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個似乎裝滿了各種形狀工具的大包裹扔在貝羅面前,米伯特輕輕道:“拿去。”
“這是什麼?”
“比賽中的必備品,”米伯特說道,“按照比賽規定,自己攜帶工具並非作弊。”
拾起米伯特丟下的包裹打開一看,貝羅先是呆了一呆,而後疑惑地問道:“這些東西……準備它們有用嗎?”
望着修伊所在的看臺方向,米伯特神秘一笑:“到時就知道了,反正我們老大的猜測絕不會錯的。”
“好,包裹他沒有拒絕,計劃第一步成功。”和觀察比賽場地的其他人不同,修伊的眼睛從沒離開米伯特與貝羅半步,“倔強畢竟和死腦筋不同,貝羅皇子的腦子還挺靈活嘛!”
老酒鬼當即哭笑不得:“何止靈活?法利馬的四皇子貝羅博聞強記,明理睿智,如果沒有那位比他更出色的大皇兄,他鐵定是當今的法利瑪王太子……”
“不錯,但就是這樣貝羅纔會縱情聲色,沒事跑到華斯特來參加招親大會。”看了表情變得有些怪異的虛空一眼,修伊淡淡說道,“菲莉絲公主只是一個方面,遠避法利瑪的內部傾軋,纔是貝羅的真正心意。”
倪劍不由得蹙眉道:“萬一他成功娶到菲莉絲公主,爭奪王位的嫌疑不更重了嗎?”
以華斯特帝國駙馬身份可以做很多事,而貝羅的敏感身份最容易讓人聯想到的,正好是未來法利馬帝國的皇位爭奪,在現時情形下,華斯特和法利馬兩個大國間接的外交事務也和它牽扯上了千絲萬縷的聯繫。因此倪劍的話並非空穴來風。
望望周圍亂哄哄的場景。在確定沒人注意到他們對話後。修伊低聲冷笑起來:“這就是政治權謀的巧妙之處,貝羅或許無意圖謀皇位,可別人就不這麼想了,逼迫他爭奪皇位可以有很多借口,關鍵在於誘使他的忠實部下動心思作弊,而蒂爾羅格正是這麼一個適合慫恿的對象。”
瑪麗嘉駭然失色:“這麼說。蒂爾羅格也被人算計了?”
修伊臉上掠過狡詐的表情。“對,我們也一樣,這些幕後設計者一定早想好了讓貝羅順利過關地方法,萬一事情泄露就以這委託拿我們頂罪。從而使自己不會被暴露出來。”
衆人地面色同時鐵青,小七更是馬上叫了起來:“該死的!你都知道危險爲什麼還往套子裡鑽?”
“米伯特那副猴急模樣你也看過了,有阻止他的可能嗎?”修伊反駁道,“我認爲倒該趁蒂爾羅格送上門的機會見機行事。”
蕾娜斯的眼中閃動着智慧的光芒,籠罩在歌姬面紗下的表情也透出深思的神色:“你是讓我們反過來利用對方?”
修伊輕輕一拍掌:“果然是一點就通,我是這個打算。”
“具體內容呢?”老酒鬼問道。
“除去之前對比賽內容的預測,剩下的就要看米伯特的應變能力。”修伊微笑道,“對方既然希望貝羅皇子過關,所用手段必然以不傷害他本人爲前提,米伯特待在貝羅身邊反而最安全,用‘保鏢’的理由不僅名正言順,還能讓對方無法對米伯特下重手,你們說呢?”
