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許小蟊賊,哪用我們郡主出手,府上幾個護衛就把他們收拾了!”李曄玩笑道,他當然知道,以吳悠的修爲,昨夜根本不可能及時察覺到,在結界隔離下的安王府靈氣波動,不比李儼已經自行開府,若是吳弘杉不告訴她,她就沒轍。
“真的?燁哥哥沒受傷?”吳悠充滿懷疑的看着李曄,擺明了就不相信,不過也沒有戳破李曄謊言的意思,一副你說什麼我就信什麼的表情。
說罷,沒等李曄接話,她忽然啊的叫了一聲,對李曄道:“出門之前聽父親提起,邢國公今天要回來。”
“邢國公?”李曄和李儼相視一眼。
李曄看向吳悠,吳悠不等李曄發問,再度低下頭,手指搓着衣角,聲若蚊蠅:“父親說,曄哥哥能否承襲王爵,還有待觀瞻。”
很顯然,吳弘杉不打算摻和到李曄和李曜的鬥爭中來,更不會對李曄施以援手,李曄要想成功得到王爵,就得自行掃除邢國公這個障礙。
偌大的大唐皇朝,深不可測的長安城,李曄近乎隻身一人。
午後,宗正寺。
暮春的陽光從窗外灑進來,暖意融融,照亮了身上的緋色官袍,尋常一直都是高坐主位的吳弘杉,此刻與人對坐飲茶,言語與姿態都頗爲恭敬,只因坐在他面前的是位老者,着的是紫色官袍。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王鐸!
“王公今日怎麼有空,到下官這宗正寺來了?”寒暄完畢,吳弘杉笑着將話引入正題。
王鐸笑意平和,讓人如沐春風:“沒空就不能到吳公這來討盞茶喝了?”
吳弘杉連忙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王鐸收斂笑容,微微嘆了口氣,向窗戶偏了偏頭,臉上多如老樹枯皮的皺紋,在陽光下格外顯眼,好似已經不再清澈的渾濁老眼,此刻充斥着憂愁,有些出神。
“王公可是有什麼憂心之事,若是下官能代爲解憂,必不會推辭。”吳弘杉見王鐸這副神情,便知道對方這是在等着他主動詢問,連忙拱手。
王鐸收斂心神,歉意的笑了笑,“人老了,總是容易想起往事,讓吳公見笑了......若是某記得沒錯,吳公與安王是莫逆之交吧?”
吳弘杉心頭一怔,答道:“安王文才武功冠絕一時,乃皇朝鮮有的英雄人物,下官對安王亦是十分敬重。”
他這話說的很保守。
王鐸仍是點點頭:“安王英明一世,功在社稷,某也跟吳公一樣,深爲敬佩安王的爲人和功績......可惜啊,天妒英才,安王去得太早了。若非如此,那南詔小兒,如今豈敢再度興兵犯我兩川?二十年前,安王領兵前往益州,擊退南詔北犯大軍的時候,某尚在西川節使白公幕府任職,彼時年輕安王的英武之姿,至今思之,仍是無法忘懷。”
“安王一生文治武功,的確讓人敬佩。”吳弘杉迴應着,心裡則在默默揣度,王鐸跟他說這些話的用意。
王鐸忽然道:“吳公與安王年齡相仿,昔日既是莫逆之交,情同手足,想必這些年,對安王世子也多有照拂吧?前幾日安王世子加冠,可是吳公代安王主持的冠禮?”
吳弘杉臉色變了變,略微低頭,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下官.......”
王鐸和藹的笑了笑,善解人意道:“吳公主持宗正寺,諸事繁忙,一個後輩的冠禮,顧不上也是應該的。”
吳弘杉張了張嘴,只覺得心頭有些艱澀,不知該如何回答,半響才道:“下官這些時日忙於公務,對身邊人的關心,的確少了些。”
王鐸微微點頭,算是認同了吳弘杉的理由,他端起茶碗,品了口茗,讚歎道:“這新春的湖州茶,飲之口齒留香,的確是回味綿長。”
說着,從坐塌上起身,朝吳弘杉拱了拱手:“就不叨擾吳公了,某官署裡也有些政務,需要趕着回去處理。”
吳弘杉連忙跟着起身:“下官送王公。”
王鐸擺了擺手:“都是熟人,不必如此多禮了。”
“這是應該的。”吳弘杉不由分說,陪着王鐸一起出門。
到了門口,王鐸腳步緩了緩,看似無意道:“聽聞安王世子已經成就練氣,虎父無犬子,看來安王衣鉢,後繼有人了。吳公與安王相交莫逆,想必對此是樂見其成吧?”
