,就是因爲大肆劫掠,這才被黃巢反攻得手。
也虧得是李曄現在威望已經豎立起來,忠武軍雖然不滿但也不敢違令,另外李曄大開府庫,把金銀都拿了出來,當場賞賜了先登的士卒,這也讓忠武軍將士無話可說。
當夜,李曄讓隨軍的李振的等文官,迅速着手處理撫民事宜。
鄧州城雖然打下來了,但也在戰火中毀的不成樣子,朱溫在戰時也徵調了很多民夫,而且城外良田都沒人去管。
這個時候,讓鄧州迅速恢復正常秩序,讓地裡的莊稼正常生長,就顯得格外重要。那可是關係到百姓吃飯的大計,就算李曄此戰之後,不會把鄧州化爲己有,但對百姓不能虧欠。
衆人都離開之後,李曄獨自安靜下來。
夜深人靜,他閉目凝神,絲絲縷縷的氣運,破窗而入,不停向他匯聚過來。體內的龍氣悄然遊弋,正在逐漸壯大。
龍氣色澤已經逐漸凝視,隱隱有了化虛爲實的意思。
李曄暗暗猜想,或許龍氣脫變之時,就是他踏入真人境之日。
前番與無極子交手,雖然成功將對方斬殺,但頗有取巧之嫌,無論如何,真人境是一座大山,不是隨便就能越過的,況且有蘇娥眉、衛小莊之事在先,李曄也忌憚仙人轉世。
雖說按照歷史進城,黃巢必然覆滅,但此界畢竟與地球不同。況且,李曄本就是穿越、重生而來,在原本的歷史中,並沒有他這一號人物,。黃巢就算會亡,但他未必一定會成事。
剿滅黃巢的大功,他能吃下多少還是未知數,這本就是搶奪原本屬於李克用的大運。除此之外,黃巢之亂後,天下徹底大亂,藩鎮各行征伐,弱肉強食,李曄在平盧,北對李克用,南面朱溫,可不是什麼高枕無憂的局面。
日後會怎麼樣,還真是不好說。
在這樣的天下大局中,偏偏還有道門大出、仙人轉世這種事,一切都充滿未知數。
接下來,大軍在鄧州休整了多日,李曄的計劃是先掃平關東大小亂軍勢力,爲進攻潼關做準備。
朱溫離開鄧州後,馬不停蹄趕到潼關才停下來。
到了潼關之後,他沒有再急切西行長安,而是派人沿途收攏部曲。那些從鄧州城逃出來的殘軍,大多被他重新聚攏起來。
數日之後,朱溫又有了萬餘人的部曲,雖然這些將士,在逃命的過程中,免不得丟盔棄甲,因爲甲冑厚重,影響逃命的速度,現在手上有刀的人都不算多。
不過朱溫並不介意,有人就行,這些人雖然在鄧州吃了敗仗,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依舊是百戰精卒。這樣的將士就是寶貝,等回到關中得了甲冑補充,稍作休整操練,拉到戰場上又是真正的悍卒。
朱溫帶領萬餘殘兵敗將,回到長安的時候,黃巢帶着一幫文臣武將,親自來到灞橋迎接。
遠遠看到黃巢的儀仗,朱溫先是怔了怔,隨後快馬加鞭駛近,隔着百餘步遠就滾落馬鞍,帶着身後衆將步行上前。
身着皇袍的黃巢精神十足,看起來意氣風發,見到朱溫行禮,他哈哈大笑過來攙扶,看他的模樣,好似是迎接凱旋的大將,而且大齊戰局必定十分樂觀,否則不至於如此開懷。
“將軍爲國征戰在外,勞苦功高,朕時常惦記,如今看到將軍平安歸來,朕心甚慰!”黃巢親切的拍着朱溫的肩膀,笑聲愈發響亮。
不僅是他態度親和,跟在他身後的宰相們,對朱溫也是同樣姿態,就好像朱溫完全沒有戰敗一樣。
朱溫心念急轉,暗暗猜想黃巢的用意,面上痛心疾首,再度下拜道:“臣征戰不利,有負陛下厚望,請陛下治臣之罪!”
黃巢二次虛扶朱溫,朗聲道:“將軍獨在關東,面對百十萬大軍,哪有徵戰不利之說。將軍不必多言,且隨朕回宮,今日朕要親自爲將軍接風洗塵!”
朱溫的部將回來的時候,本來戰戰兢兢,生怕被黃巢問責治罪,眼下看到黃巢衆位宰相如此做派,都是心頭一鬆,一塊大石落在了肚子裡。
看來陛下也是明白人,知道丟了鄧州,並不能完全怪罪我們作戰不力,衆將士的血戰功勞,陛下心中也是有數的。
不同於部將的輕鬆,朱溫心頭卻是蒙上了一層陰霾。黃巢表現的越是大方,就說明局勢越是不好。
大齊正在用人之際,而他又是一員悍將,所以黃巢纔沒有治罪的意思。接下來的征戰,只怕不會輕鬆。這也就罷了,關鍵是大齊前途如何,作爲大齊的臣子、武將,大齊的命運就是朱溫自己的命運。
當日,黃巢在宮城設宴款待了朱溫,前者的姿態不似作僞,對朱溫也跟往常一樣,酒宴之中縷縷把酒言歡。
朱溫原本就是黃巢的親軍統領,論親近程度,的確不是一般人可比,征戰大江南北的時候,兩人甚至有抵足而眠的經歷。
朱溫面上不動聲色,實際憂心忡忡。
宴席過後,朱溫離開宮城。
正當他要在城門外上馬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朱將軍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