衆人思索片刻,不約而同地點頭:“有理。”
“可到底是誰想設計我們的呢?”同樣點頭之後,瑪麗嘉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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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伊朝着最上方的貴賓看臺努了努嘴:“看那裡就知道了。”
大家一起擡眼朝他示意的方向望去,蒂姆斯·克魯茲和雷莎妮亞·克魯茲的身影也在這一刻出現在了看臺上。
可能是依路達克的金錢是賞令起了作用,兩千九百多名參賽選手瞬間充滿了鬥志,大部分人的眼睛裡都冒出了激情而瘋狂的火花,摩拳擦掌的模樣和餓得兩眼放綠光的野狼沒什麼兩樣。也正是因爲如此,光起跑點處的位置爭奪戰就再次造成了兩百多名選手賽前退場,傷勢如非被人暗擊下半身要害部位造成致命暈厥,就一定是在拳打腳踢中失血過多導致休克,結果就造成,佔據起始位置的這些人不僅個個凶神惡煞兼頭破血流,還創下了十米寬度跑道並排容納一百三十四人的驚人記錄。
被綁得嚴嚴實實的菲莉絲把這一切都盡收眼底,一滴滴的冷汗隨之從她的嬌嫩肌膚內冒出——窮兇極惡者造成的破壞是無法預測的,甚至引發出與“奇蹟”相類似的東西都不無可能,而對此時的她來說,這絕對是最糟糕的結局。
但是與引發這瘋狂場面的依路達克相比,這些參賽者反而是比較容易解決的障礙,皇帝的權力,再加上不可能猜到的古怪點子,這位變態父親的恐怖程度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
放開我,只要別再折騰下去,即使是在身邊隨便拉一個近衛軍士兵結婚我也願意。
腦筋轉進絕路的菲莉絲甚至冒出了這樣的想法,只可惜她沒法開口,而且依路達克也不會同意。
滿意地體會着熱火朝天的競賽氣氛,依路達克滿腦子轉的都是享受樂趣的念頭……以及他剛纔看到的那個男人。
站在人羣最後方的貝羅只嘆了這麼一聲:“他們對前幾屆參賽者的下場一無所知嗎?”
原地三十個空翻作爲熱身後,米伯特慢慢走到了貝羅身旁:“被明晃晃的銀幣一照,忘得一乾二淨也不奇怪,這裡的人大多很窮。”
貝羅無言以對,因爲米伯特說得是事實。
十米寬的後方是延伸向遠方的賽道,而兩千多個被金錢迷昏眼的人則爭先恐後地望着它,並儘可能把身體擠向靠前的任何位置,只有大約十幾個人是例外。
在這些人中,除了米伯特是生面孔外。大家都是老相識——參加幾次大會後還跑得動。又或說想挑戰自有極限的人。一個不落地都在他身旁站着。
“你居然又來了,上次受的腰傷好了嗎?”首先和貝羅打招呼地是一個滿面鬍鬚、全身肌肉的中年大漢,一看就知是勁敵。
貝羅嘆道:“都知道我癡心不改,‘居然’這個詞用得太不適當了。亞瑟,難道你被野豬追得上癮了嗎?”
被貝羅稱爲亞瑟的大漢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對如此露骨的挖苦似乎毫不在意:“也不是我想來。而是借這機會減減肥也不錯。而且桑利上門求了我好幾次,軟硬兼施再加上朋友情誼,怎麼說都要來捧捧場吧。”
望着其他幾個熟悉的面孔,貝羅一聲苦笑:“身爲全國體育部長的你都要連續參賽。看來貴國的全民健身方案普及程度驚人,也許我該回去跟皇兄建議一下了。”
亞瑟大不以爲然,逐個指點着眼前的幾個同事級人物,居然還有空打量已目瞪口呆的米伯特:“反正又不是我一個人受罪,農林部長、教育部長、司法部長和國土資源部長不都在這裡嗎……這位朋友第一次參加這種惡搞遊戲就這麼精乖,前途無量啊!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到我的部門裡當個幹事?我目前正缺你這種乖巧的人呢!”
米伯特瞠目結舌,同時也有些哭笑不得。
堂堂華斯特帝國的體育部長,多多少少都算是個國家的高官,不管米伯特想象力如何豐富,也絕沒有想到會在如此場合受到他的延攬,雖然不拘一格錄用人才的風範值得嘉許,不過此刻的情景卻讓他覺得好像是被拉壯丁。
而下一刻其他幾位部長級人物的不滿抱怨讓他的這種感覺更加明顯,尤其是利誘佔據了言語主要成份的時候更是如此。
“又是你先開口?亞瑟,這次讓給我怎麼樣?你也知道農林部裡吃閒飯的已超過了半數,這位兄弟要來,我保證你當人事處副總管!”
