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迪洛後第十天,米伯特終於忍不住問起一直無所事事的修伊:“現在離華斯特城該沒多遠了,老大你準備怎麼辦?我記得你還沒讓蕾娜斯小姐唱過任何歌吧?”
“蕾娜斯的聲音天生就好,而且音域極其寬廣,所以任何音調的歌曲她都能唱上去,目前她所欠缺的並非練習與技巧,而是對音樂的理解認識。”
緩緩合起手中的藍色筆記本,修伊望望正在認真閱讀歌譜的蕾娜斯,“音樂光有基礎不夠,重要的是唱歌的人有沒有把自己對歌曲的理解和心意,完全徹底地投入歌聲中去。一句話說‘認真’最重要。”
“我做每件事都很認真,不要小看我!”蕾娜斯不滿地給了修伊一個白眼,後者則故做陶醉狀地接受了它,並以這個噁心動作引起周圍觀衆的一陣嘔吐反應。還沒等衆人一起譴責他的這種惡行,修伊忽然又有了新動作:“就停在這裡。”
負責趕車的冷凌鋒輕巧地一揮鞭子,拉車的健馬便把車子拐到了大路一側的草叢中。
虛空有些疑惑地問道:“爲什麼要停下來?離華斯特城不是不遠了嗎?”
修伊敏捷地爬到車頂上,用一個奇怪的圓形長筒朝着某個方向張望:“我要在這停留一會,做點觀察。”
蕾娜斯問道:“觀察什麼?”
好像是透過那個圓形長簡看到了什麼,修伊忽然間精神一振:“點子來了!”
老酒鬼奇道:“點子?你改行做強盜了?”
修伊隨即翻了一個白眼:“做強盜也不會現在搶劫,你認爲在一千五百名華斯特皇室近衛軍眼前,能把華斯特帝國三公主菲莉絲·華斯特搶來嗎?”。
瑪麗嘉看修伊的眼神就像看瘋子:“搶劫她來做什麼?”
“得到她再說。”修伊又是一句話帶過。但他遣詞用句上的一點小失誤。卻讓一旁的另一名女性產生了莫名的憤怒。蕾娜斯的聲音突然降到冰點:“你說什麼?‘得到’她?我真是看錯你了!想不到你竟這麼卑鄙下流!”
“我說地‘得到’,不是你想的那種意思!”這下輪到某個言辭不謹慎的魔族手忙腳亂,“我想得到的只有作爲她結婚嫁妝的那本‘亡靈魔法古卷’,和那把高等級魔法兵器‘真理之紋匕’!”
蕾娜斯仍然沒有輕易放過修伊,而是繼續步步進逼:“別把話題岔開,誰給你權力。爲了得到幾件東西。而肆意踐踏女性個人感情的?”
修伊的嘴角防地泛起一絲淡淡地微笑:“現在我是單身,不論是被人愛又或是愛別人都很自由,你說呢?”
蕾娜斯的激動神情突然黯淡下來,眼中的失落顯而易見:“你當然有愛別人的自由。如果你真地愛她,那倒無所謂。”
望着蕾娜斯,修伊緩緩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不過我不愛她,但整件事會在最圓滿的情形下結束的。”
蕾娜斯還沒做出回答,一彪人馬就漸漸出現在修伊所望方向的地平線上,正睜大眼睛分辨對方人數的虛空忽地問道:“殿下,你要那兩件東西做什麼?我們要的好像是‘地獄鎮魂歌’啊!”
修伊淡淡解釋道:“它們是鑰匙,‘真理之紋匕’能打開某個寶庫的大門,而那裡面就存放着‘地獄鎮魂歌’十三塊碎片中的一塊。‘亡靈魔法古卷’則記載着寶庫的所在地,所以我們要兩者都到手。”
倪劍咕噥了一句:“萬一不成,我們就將面臨整個華斯特帝國的追殺。騙財騙色可是華斯特法律中第一惡行,而且你要騙的還是華斯特王的掌上明珠,一不小心大家都要給你陪葬。”
“光明正大地參加華斯特王室每年舉辦一次的招親大會,贏得美人歸有何罪可言?”也不管這話讓大家神經遭受到多大的衝擊,修伊就這麼一指前方,“而且你們看,這樣的女孩不值得追求嗎?”
