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曄帶着數千妖族修士歸來,我們只帶這些修士前往攔截,不帶道兵隨行,果真能殺掉他?”離開卞州城,朱溫不無疑惑的問何敬成。
“李曄身邊有八千妖士,我們只有三四千道兵,正面交戰沒有勝算。況且動靜大了,也容易被他察覺,若是他轉身逃了,我們可就奈何不得他。”
何敬成目道:“而且本座現在有仙帝賜下的誅邪血磨盤,根本無需動用道兵,就能將李曄和他的妖族修士滅殺!”
朱溫皺眉,“就算我們只帶這些修士過去,動靜小了不少,但半路也未必瞞得過對方的感知。行軍途中,必須要先放斥候探路,李曄身爲沙場宿將,不會不派人先行。”
何敬成胸有成竹道:“你只管放心就是,我有辦法避過他的感知,還能引誘他自動出現在我們面前,將首級乖乖送上!”
......
自東海歸來,李曄帶着數千妖族修士,一路向平盧方向飛行。
因爲妖士們的修爲都在真人境以上,免得了許多舟車勞頓之苦,要不然僅僅是解決八千妖衆乘船騎馬的問題,都是一個很耗費人力物力的事。
不過也正因爲妖士基本是真人境,飛行速度就不是太快,趕到青州還需要幾日。李曄離開平盧已經兩三個月,政務軍務都耽擱了不少,就不想跟大隊一起緩慢飛行,留下趙霸天帶隊後,他自己和吳悠、老闆娘等提了速度。
炎夏未去,傍晚的陽光也顯得灼人。
青州南部邊界一座小鎮外,有幾座簡易的茶棚飯鋪,供應着粗茶淡飯,價錢比鎮子裡的酒樓要便宜不少。從附近村莊到城中售賣一些土產的農夫,亦或是賺着些辛苦錢的小商小販,會選擇在這裡歇腳、進餐。
這個時候除了居住在小鎮的百姓,從莊稼地裡踩着長長的影子荷鋤而歸,基本上就沒什麼農夫行走。不過進城的商販並不少,都是奔波各處需要在鎮子裡住一晚的。
茶棚飯鋪間的土路塵土輕揚,顯得有些熱鬧。
李曄和吳悠等人出現在道路上,慢悠悠的向小鎮走着。路過茶棚飯鋪區的時候,李曄左右觀望着這些皮膚黝黑、渾身疲累窮苦之色的百姓,眼中有不易爲人察覺的思索之色。
“今天我們要在這裡落腳嗎?”吳悠在身旁擡頭問李曄,水靈的眸子裡不無疑惑。
李曄點點頭:“這座小鎮有些古怪,不弄清楚我不放心。”
從東海之外的妖族領地回青州,李曄的飛行路線是筆直的。這當然無需多言,他根本沒有道理繞路。這座小鎮恰好在他的飛行路線上。
原本一座普通小鎮,不足以引起李曄的注意,更沒份量讓他停下來。這裡距離青州城已經不遠,以他和吳悠的飛行速度,再有一個多時辰就能回到王府,也沒必要非得在小鎮留宿不可。
然而在接近這座邊界小鎮的時候,李曄嗅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正是這股氣息吸引他停下來。
那是血腥氣,極濃的血腥氣。
以李曄多年沙場廝殺的經驗,很容易就能判斷出,沒有超過千人的鮮血,根本不會產生那種程度的血腥氣。
然而當他在半空認真凝視小鎮的時候,卻沒有發現半點兒異常。小鎮雖然說不上繁華,人來人往的卻也頗爲熱鬧,無論是行走的老少,荷鋤而歸的百姓,還是開門做生意的商販,看起來都很正常。
沒有哪裡有大規模廝殺留下的痕跡。
所以李曄停了下來,決定在小鎮內外看個究竟。
這裡是青州邊界,小鎮還在青州境內,是李曄的統轄範圍,這裡的百姓也都是他的子民。如果真發生了什麼事,於情於理他都不能袖手旁觀。
“東家,來三碗涼茶。”
走進一座茶棚,李曄在板凳上坐下來,招呼蹲在一旁的一對滿臉皺紋的老年夫婦。他沒有冒然進鎮子,打算先在外圍觀察一二。
這座茶棚簡陋得很,棚頂都無法盡數擋住陽光,幾束金黃的光束從破洞裡落下來,有一束正好落在李曄面前的桌子上。四方的木桌沒有漆面,因爲使用歲月長遠的關係,棱角都已經磨得很平,倒也不顯得粗糙。
吳悠和老闆娘也在桌子前坐下來,後者好奇的四處打量,約莫是沒想到,凡間的店鋪竟然會這麼簡陋,比她的有間客棧還不如。
老翁起身去小櫃檯上提了茶壺茶碗,來桌前給李曄等人倒上,臨了放下茶壺在桌上,又轉身回去,繼續在老嫗身旁蹲着了。
從始至終,老翁莫說沒有多餘的話,都沒看李曄等人一眼,好像生活的壓力和窘迫,已經讓垂垂老矣的他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李曄端起有裂紋的老舊茶碗喝了口,讚歎一聲好茶,笑着對沒有動作的吳悠和老闆娘道:“你倆不嚐嚐?”
吳悠猶疑着低頭抿了一小口,神色雖然繃着沒有變化,但眼中已經露出苦意,但她還是硬着頭皮把茶水吞了。從小養尊處優的郡主可沒喝過這麼差的茶水。
老闆娘喝下茶水後一扭頭,直接一口全噴在了地上,不可置信的看向李曄:“這也能叫茶?你們這裡的茶都是這種?我隨便去山上採兩片花葉,也不至於是這個味道吧?”