“不行,我能使你立刻成爲部內監察總管!農林部是陛下養閒人的地方,工資獎金都有政策補貼,哪裡像教育部這般寒酸,我還等着有能人給我斂財養老師呢!”
“你們都給我閉嘴,哪個部門有司法部糟糕?學法律條文的人腦袋僵化像石頭也罷了,偏偏爲人處世能力也等於零,聰明人能填補我們對外交際能力的空白,都別跟我爭,他來就是我司法部的副部長!”
“人多的地方不要去。”
臨出發前修伊只叮囑了米伯特這麼一句,所以他也牢記教誨沒跟那羣人爭起跑位置,但沒想到這就是學精明的第一步,而且不僅引起在場幾位華斯特高官對他的注意,最後還演變成了你爭我奪的招攬競賽。
“聽到了嗎?大家對你的評價很高啊!”貝羅風趣地調侃着米伯特,“就算你沒能獲勝,不管投效他們哪個都會重用你,由此平步青雲,恭喜恭喜!”
米伯特微微一笑:“要打擊我直說就成。我不求官不求利,說這些沒有用的。”
“淡泊名利?那更好,連工資這塊都可以省出來了!”聽到米伯特的婉轉回絕,幾名有着老參賽資格的華斯特大臣一點都沒有失望,反而驚喜地叫道,“果然是千載難逢的人才啊!我要定他了!”
貝羅露出深思的表情,考慮一會後忽地笑得更加燦爛:“這麼看來,你是肯定要留在華斯特了呢,米伯特?”
米伯特的笑容淡漠而無謂,望着負責發放比賽號令的發令官緩緩走向他的工作崗位,答道:“我不去想這些,現在我只想好好比賽,不管成功失敗都要努力去做。”
一面半徑有三米的大銅鑼,還有一把用超長拒馬槍改制的木槌,兩者配合在一起就是足以傳達三公里遠的震響,對距離這玩意不到百米的選手來說,音波的攻擊是最大的考驗,不過老手自然是早有準備——看到某人拿起那支特製型號木槌,和發令官同等式樣的橡木耳塞就出現在了後面這羣人的手中,並隨之填進了耳朵,其中也包括了米伯特和貝羅。
“當!”
應該說。這近三千參賽者反應神經較好的佔大多數。因此雖然銅鑼的聲音確實驚人。但被它這突如其來一下震出場地還真不多——五十一個遲鈍者還來不及學別人悟耳朵,那聲讓人嚇破膽的巨響就在近距離響起,五十一具軀體隨之直挺挺倒向後方,面容扭曲、口吐泡沫以及四肢抽搐一陣後,惡臭在某些東西流出褲管的同時蔓延。
而在此時的看臺上,某個無聊的男人卻因此產生了少許不滿。
“再減六十分之一。開銷比想像中大。”把參賽者總數再扣去“五十一”這數字後。華斯特王嘟噥道:“這回要赤字了……哎!做一個爲子女盡心盡力的合格父親真難啊!”
椅子側翻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菲利姆、菲奧雷和菲莉絲三兄妹幾乎同時栽倒在地上。
可與起跑之後的變態景象相比較。他的如此言語還不算最變態的。
金錢與美色的威力遠超出事先的預想,震響的餘音還未散去;撐過最初那陣衝擊的人已經邁開腳步衝出了,調動人類每一分體能的動作幾乎在每個選手身上都得到體現,兩千多個急性子全部選擇了採取衝刺態勢,如衛生掃除般的煙塵沖天而起,所有觀衆的視線內立刻出現了一團隨風飄動的人造烏雲,也給整個變態比賽造就了一個烏煙瘴氣的開始。
直到這陣煙塵徹底散去,明顯出發滯後的那羣老手纔有所行動,而且是足以讓人突發腦溢血的慢動作——慢吞吞拉下耳塞,再慢條斯理地咳嗽幾聲清清喉嚨,接着是一套熱身運動,最後纔是邁開腳步離開。
米伯特是初次參賽,可從一開始,他就保持住和老手完全相同的步調,前幾天對菲莉絲的狂熱仿若消失得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秩序感,每個行動步驟都嚴格遵循了修伊所制訂的計劃。
愛情真是有趣的東西,完全處於兩個極端的事物因它而能共存,因爲它既能讓人變得瘋狂熾熱,也能讓人變得沉着冷靜。
瞧着在一羣老手中顯得格外注目的米伯特,以及他面部那份罕見的執着和堅持,每個“火焰空間”成員都是這麼想的,連修伊都不例外。
如果我也陷入愛情之中,是否也會因此而改變嗎?