衆人的視線隨着修伊的話往某個方向轉移,一道俏麗而靈動的身影隨之映人大家的眼簾。
有人說,美麗的少女本身就是一道最靚麗的風景,這話的確有道理,尤其在一大羣身着深灰色華斯特帝國軍鎧甲、手持着寒光閃閃的盾牌和長矛的禁衛軍騎兵之中,那道被金色光芒所環繞的身影;更有着一股說不出的豔麗與莊嚴。
和近衛軍鎧甲制式相同,卻呈現出如天上驕陽般耀眼奪目的金黃色緊身戰鬥鎧甲,雕刻着血紅半月形狀的特殊肩章,以及在那頂飛鳳琉璃盔後隨風飄揚的硃紅色長髮,都證明這名走在一千五百名華斯特帝國近衛軍之前的女性,就是華斯特帝國的三公主,也是被稱爲“血之月神”的華斯特紅影騎士團團長,菲莉絲·華斯特。
不過在修伊眼中看來,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表情實在和美麗臉蛋不般配,至少他覺得“冷淡”這種表情不適合她。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她的面龐都可以說是無懈可擊的完美,不僅棱角分明,還在某種程度上把她的氣質提到一個極高的水準,以修伊的審美觀語言來說就是“恰到好處的襯托”,但她的表情實在讓人不敢恭維,這從小七問修伊的一句話中,就可以很清晰地體現出來。
望望菲莉絲,再回頭看了面露不滿神色的修伊一眼,小七是這麼問的:“她的目光看起來就像兩隻冰錐子,我們中誰欠她錢了?”
修伊皺着眉頭答道:“這叫冷感症,和欠不欠錢沒關係。美女不該是這種表情的,尤其是人界十大美女中任何一個都不該是這樣,一定是哪裡出錯了!”
望着修伊好似燃起了一團烈焰的雙眼,老酒鬼無力呻吟了起來:“果然又不正經了,如果他做正事有現在一半認真就好了……”
衆人一齊搖頭。顯然認爲老酒鬼的話很難實現。
蕾娜斯忽地,問了一句:“男人都這樣嗎?一碰到美女就……”
一直很少開口的冷凌鋒輕輕回答着蕾娜斯:“蕾娜斯小姐。你該多注意注意修伊大哥的表情。至少在我看來,他只是單純看不順眼而已。”
“……你說得對。”把視線在修伊的臉上停留片刻,蕾娜斯不得不承認冷凌蜂的話有道理,因爲在此刻修伊的眼中,她看不到戲謔、調皮又或是充滿慾望的神情,而是一種對美麗事物被掩蓋產生的憤慨。
聽到蕾娜斯和冷凌鋒的對話。虛空也開始仔細端詳從眼前經過的菲莉絲:“我也看出點端倪來了……她五官搭配很好。金黃色瞳孔在人類種族中極罕見也很美麗,配上來紅色長髮和細緻皮膚是很漂亮,老這麼冷淡是有點可惜。起碼對同爲男性的我來說,對看到她的其他表情不感興趣。那是自欺欺人。”
“你對她有興趣?那太好了。”不知何時修伊已像幽靈般出現在虛空身後,把大家都嚇了,一跳,“虛空,到華斯特城後的招親大會,就由你按照計劃參加吧。”
“招、招親大會?”虛空的臉色陡然一變,“難道是菲莉絲公主的招親大會嗎?”
修伊歪了歪腦袋:“那當然,要得到那兩件關鍵物品,犧牲一位有自我奉獻精神的同伴再自然不過,而且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有興趣才最重要。”
“原來你這麼打算啊!”倪劍總算明白,修伊所謂“優雅的行爲藝術”是指什麼,“你的想法真別緻——既然從菲莉絲公主身上把東西偷搶過來風險高,索性連人一起搶,果然只有你才能想出這種主意。”
虛空的眼中掠過一絲哀傷,口氣也隨之更加堅定:“殿下誤會了,我對菲莉絲公主的興趣僅止於看她的笑臉,談到感情又是一回事。雖然我會服從殿下的所有命令,但在感情上我不會勉強自己去愛別人,所以我無法答應您。”
“也罷,我另想法子吧。”修伊似乎有些頭疼地喃喃自語道,“不過你拒絕,倪劍心有所屬。老酒鬼年齡大大,小七不是人類,凌鋒年齡整整比菲莉絲公主小四歲,這個年齡跨度實在有不小的難度……”
“好美……真的好美!”正當修伊爲應徵人選感到頭疼時,一個感動到極點的聲音在他身旁發出這樣的感嘆,“她真是太美了!”“那就只剩一個米伯特了……嗯?太美了?”剛念出這唯一沒被他提及的候選人名字,修伊就聽到這聲發自肺腑的感嘆,而當他察覺到這人是誰時,笑容便在他的面龐上開始綻放,“……問題解決了。”
衆人順着修伊的目光望去,不由得絕倒,正如修伊所嘆息的那般,去應徵菲莉絲公主招親大會的駙馬候選人看來已經找到了。
眼睛發直,一對瞳孔的焦點全集中在菲莉絲的俏麗面孔上,雖然還未到垂涎三尺的地步,但前期癡呆症狀已在語言能力的部分障礙上得到充分體現,大家從米伯特的嘴裡所聽到的語句翻來覆去就是“好美”“太美了”“她真美”這幾個字。
“他怎麼了?難道以前他都沒見過菲莉絲公主嗎?”小七把尾巴在米伯特的眼前連晃幾下,但他卻對這種騷擾行爲沒產生任何反應。
望着米伯特的癡呆模樣,倪劍一邊嘆氣一邊答道:“華斯特城去過,所以我慶幸沒有碰到菲莉絲公主。否則光是爲了讓這個人形木樁不被人認爲是呆子,就能讓我們頭疼上幾天。”
蕾娜斯很疑惑地問道:“爲什麼只有他這樣?爲什麼同爲男人的你們就不會產生這種反應呢?”