李曄似笑非笑:“這些話你得去跟東家說纔對。”
狐妖看向那對老夫婦,卻見他們蹲在那裡一臉冷漠,或許是沒有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動靜,或許是根本就懶得理會。狐妖看他們的樣子就知道,如果她這個時候有什麼微詞,那對老夫婦多半隻會說一句“三個銅板,給錢。”
如果狐妖再理論兩句,對方說不定就會扯開嗓門指責他們喝了茶水卻找理由不給錢,要發動周圍的百姓來讓他們難堪了。
李曄看向茶棚外的道路,天色已經暗淡,行人卻還不少,從莊稼地裡回來的荷鋤農夫好似沒有盡頭。各個店鋪裡的食客大多神色木然,而東家們則跟這對老夫婦一樣冷漠,好像來吃飯的都是欠他們的。
是冷漠,還是傲氣?
“喝完沒有?真佩服你這種茶也喝得下去,喝完我們就走吧?嚐了這裡的茶水,我連進鎮子的心思都沒有了。”狐妖很失望的對李曄道。
“只怕我們現在想走,也不是那麼容易了。”李曄淡淡道。
吳悠立即一臉戒備,狐妖怔了怔,“爲何?”
李曄沒有回答狐妖,而是看向那對蹲在一旁的老夫婦,對他們道:“我不知道你們爲何還不出手,或許你們在等待需要等待的東西,但若是你們再不行動,我就要先發制人了。”
老夫婦聽到李曄這話,終於有了些神色變化,冷漠的臉上浮現出意外之色。他倆相視一眼,沉默着一起站起身,渾濁無光的眸子也在此刻變得銳利,像是出鞘的利劍,緊緊盯着李曄。
不過他倆只是擺出了應變的姿態,並沒有輕舉妄動,連修爲波動都還沒有散發出來,法寶更未出手,顯然還在遲疑,又或者在固守某個命令。
“真是不乾脆。”李曄搖搖頭。
說話間,他捲袖撫過桌上的茶碗,向那對老夫婦猛射而去!
茶碗不過是最普通的茶碗,哪裡經受得住李曄如今的靈氣威力,在半空就悉數爆裂,化作無數碎屑。
靈氣裹挾着這些碎屑,猶如百千柄微小飛劍一樣,暴雨一般罩向那對老夫婦。
老夫婦神色鉅變,他們也無法再隱藏自己的身份,身形爆退。
與此同時,兩人周身靈光閃爍,原本的粗布麻衫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仙人法衣,佈滿皺紋的臉也都恢復了正常模樣。兩人長劍在手,隨臂揮舞,低喝間一圈圈魚鱗般的劍光潑灑而出,在身前佈下一道道劍網。
茶碗碎屑撞擊在劍光簾幕上,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細小的靈氣在劍幕上接連爆開,猶如暴雨打落湖面激起的水花,美得清新而充滿力量。
然而劍光並未悉數擋下飛射的靈氣,不少碎屑還是穿透了簾幕,將兩名仙人渾身穿透。霎時間一道道血光爆起,在空中綻放出絢麗的花朵。
靈光散去,血水灑滿了兩名仙人身後的泥土地面,最遠的離他們有十多步遠。他們相繼跪倒在地,又徑直向前撲倒。
驚變讓小鎮外的茶棚飯鋪區頓時炸了鍋。
摘菜的夥計掀翻了菜籃,掌勺的師傅扯下了圍裙,吃飯的食客甩開了碗筷,歸家的農夫扔掉了廚具,行走的商販丟棄了貨物。
他們動作迅疾,但卻舉止沉穩,更沒有一個人是無序逃竄。
他們爆發出仙人境的強大修爲,身上的僞裝頃刻被剔除。
茶棚飯鋪的屋頂被掀翻,茅草在頭頂胡亂飛舞,趕走了夕陽最後一縷光芒。他們的身影鬼魅般從中穿過,從各個不同的方位或進或退或側掠,在落下的日暮裡將李曄等人團團包圍。
李曄殺了兩名仙人之後,就負手站在原地,一步都沒有挪,一根手指都沒有動,冷眼看着仙人們奔走飛掠、如臨大敵。
他嘴角微扯,眼中滿是輕蔑。
仙人們各據要點站好位置,神色肅殺的盯着李曄,卻沒有一個人冒然動手。就好像站在他們面前的,不是一個只有地仙境的凡間修士,而是仙庭中威嚴赫赫的尊者。
李曄過往的戰績讓這些心高氣傲,從來不把凡間螻蟻放在眼裡的仙人,也甘願放下自己的優越感,打起十二分精神謹慎應對。並且在頭領現身下令之前,絕不會上前找死。
他們的頭領是何敬成。
何敬成現在正從小鎮中徐徐飛出。
在何敬成身旁,有朱溫,也有十多名仙人。
哪怕是誅邪血磨盤在手,哪怕李曄已經被重重包圍,後到的何敬成也不敢將自己單獨置於李曄的視線中,他身旁必須要有人護衛。
李曄看了何敬成和朱溫一眼,並無絲毫意外之色,好像是早就料到對方會出現。
他輕笑一聲:“費了這麼大勁將孤王引至此地,又安排人手喬裝百姓迷惑孤王,這般謹小慎微、佈局周密的行事風格,可不符合你們仙人向來自我標榜的尊貴身份、強硬做派。孤王還記得,第一個仙人出現在我面前時,可是直接就殺了過來。怎麼事到如今,你們卻越混越膽小了?這還真是讓孤王失望。”
“李曄!你不要囂張!你既然知道我們是有佈局的引你過來,就應該明白,此刻你已經成了甕中之鱉,死路一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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