修伊這麼問着自己,而下一刻他也得到了答案——當然是變了,且是早就爲某個人而改變。
望望蕾娜斯全神貫注於比賽的迷人側影,一抹苦澀悄悄爬上修伊的面龐。
“真是驚人呢,錢這種不能吃也不能穿的東西,真有這麼大的魔力嗎?”小七咋舌道。
虛空不是很肯定地答道:“多擁有些金錢是防備不測的手段,大多數人這麼想。當然,對金錢的單純斂集欲是例外。”
“我們只關心米伯特,別轉移注意力。”老酒鬼的眼睛始終沒離開那個熟悉身影半步:“讓他跑這麼後沒問題嗎,修伊?”
修伊微微一笑:“當然沒問題,你只要看看就行了。”
最大幅度呼吸,踏步儘量大,腳尖點地要有力,讓整個身體保持在平衡而自然的狀態下,這樣就行,剩下的就看你的自我應變能力了。
別指望會得到支援,也別希望意外不會發生,一切都按最壞的打算。
如果想成功,就要隨時準備應付任何突發狀況,你自己該知道怎麼做。
修伊說每句話時的不同表情在米伯特的腦海中一一浮現,而把他從這些回憶中切離出來的,則是貝羅的呼喚:“米伯特,你好像心不在焉,這樣也算合格保鏢嗎?”
米伯特陡然間驚醒過來:“抱歉,分神了……”
“分神也能跑得這麼好,你受過的訓練不簡單啊!”米伯特苦笑:“大概吧。”
強迫肉體記憶,從而使人養成各類自然運動習慣,修伊的這種變態教育方針雖說不太人道,但實際效果卻好得出奇,此刻分神也能比賽的超常規能力,毫無疑問就拜他所賜。
“我們以現在這速度跑多久了?”大致計算一下自己的運動速度,再望望周邊的環境,米伯特問貝羅道。
現在他們所處的地方離開似乎已很遠,除了一條與會場賽道相連接的平坦土路外。四周被一望無際的鬱鬱蔥蔥草原所環繞。坐着無數觀衆的會場已落在視野後方。如果不借助可全方位旋轉的遠程望遠鏡,大概每個參賽者看上去都只是一個小小的黑點。
距離至少已有兩到三公里,以目前每小時十五公里左右的跑速來看,應該跑了半刻鐘左右。
米伯特這樣想,而貝羅也證實了他的猜測:“大約七八分鐘,這只是個推算數。”
依路達克·華斯特是個很講求享受的人。不管整人還是被整都會選擇恰當地時間和地點。常人的跑速如果平均計算大約是時速十五公里,以普通標準計算,八到十分鐘的如此奔跑會使人進入一個過渡性體能調節期,而這個時間段是最容易麻痹大意的。所以要選擇設埋伏的區域和時刻,沒有比這時更合適了。
修伊的諄諄教誨再一次在腦海中發出警告,米伯特隨即一把拉住了貝羅的手,迫使他停了下來:“停!我們不能再接着往前跑了!”
貝羅有些莫名其妙:“爲什麼?”
米伯特隨即反問道:“你也參加過幾次比賽,華斯特王有哪次沒設陷阱嗎?”