修伊笑道:“心有所屬的男人不易對其他女性動感情,特別當這女性就在身旁時。米伯特的情況該算是‘一見鍾情’了。”
虛空若有所思地望着米伯特:“也就是說,米伯特的緣分來了嗎?”
“就算沒來,我也要製造這種機會。”修伊頗有興味地說道,“公主和凡人的轟烈愛情在操作上有一定難度,但我想也不是完全沒機會。”
老酒鬼瞄了修伊一眼:“下一句是不是‘需要他自己的切實努力’呢?我看你還是想滿足挑戰極限的慾望吧。”
“他自己不願意倒也算了。不過我想,只要能成功。哪怕刀山火海他也會照着指示跳下去。”修伊的表情似笑非笑,“沉迷愛情的人自己都不在乎,你又何必瞎操心?”
老酒鬼答道:“我只想說,我將爲他祈禱。”
“這你儘管放心,玩死他是不會的。”修伊的話半是調侃,半是認真。
聽到這麼不負責任的發言。虛空也只有苦笑:“如果只是上刀山下火海還簡單。最多不過是皮焦肉爛,而殿下該知道,連續四屆爲菲莉絲公主舉辦的這個大會,在三界中是出了名的……”
修伊的笑容充滿惡作劇的成份。不過隱含在笑意中的自信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我知道,和單純撮合公主與凡人的姻緣相比,這事的趣味性和挑戰性要大得多。但我能解決。”
就在半里地外,一輛黑篷的馬車靜靜停在茂密的樹林中,除非是有心去看,否則誰也無法在那片蔥綠中察覺到它的存在,而此刻成爲被觀察對象的“火焰空間”更沒有。因爲在目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菲莉絲·華斯特公主的身上。
身着鵝黃色的輕型戰鬥鎧甲,還配着一把碧綠色的中型騎士劍,雷莎妮亞·克魯澤輕巧地站在馬車頂篷上,用一支與修伊同樣式樣的望遠鏡觀察着目標。
“你看出什麼了嗎,雷莎妮亞?”一聲低沉的男音從她腳下的車廂中傳來。
雷莎始亞留至齊肩的棕色短髮微微搖擺:“還沒有特別的地方,‘火焰空間’多出的四個人沒有值得注意的地方,至少我還沒找到。”
男聲再度響起,不過這回顯得很驚訝:“這麼說,他們從朱利安·德爾特手中逃脫是憑藉實力了?這真讓我意外。以朱利安的能力而言,單靠實力使他落敗實在很難想像。”
雷莎妮亞的眼睛慢慢離開鏡片,微微蹙起了眉頭,不輸給菲莉絲的美麗容顏中也多了一份疑惑:“我也很難想像,不過我能確定朱利安是軍方追回‘慈悲女神之淚’的主要執行者,但他沒成功。”
男聲繼續問道:“我記得你說過,對朱利安的調查還在繼續。找到有價值的線索嗎?”
雷莎妮亞搖頭:“沒有,他畢竟是西方軍團的指揮官,把線索掐斷在自己手裡並不難,而且兩個月前西方軍團與魔界軍發生了一次中等規模衝突。由於地域間距離原因,詳細傷亡報告還沒呈遞上來,在裡面做點手腳掩蓋傷亡也不難。”
男聲沉默片刻後再度響起:“那麼,‘火焰空間’方面的回答呢?”
