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玄袍的李曄,負手走出大門,看向門前的李冠書,眼中充滿譏諷:“伯父一回來就來探望小侄,小侄真是受寵若驚。”
甲士們令行禁止的紀律,讓李冠書微微皺眉,他看到雲淡風輕出門的李曄,對方腳步從容,神態自若,完全沒有如臨大敵之態,他不禁冷哼一聲:“昨日你王府遇襲,李曜心繫你的安危,前來相救,眼下他在何處?!”
李曄嗤笑一聲:“昨夜沒有來救之人,只有龐勳亂黨。”
“李曄!”李冠書臉色一沉,“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李曄:“邢國公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李冠書:“我跟你好生說話,是給你留臉面,你莫要不識好歹!難道你真的認爲,我想進這安王府找人,你能攔得住?”
李曄:“想殺進安王府,只管來便是。”
李冠書:“你覺得長安府會來救你,爲你主持公道?”
李曄:“要動手就動手,何必廢話?”
李冠書:“我是左衛大將軍,朋黨遍佈朝堂,你拿什麼跟我鬥?”
李曄:“大將軍爲何還不動手?”
李冠書向前踏出,掌心靈氣激盪,衣袍無風自動,“那我就成全你!”
李曄手腕一抖,盧具劍已經握在手中,“再往前一步,我讓你來不及後悔!”
李冠書向前踏出一步。
李曄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原地,一劍就朝李冠書刺來,劍身上白芒閃爍,猶如一道流光,直取李冠書咽喉!
“找死!”李冠書一掌轟出,掌前凝聚的白色手掌,比先前大了數倍,長寬俱都達到十丈,王府大門已經足夠雄偉,但在這隻手掌面前,也顯得就像小孩子一樣,這一掌擊出,平臺上的甲士紛紛站立不穩,四散倒去,王府大門如同飄零的落葉,瘋狂左右晃動,即將破碎。
練氣中段高手的全力一擊,足以毀了王府大門,絕不是練氣二層的修士,可以正面對抗的,在這隻巨大手掌面前,李曄的出擊太過渺小。
但李曄卻像沒看見這隻手掌似的,只管一劍刺向李冠書咽喉!
他的長髮、衣袍,齊齊向後飛舞,獵獵作響。
他像是身處暴風中心,下一刻就會被暴風捲上天空。
轟的一聲。
不是李曄倒飛出去。
而是巨大的手掌憑空消散。
平臺上的甲士,重新站穩了腳步;瘋狂晃動的大門,也恢復了平靜。
衆人無不雙目圓睜。
因爲他們看到,李曄手中的盧具劍,已經到了李冠書咽喉前。
李曄完好無損。
盧具劍平直向前。
李冠書後退一步。
他不得不後退。
不後退,就會被盧具劍刺破咽喉。
“你真敢與我拼命?!你當真不怕死?!”李冠書怒髮衝冠,臉色比豬肝還要難看。
李曄冷笑一聲:“你以爲我會怕你?”
李冠書嘴角抽動。
他自然不敢真的把李曄怎麼樣。
方纔,是他主動收了掌勢。
李曄畢竟是安王世子,他若是敢在長安城中安王府,真把李曄怎麼樣,那他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皇朝雖然朝政昏暗,但皇朝畢竟是個有律法、有秩序的地方,不是蠻荒時代,基本規則不容無視。
李冠書今日一出現,便氣焰囂張,一副恨不得把安王府踏平的模樣,實際上都是在虛張聲勢,想要通過威逼之法,讓李曄畏懼,知難而退而已。
畢竟,李冠書是左衛大將軍,有朝堂勢力,而李曄煢然一身,兩人的實力根本就不在一個層面上,鬥下去李曄必輸無疑,他以爲李曄一定會害怕——李曄有什麼理由不害怕?
然而從始至終,李曄的劍都穩得出奇,而且直取李冠書咽喉,沒有半分偏移、停滯的跡象。
直到逼得李冠書後退。
哪怕是在李冠書全力出手,眼看就要將李曄一張擊斃的時候,李曄仍是半步都沒有退縮。
若非李冠書及時收手,李曄真的會命喪九泉。
瘋子。
李冠書發現他小覷了李曄,這跟他以前瞭解的那個李曄,太不一樣了。
以前的李曄,不能修行,是個廢物,只不過是生活在安王羽翼下的軟腳蝦而已,安王都不在了,李曄自然就沒有依仗,李冠書覺得自己,想把李曄怎麼拿捏,就可以怎麼拿捏。
李曄這樣的人,二十年蝸居王府,不能出仕歷練,又沒有什麼生活閱歷,何來如此沉穩的心境?他鮮有生死搏殺的經歷,何來破釜沉舟,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氣?