“每一都設,他要是會正經設計比賽,第二天太陽必是從西邊出來的!”亞瑟聽到二人的對話,不禁插了一句:“不過他總能找到別人想不到的地方開惡劣的玩笑,每次都不例外,所以猜不到也懶得猜,難道你能猜到嗎?米伯特?”
米伯特微笑着轉身,柔和地視線投向身後的會場:“我猜不到,不過我有個朋友能猜到。”
貝羅和亞瑟順着他的目光回身望了望,一齊追問道:“誰?”
話音未落,一陣爆炸聲和人類的哀呼就在這時隨風傳進了衆人的耳朵。
亞瑟轉過頭,一絲驚詫掠過面龐:“……看來你那位朋友猜對了。”
“這是……”瑪麗嘉眼中透出難以置信的神情,當她把目光從望遠鏡上移開的時候,這種表情明顯針對向了修伊:“真給你猜中了?”
從懷中掏出兩個四四方方的黑色小盒,正低頭察看盒內的修伊似乎完全被裡面的東西吸引住了,聚精會神的他好像不願意迴應瑪麗嘉,也可能是因爲事實就在眼前,回答根本沒有意義。
“賽跑第一階段開始八分鐘,路段兩到三公里處,第一波陷阱作用發揮。”
標題爲《賽程計劃預測》的這張紙放在衆人中間的一個座位上,盯着這第一行的“火焰空間”成員紛紛發出了倒抽涼氣的聲響。
就算他們事前把這份比賽進程預測看過多少遍,也絕沒想到一切都和修伊計算的完全一樣,至少現在從望遠鏡中看到的一切就是如此。料事如神,此話用在現在的修伊身上一點不假,而且這個神話還在繼續。
畢竟參賽者的素質良莠不齊,不是前期報名時自不量力身體不適應,就是後期從街頭拉來濫竽充數,經歷了純粹利益驅動下的七八分鐘高速奔跑後,兩千多人的整體速度明顯下降了很多,在一大票人馬後揚起的煙塵也逐漸消散,比賽過程也隨之變得明朗起來。
從總體來區分,這兩千九百多名選手大致可以劃成四撥人。
在起跑點上爭取到最前期位置的有一百三十四人,能經歷那場暗算加明毆的混亂、並就此搶到位置的人,自然有一定的體力和耐久力,所以目前這一百百三十四人的速度下降得不多,而且明顯和後面的人拉開了一大段距離。
就在這些人身後,是由體力中等與頭腦較聰明人混編的五百人組合——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這些人要麼只在體力上差先鋒軍一點,要麼就是深知長跑不宜太早衝刺的道理,刻意選擇了中間位置和中等速度,以等待超前的最佳時機。
接在他們後面,是由兩千兩百多人組成的混合團體,和玩命衝刺的第一撥人比起來欠缺速度,與其後的第二批比較則少了協調性,體能差異在混亂不堪的行動模式中得到了充分體現。
隊伍拖長足有一兩百米,陳列厚薄不一還經常變化。腳步雜亂無章且跌跌撞撞。由於在參賽年齡上的限制差異問題。滿面鬍鬚的五十多歲大叔與乳臭未乾的十六歲少年都出現在了這個隊列中,而且因爲兩者互相交錯的情形顯得更加可笑。如果再把動機和目的加進對參賽者的分析評判中,“鬧劇”這兩個字就會出現在每一個腦筋正常人的腦海中。
位於最末尾的隊伍人數最少,不過實力卻是最強的一組——十四人中除新面孔的米伯特外,每個都是至少參加過兩次大會的強人,如蟑螂般百戰不死的生命力。以及異於人類的超強耐力和適應力都是他們實力的見證。因此雖然他們目前處於末尾位置,可最被看好的也是這一組。
當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行進到衆人眼前的這片區域時,可以證明某人無聊樂趣的證據終於開始顯現出來,而且是以非常誇張的手法表達了出來。
比賽的賽道是非正規建成的。一週內鋪出包含六種地形、跨越兩條河流、長度近四十公里的五種不同材質道路,華斯特帝國工程部的驚人效率由此可見一斑。然而完成如此豐功偉業的工程部長雷蒙德·依勒卻臉色難看得要命,原因自然是他知道這條賽道到底意味着什麼,尤其當他親眼看到時更是這樣。