雷莎妮亞的臉上掠過一絲苦澀:“我不知怎麼回答你,因爲他們的口氣是‘只碰到了一些山賊’。自身立場使我們不能問太詳細,他們不多嘴就問不出什麼。”
“……山賊?”男聲索性苦笑起來,“我很想知道朱利安知道他們的說法後,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雷莎妮亞淡淡道:“他也不是自願的,想必也只能苦笑。如果不是他老師的事,一直保持中立的他不會介入這次事件。”
“可惜他只對皇室和國家忠誠,不然我一定想法幫他營救卡連茨。”男聲中不無惋惜之意。
雷莎妮亞冷笑,口氣中充滿了不屑和輕蔑:“不懂得變通的男人,我們要他有什麼用?”
坐在車廂中的男人深深嘆氣:“也對……你認爲‘火焰空間’怎麼樣?他們能配合我們的計劃嗎?”
雷莎妮亞再次把眼睛湊上望遠鏡:“也許行,原先三人除開不算,那名劍士和兩個魔法師看來都不像心機深沉的人,還有兩個是歌姬和吟遊詩人,不成氣候的職業……嗯?”
就在雷莎妮亞如此斷言的剎那,從衆人身上掃過的視線突然和修伊的目光碰了個正着,而就在和他目光接觸的瞬間,雷莎妮亞忽地發現,這個男人好像對自己笑了一下。
瞭然、深沉、淡漠而冰冷的微笑,彷彿已注意到了她的窺視一般。
雷莎妮亞陡然出了一身冷汗,因爲她覺得,修伊這一眼好像把她的五臟六腑都看得一清二楚,如赤身裸體般的感覺首次貫穿她的腦海。
應該不可能,距離這麼遠,菲莉絲又正在經過那裡,他沒理由會注意到我的。
雷莎妮亞是這麼告訴自己的,但被看透的感覺卻讓她無法確定。
車廂中的男人似乎察覺到雷莎妮亞的異樣:“怎麼了?爲什麼不接着說下去?”
“不……沒什麼,大概是我多心了。”雷莎妮亞怔了一怔答道,“利用他們應該沒問題,希望他們能有與期待相稱的實力。”
笑聲從車廂中傳來:“的確如此,但沒實力當成無用棋子來使也不錯,畢竟棋局總要有所取捨,一些棋子還是要適當拋棄。”
極力從腦中揮去修伊的冰冷視線後,雷莎妮亞答道:“是,父親。”
米伯特的意識仍在九天外的某地遊蕩,在人生道路上獨自走過二十四年旅程的米伯特,從沒有像此刻般渴望着伴侶,而且除剛纔那位在視線中出現的天使外,他誰也不想要。
仔細端詳着米伯特的癡樣,修伊很滿意地說道:“以目前癡迷程度而言,相信給他甜頭的結果該不錯吧。”
修伊話音未落,一陣“劈哩啪啦”的爆響隨即響起,倪劍的手拿在米伯特的臉上隨即摑下了七八個鮮紅掌印,但衆人卻發現,對手還在發花癡的某人而言,嚴重的症狀一點也沒有減輕。
除了“她真美……”這類毫無意義的話外,一直持續傻笑的盜賊已可以和重度癡呆劃上等號。
“修伊,把辣椒水借我一用。”收起隱隱生疼的手掌,翼人朝着修伊說道,“重症下猛藥,也只有這個法子了。”
“沒必要用它,”對在交談方面有獨到經驗的修伊來說,這實在是小菜一碟,只用一句話他就成功喚回米伯特的理智:“你想讓菲莉絲公主成爲你的妻子嗎,米伯特?”
“……想!當然想!”開始衆人還以爲這句話也是對牛彈琴,甚至連米伯特的耳膜都進不去,但兩三秒延遲之後,出人意料的反應在他身上出現了。
懵懂神色首先變成怔忡,接着某種天崩地裂式的狂熱光芒在眼中一閃而過,最後就演變成眼前這個樣子——米伯特伸手一把抓住修伊的衣領,然後以一種膜拜神靈的姿態跪倒在地,跪倒在這個說出他心底最美好夢想的魔族面前:“老大,你說什麼?你能想辦法讓菲莉絲公主成爲我的妻子,是嗎?”
完全無視米伯特的狂熱與期盼,修伊輕輕點頭,肯定而淡漠地回答道:“是的,我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