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廷,穿着寬鬆白袍的仙帝,正在仙池邊給游魚投食,他身後跟着數名仙童,手裡捧着各式各樣的魚食。
李長庚緩步而來,在遠處求見,仙帝擺了擺手,讓對方直接過來。
見禮之後,李長庚望着雲集爭食,色彩斑斕的游魚,笑着道:“這些靈魚真是有福,能得陛下親自投食,看它們長得多好。”
仙帝看了李長庚一眼,“不是他們有福,是朕有福。”
李長庚自以爲理解了仙帝的意思,拱手拍馬屁:“能夠將心比心,陛下真是聖人。”
仙帝瞥了李長庚一眼,“將心比心個屁,朕把他們養肥了,不是用來將心比心的,是用來吃的。朕說朕有福,不是看着他們遊弋就覺得高興,而是朕有口福!”
李長庚張了張嘴,半響沒說出話來。
仙帝轉頭繼續專注的投魚食:“你來找朕,所爲何事?”
李長庚訕訕道:“第一批道兵一千人,已經通過崑崙下界,交給何敬成了。”
這本是個令人振奮的消息,說出來應該表現出大局已定的氣勢,但李長庚只要一想到仙帝剛纔的話,再看仙帝正經認真的給游魚投食,就覺得不忍直視、心力難繼,心想這些小魚還真是悲慘啊。
就在這時,仙廷陡然傳來一陣晃動,雖然幅度很小,微不可查,但仙帝和李長庚是何等修爲,立即察覺到了異常。
李長庚臉色一變。仙廷是何等穩固之所,怎麼會發出這種震動,難道是泥塵道人那廝掙脫了封印,跑出來鬧事了?
兩人沒等待太久,就有仙官惶急的跑過來,向仙帝稟報:“陛下,大事不好,李曄那廝,竟然在幽州成就仙人境了!”
“什麼?!”李長庚渾身一震,滿眼不可置信,“他沒有仙廷授命,怎麼可能成就仙人境?!”
仙官道:“下官也不知,但事實的確如此。對方成就仙人境時,修爲之力勃發,形成一道青白光柱直衝九霄,方纔仙廷的晃動,就是因之而起!”
“這更不可能!”李長庚叫道,“就算他成就了仙人境,動靜也不可能大到能晃動仙廷!他是成就地仙,不是大羅金仙!”
仙官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聲音都小了些:“但事實就是這樣......”
仙帝一直沒有說話,只是給游魚投食的動作已經停下來,怔怔出神。
仙官退下後,李長庚試探着提醒道:“陛下?”
仙帝灑了魚食,嘆息道:“天意難測,且走且看吧。”
李長庚愕然,沒想到仙帝竟然是這個不明所以的態度,他馬上道:“陛下放心,道兵已經出動,涼他也鬧騰不了多久!”
仙帝不置可否,反而轉身招呼仙童:“去,挑一尾最肥的靈魚上來下鍋。這回就不要清蒸了,用煮的,文火慢燉,朕要喝魚湯。”
......
李曄成就仙人境後,就沒在幽州停留,帶着紅孩兒等人取道河東,再轉回平盧。
離開幽州的時候,李曄是踏空而走,但劉仁恭仍是帶着幽州官將,在城門盛情相送。哪怕他們只能看到妖族修士,在天際拉出的道道長虹尾巴,也一個個神色虔誠,好像李曄就算看不見,也一定能夠體察到他們的忠心似的。
回到太原城的時候,倒是沒有人出迎,因爲李振等人也不知道,李曄會這個時候回來。
李曄召開了一個會議,對他離開這段時間,河東諸事的進展做了一些瞭解,隨後議定了幾件要事。
此後,他下令平盧軍開拔,除卻留下一部分鎮守河東要地,幫助河東軍重建外,其餘的都要回平盧去。
因爲李曄行程頗爲緊促,李振還有些事沒來得及說,便跟着對方從王府一直走到城門。一路上事無鉅細都說通透了,他才鬆了口氣。
“河東的事就交給你了。日後有什麼需要拿主意的事,便自己斟酌着辦吧,除卻事關全局的大事,事後通報孤王即可。”李曄在城門前對李振說道,他不想事必躬親,那就得學會放權。
李振點了點頭,忽然目光炯炯的問道:“殿下是否已經成就仙人境?”
李曄在幽州踏入地仙境,動靜還沒大到能夠傳到河東來。他點了點頭,便不復多言,帶着尤達梟、蘇娥眉等人騰空離開。
至於紅孩兒,則被李曄暫時留在河東,帶着一幫妖族修士穩固地方,真要有什麼事,也可以直接支援幽州等北部邊境。
望着李曄的身影消失在太陽下,李振出神良久,末了他感慨道:“殿下能夠成就仙人境,實在是我等的福氣,也是北方藩鎮和百姓的福氣......安王,能安國安民者,纔可稱安王啊!”
......