平整的道路忽然間塵土飛揚,一面用木板釘成的高牆從地下冒出欄在了路中央,跑在最前位置的兩名選手立刻因反應不及而撞了上去,然後就像粘蠅紙上的蒼蠅一般動彈不得。而受到前車之鑑的另四個人馬上機靈地繞向高牆的左右側,可是幸運之神還沒來得及對他們的小聰明加以讚賞,四個同樣突然從地下出現的巨大布制拳頭當即準確地擊中了他們,在命中產生撞擊力時拳頭還破裂開來,散出了一大團霧狀氣體籠罩在他們身上,最後數萬人就通過望遠鏡都收到了一幅四人麻倒癱軟的圖像。
腦海中閃過“陷阱”這個念頭,身處現場者的第一反應就是緊急剎車,跟在這六位壯烈成仁同伴後的一百二十八名先發隊員也這麼想,也照着這種想法停住了腳步,可是他們錯了。
兩百五十六隻腳一齊停止前移的那一瞬間,離陷阱不到十米的這一百二十八人只聽到一陣機簧伸展的脆響,接着腳下約一百米長、五米寬的路面就開始劇烈震動,還沒來得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一張用堅韌金屬絲編織的特號大網便從“地”而起,網線切割黃土的嘶嘶聲音接二連三響起,最後整個場面就和捕魚豐收時沒有了太大差別,只不過被一網打盡的是人不是魚。
而操縱着這張網的漁夫,就是正在遠處看臺上微笑的依路達克·畢斯特。“幹得不錯,如果此次能得到合適的夫婿人選,雷蒙德你首記一功。”一邊細細欣賞着一百多條“魚”在網中奮力掙扎的“美麗情景”,依路達克一邊對身旁的工程部長說道:“只懂逞勇賣力的蠻人配不上菲莉絲。以這個先發陷阱一舉解決再合適不過了。”
“謝謝陛下稱譽,臣會忠實轉告因加班住院的工程部屬下。”雷蒙德無奈嘆氣:“但是否會把這視爲一種榮譽,臣就不曉得了。”
爲喜歡整人的陛下設置陷阱,誰都不會爲助紂爲虐而感到高興。
雷蒙德的潛臺詞就是這個,當然他不敢明說。單純從處理政事與納諫容人的角度看,依路達克算是個—了不起的明君,可是一旦跟他的惡趣味扯上關係,私下裡的報復遠比拉到街上集中砍頭的正刑更可怕。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華斯特王對雷蒙德話語的理解足以令人吐血數鬥:“他們當然會感到榮幸,這是爲我華斯特帝國血統延續而做的必要準備,要說載入史冊都不爲過,如此影響歷史的重要事情,參與者難道還會有什麼不滿嗎?”
品德敗壞、假正經、滿口胡言亂語、冠冕堂皇的無責任者,連這種託詞都說得出來,他到底有沒有“羞恥”感啊?
依路達克身旁的每個人都露出瞭如此的表情,連剛進場不到十分鐘的克魯澤父女都不例外,只不過展現如此表情時,他們還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父親的眼神是詢問。而女兒的眼神是肯定。只在一瞬間。蒂姆斯·克魯澤便和雷莎妮亞,克魯澤完成了一次對話,其中的含義也只有他們明白,不過這只是他們這樣以爲。
明明貼在望遠鏡鏡片上,焦距卻定格在他們身上的一雙眼睛重新轉回原地,依路達克的嘴角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一切瞭然於心的表情從面龐上一閃而過。但從他口中說出的話卻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不過話說回來。我讚賞工程部只因爲這第一個陷阱的成功,整體是否都能維持令我滿意的水準還要觀察,你也別這麼快自滿,好戲還在後頭呢!”
……好戲還在後頭?