“難道李曄看出了我是在虛張聲勢,不敢真的拿他怎麼樣?”李冠書心裡冒出這個念頭,不過旋即就被他否定,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李曄的心智見識就太可怕了些,比敢拼命還要讓人忌憚和難以接受。
此時,李曄的劍還在眼前,李冠書怒髮衝冠。
但李冠書無法繼續發怒,甚至無法保持怒氣,除非他能將李曄擊殺,或是擊傷李曄衝進王府,否則,他的怒氣就毫無用處——不能帶來後果的怒意,自然是毫無用處的。
李冠書深深看了李曄一眼,深吸一口氣,不得不冷靜下來。
他決定換個方式跟李曄交流。
他只能換個方式。
他平復了怒氣,緩和了語氣,不再是呵斥,而是平等的商談。
是的,他讓步了,妥協了。
他道:“李曜是聽說你王府遭受襲擊,才趕過來幫忙的,這一點你必須承認,那些襲擊了安王府的人,必須全部交給長安府處置!”
李曄收了盧具劍:“對外我可以這麼說。”
“那就好。”李冠書怔了怔,沒想到李曄忽然變得好說話起來,“現在我就要帶李曜走。”
李曄搖頭:“不行。”
“你想要什麼?法器?功法?”李冠書問。
李曄:“安王爵位。”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此事你應該去跟宗正寺說。”李冠書冠冕堂皇道。
李曄:“什麼時候我成功襲爵,李曜就什麼時候出安王府。當然,國公也可以偷偷來搶,但我敢保證,只要我發現王府有旁人潛入,李曜的性命就保不住。”
“你敢?!”李冠書虎目圓睜。
李曄笑着聳了聳肩:“我並不畏懼魚死網破,國公若是願意,現在就能制住我,然後闖進王府試一試。”
李冠書手指動了動。
平心而論,李曄的話他的確有想過,仗着他練氣中段的修爲,他想要進入王府帶走誰,李曄不可能阻擋得了,只要他沒把李曄怎麼樣,以他在朝中的勢力,事後也不會有多大麻煩。
然而現在李曜畢竟在李曄手裡,處境如何李冠書並不知道,他也不瞭解李曄到底有沒有相應準備,若是換作以前,李冠書可能不會想太多,但眼前這個李曄,已經讓他收起了小覷心思,當成了真正的對手來看待,所以不敢大意。
“我說了,你襲爵不襲爵,是宗正寺的事!”李冠書臉色陰沉,當然不會就這麼輕易受了李曄擺佈,爲了給李曜謀取安王爵位,他已經付出了太多,僅是打點相關官員,就是一筆不菲的支出。
李曄:“請。”
“你什麼意思?”李冠書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
李曄:“不送。”
“你!”李冠書氣得一佛出竅二佛昇天,恨不得把李曄一巴掌拍死。
但他不能。
李曄轉身走進王府,對上官傾城道:“收隊。”
“是!”上官傾城手一揮,“將士聽令,回營!”
眼看着李曄和衆將士相繼進府,直接將自己無視,李冠書氣得面紅耳赤,“豎子安敢如此辱我?!”
李冠書好歹是左衛大將軍,大唐國公,怎能容忍自己的尊嚴,被沒有官職沒有爵位的李曄如此踐踏?
李冠書手指動了動,就要忍不住出手。他又想了想,就算李曄有什麼佈置,對方畢竟修爲跟他相差太多,若是他趁其不備,將李曄擒住,未必沒有可能一錘定音。
就在李冠書要忍不住動手的時候,他忽然眼神一凜。
門屏處忽然出現了兩個身影,其中一名錦衣華服的年輕人,向門外張望了一會兒,問李曄道:“外面是誰?出了什麼事?”
普王李儼!
還有酈郡主吳悠!
李冠書本來已經開始調動的靈氣,瞬間就回到了氣海。
“沒什麼,咱們回去繼續下棋。”李曄有意無意回頭看了李冠書一眼,和李儼、吳悠消失在門屏處。
李冠書一口氣悶在胸間,他本來就要發作了,卻又被突然咽回去,可想而知有多難受,臉色陣青陣白。
末了,李冠書憤然一甩衣袖,只得從王府大門前離開。
黑袍老者躬身跟在李冠書後面,試探着問道:“國公,方纔出現在門屏處的,可是普王和酈郡主?”
李冠書沒說話,默認了。
普王和酈郡主,前者是皇子,後者是宗室裡修煉天賦最好的天才,哪一個都分量十足。
有他們在,李冠書當然不能對李曄動手,這還不是最要緊的——如果普王和酈郡主,也知道了李曜夜襲安王府的事,那這件事就捂不住了,李冠書唯一的選擇,就是答應李曄的要求——普王、酈郡主跟李曄的關係如何,李冠書心知肚明。
酈郡主還好些,畢竟吳弘杉也不好得罪邢國公,但是普王呢?那可是皇子,而且還是個閒散皇子,他會顧忌誰?
黑袍老者忍不住問道:“國公,難道真要依那小子所言?”
李冠書腳步頓了頓,默然片刻,忽然再度狠狠一甩衣袖:“曜兒......真是氣煞我也,竟然栽在李曄那豎子手裡,給我出了這麼大的難題!之前我怎麼沒發現,他是如此不中用?!”
黑袍老者低下頭,再沒有多言一句。
也不敢多言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