青州。
城外宣武軍大營,在何敬成等人陪同下,朱溫龍驤虎步來到後營,這便看到了在空地上昂揚肅立的一千甲士。
這一千甲士身披銀甲,面容罩在兜鍪裡,身姿挺拔手持長矛,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不容直視的銳氣。哪怕只一千人,卻有千軍萬馬的氣勢。
朱溫甚至相信,這天下大多數城池關隘,都經不起這支軍隊猛攻。
何敬成微微揚着下顎,用與有榮焉又不失驕傲的口吻道:“這便是仙廷道兵。想必朱帥也聽說過,此前李曄在鳳歧山,曾跟衆人合力,戰敗西域釋門的八百僧兵團。彼時對方不過是練氣高段的修爲,就讓李曄等人差些全都隕落,而現在,站在朱帥面前的,卻是一千名真人境!”
“而且他們身上的甲冑、手中的兵刃,都是品階不凡的法器。不是本座傲慢,哪怕現在搜遍整個大唐,也湊不出這一千套法器出來。有了這支道兵,那些妖族修士就算再能鬧騰,也阻止不了朱帥攻佔青州城!”
其實朱溫對道門一直沒太多敬畏之心,甚至看對方的做派很不順眼,要不是眼前有李曄這個強敵,雙方有合作的必要,他根本就不想理會對方。
但是看到眼前這一千道兵,朱溫卻禁不住臉色變了變。作爲沙場宿將,他當然知道,這樣一支軍隊出現在戰場上,會有多麼可怕的效果。
何敬成對朱溫的反應很滿意,這是展現仙廷實力的時候,他當然要讓朱溫發自內心敬畏:“這只是第一批下界的道兵,而在仙廷之上,還有十萬這樣的存在。只要仙廷願意,隨時都可以增派!”
他這話有些水分,且不說仙廷有沒有那麼多道兵,僅是這回運送一千名道兵同時下界,仙廷便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就連崑崙通道因爲負荷過重,都被迫停止運轉,要維修很長一段時間。
當然,這些都是秘辛,知道這些的,也只有仙帝、李長庚、道兵統帥,和他這個凡間的仙人頭領而已。
朱溫沒有因爲何敬成的話,而馬上表露出畏懼的態度,相反,他臉上的驚詫之色,也很快平復下來。
他沉聲道:“既然如此,那還等什麼,先派上戰場,看看能否攻下青州城再說!”
“如朱帥所願。”何敬成信心滿滿,暗道等下你見識到道兵的威力,可不要嚇得頂禮膜拜。等攻下青州城,我看你還不對本座乖乖俯首?
青州城頭,崔克禮和上官傾城並肩而立。
連日主持戰事,崔克禮面容憔悴,人也瘦了很多,官袍穿在身上都顯大了。好在上官傾城及時回援,接過了指揮戰事的重擔,崔克禮這才輕鬆了些。
但是不指揮戰事了,軍械軍糧調度,民夫青壯組織,包括每日的食物準備,傷員的救治等事,還是歸崔克禮負責,他每日仍舊忙的團團轉。
然而即便疲累,崔克禮日漸一日的消瘦下去,精氣神卻依然飽滿,那雙智慧堅韌的眸子,依然讓人感到鼓舞。
“這隊將士衣甲異常,看着氣勢也不一樣,之前從未出現過,是什麼來頭?”崔克禮看到從宣武軍中出來,迅速向城頭靠近的一千道兵,凝重的對上官傾城說道。
相比之崔克禮的枯瘦憔悴,上官傾城的儀表看起來沒什麼變化,臉頰依然白皙勝雪,朱脣仍舊紅似鮮血。她畢竟是沙場宿將,慣於征戰,不像崔克禮這種書生,平日裡很少如此勞累。
上官傾城寒聲道:“我曾讀過典籍,裡面提到過仙廷道兵,如果我沒看錯,那千餘銀甲將士,應該就是仙廷道兵。這些道兵,修爲最低也是靈池真人!”
崔克禮臉色愣了愣,哪怕沒有經過戰場洗禮,他也知道,突然多出一千真人境意味着什麼。
不等兩人討論多的,宣武軍已經開始了新一波攻城。
潮水般的甲士漫向城頭,煙塵瀰漫,殺聲震天,而那一千道兵,則衝在陣中央最前面的位置,直奔城門而來!
上官傾城轉頭對身旁的妖族修士沉聲道:“那一千仙廷道兵,就麻煩你們了。”
“這可打不過!”說話的是一名蹲在地上,正抱着幾大盆羊肉,在大快朵頤的禺狨。
他身材極爲魁梧,肩膀足有半丈寬,雖然披了胸甲,但也掩蓋不住濃密的黃赤色毛髮。他沒有化作人形,赤目長尾,面容似鬼,看起來格外兇猛可怖。
上官傾城眼神銳利:“打不過也要打!”
“好吧,聽你的就是。”禺狨吃完最後一根羊腿,抹着嘴站起身,他看了一眼周圍的妖族修士,翁聲道:“我們去對付道兵了,何敬成那些人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