吳弘杉心頭一凜,王鐸對他說這些話,自然是指代李曄襲爵的事。
“這是自然。”吳弘杉正色道。
王鐸沒有再多言,兩人拱手作別。
回到屋中坐下,吳弘杉臉上的恭敬之色已經不見,他沉吟了許久,才微微一嘆。以王鐸的身份地位,浸淫宦海多年,要請吳弘杉辦什麼事,自然不會明說,只會點到即止。
如此,纔不會留下什麼口實。
吳弘杉知道王鐸的用意,所以很是頭疼,“王公啊王公,若是能夠,我何嘗不想看到李曄承襲王爵?你雖是同平章事,位同宰相,但到底不是執政宰相,朝堂上的大權,如今可是都把持在韋保衡一黨手中,而邢國公,卻是韋保衡的左膀右臂.......”
旁晚。
一輛被百十騎簇擁的華貴馬車,在安王府前穩穩停下,走下一個眉如勁鬆,眼神剛毅的中年男子,他負手看了一眼安王府的匾額,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冷哼,大步走向王府大門。
大門前,肅立有四名荷甲帶刀的護衛,眼見中年男子拾級而上,竟然有直衝王府的架勢,立即按刀上前,大聲呵斥:“來者何人?還不停步!”
中年男子充耳不聞,徑直向前。
四名護衛齊齊拔刀出鞘,對來人怒目而視:“王府重地,不容擅闖,再敢踏前一步,死!”
“滾開!”中年男子身後,跟着一名身着黑袍的老者,聞言眉目一冷,長袖一甩便轟出一掌,靈氣激盪而出,直接將四名甲士擊飛出去。
甲士身體撞在大門上,轟然作響,嘴角溢出一絲鮮血,眼見中年男子走上石階平臺,他猛地踏步衝出,一刀奮力向中年男子腦袋劈下:“擅闖王府者,死!”
“螻蟻!”黑袍老者大怒,眨眼便到了甲士身前,一掌按在甲士前胸,看似輕描淡寫,實則勢力千鈞,鐵甲發出一聲悶響,甲士口中噴出一大口鮮血,再度倒飛出去,摔進大門裡。
他本要撞在影壁上,卻被斜刺裡閃出來的一人,一隻手給扶住肩膀,在影壁前穩穩停下身形。
來者身着細鱗鎧,脣紅臉白,眉如劍鋒,正是上官傾城,她盯着門外的人:“何處來的蟊賊,竟敢衝撞安王府,傷我王府甲士?!”
“練氣術師?”黑袍老者微怔,顯然是對安王府,還有李曄之外的術師,感到很是意外。
中年男子也皺了皺眉,不過腳步仍是沒有停頓,繼續前行,做派強勢、囂張到了極點。
上官傾城眼中怒火燃燒,右手探入左腰,利落拔刀出鞘,低喝一聲:“王府甲士何在?!”
“在!”影壁兩面的通道中,頓時涌出兩隊持盾亮刀的甲士,奔馳間腳步聲隆隆,鐵甲環佩聲此起彼伏,轉眼就在大門前列陣完畢,隨時準備投入戰鬥。
上官傾城立於戰陣後,橫刀在胸前平舉,直指中年男子:“不退即死!”
“混賬!”黑袍老者怒喝出聲,“此乃左衛大將軍,你等竟敢對邢國公刀兵相向,是不知死活嗎?!”
中年男子,便是邢國公李冠書。
“此地爲安王府,你等擅闖王府,知死嗎?!”上官傾城冷斥一聲,話說完便向甲士下令,言語間沒有半分停頓遲疑:“甲士聽令,進!”
“得令!”五排甲士聞言齊步踏出大門,前排持盾甲士直接向中年男子逼過去。
“放肆!”黑袍老者怒不可遏,他本已回到李冠書身後,此刻再度掠出,一步就到了戰陣前,他的速度極快,捕捉不到身影,他的出手極重,一掌拍在圓盾上,頓時叫圓盾碎裂,持盾甲士吐血倒飛出去。
“殺!”上官傾城沉聲下令。
“殺!”五十餘名甲士,齊齊高呼一聲,變戰陣逼近爲戰陣衝殺,虎狼一般朝中年男子和黑袍老者殺過去!
“夠了!”一直眉眼低沉,沒有言語的李冠書,終於肯出聲,他腳步在地上一踏,一圈靈氣波盪以他的腳爲起點,貼着地面潮水般激盪而出,將衝過來的王府甲士,齊齊掃倒。
出手後,李冠書看向上官傾城:“李曄何在?讓他出來說話!”
“你算什麼東西!”上官傾城雙手持刀,一步越過身前橫七豎八歪倒的甲士,舉刀就朝李冠書劈過去。
“找死!”李冠書眼神一冷,已是動了殺念,長袖下手腕一翻,猛地打出一道掌風,化爲一隻一丈大小的手掌,直取凌空而來的上官傾城。
然而手掌還未擊中上官傾城,就被上官傾城身後,打來的一道靈氣給轟散,接着一個充滿嘲諷的聲音,在衆人耳畔響起:“邢國公真是好大的威風!”
聽到聲音,上官傾城一腳踏在地面,再沒有前奔,收刀轉身抱拳,畢恭畢敬:“世子!”
大門前的甲士,相繼站起身,齊齊讓出道路,在兩旁向來人行禮,秩序井然:“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