每個聽到這句話的人都不由得打了個寒噤。慶幸自己沒在場中比賽的心情瞬間爬上了大家的心頭。
對修伊來說,眼前這一切彷彿都是理所當然一樣,所有事情都在按照他所設想地方向發展,所以他只感到無聊。與大張着嘴巴發愣,眼神在那張計劃表與現場情況間不斷轉來轉去的衆人相比,修伊根本不關心比賽進展,而一直看着那兩件黑衣騎士轉交給他的東西。
盒子裡各有一張白紙,在這兩張紙上都密密麻麻畫着極其古怪的圖形,無數形狀古怪的符號在滿頁的橫線中跳躍,彷彿按着某種規律在舞動一般,以至於修伊的視線完全被它們吸引,忘記了身邊正在發生的一切事情。
從背後的行囊中取出豎琴,不知不覺做出如此舉動的修伊在觸到琴絃的瞬間才驚醒過來,神色不由得微微一怔。
驚訝,失落,還有一絲茫然與無奈,由這幾種感情交織成的表情修伊從未表露過。
“……你怎麼了?”蕾娜斯的聲音響起。修伊這時才發現,她竟然和自己一樣對比賽漠不關心,只不過他關心的是那兩張紙,而蕾娜斯一直關注的卻是他修伊·華斯特。
“你看我多久了?”自覺失態的修伊不禁問道。
蕾娜斯答道:“從一開始就這樣。”
修伊被她的視線盯得有些心虛:“你不關心米伯特嗎?”
“關心,不過我更關心你。”修伊的話題轉移技術第一次失靈,瞬間話題又被神族女孩轉回原地:“因爲我對一些事情產生了疑問。”
修伊隱隱有了不祥的預感,但快速回憶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事後,他還是沒有找到什麼地方出了紕漏:“什麼樣的疑問?”。
蕾娜斯輕嘆:“從我們初見面到現在,你從未行差踏錯一步,你不覺得這有些奇怪嗎?能聰明到如此完美,你真的是人嗎?又或者說,你能做到這點,是否因爲你早知道了一切呢?”
“預測未來的能力……你是指這個嗎?”修伊莞爾一笑,索性把蕾娜斯的疑問挑開來。
蕾娜斯點頭。
修伊笑着搖搖頭:“你錯了,我沒有這種力量,上次被追殺時就可以證明這點。如果我能預測將來,我根本不會選擇和敵人發生衝突,你說呢?”
蕾娜斯露出疑惑的神色,而後蹙眉沉思起來。
早就知道將發生什麼,與在事件中預測對手行動是兩回事,對一向講求效率的修伊而言,若有這能力自然會選擇躲避麻煩,事實卻並非如此。結論——修伊沒有預知未來的力量。
“那你是怎麼預料到華斯特王的陷阱佈置呢?”蕾娜斯問道。
這回修伊沒說話,而從懷裡拿出一本書遞給了她。
當把這本書封面上的所有文字都看清楚後,蕾娜斯差點暈了過去。《攻心爲上——機關陷阱設置解說集》,三界聯合出版社發行。
不過最重要的是作者的名字——“修伊·撒旦”,也就是現在的修伊·華斯特。
好不容易擠出簇擁在一起的人羣,到這事故現場的貝羅一眼就看到了特大號金屬網和高聳的水牆,當然還有被它們圍住的一百三十四個倒黴蛋。隨之大約兩百名掛着“大會工作組”胸牌的士兵衝了過來,把金屬網用長槍改造的叉子架起來,用鏟子把粘在塗滿膠水木牆上的人“刮”下來,至於被布拳擊中又吸入麻醉氣體的人則被擔架拉走。
經過一位看起來很權威人士的宣佈之後,搶跑在最前面的這些人全部被宣佈失去資格,而後在一片失敗者的抗議聲中,這位仁兄再次發佈了一條極具衝擊性的新消息。
“大會組委會通知第二號,爲給大會增添觀賞性與趣味性,也爲考驗各位的能力是否合造成爲駙馬,因此比賽中設置了數量衆多的陷阱,參賽者若因陷阱失去行動能力,或不能在工作組趕來前掙脫,則被判定爲失敗,本通知自發布起有效,各位可接着比賽了。”
人羣馬上像開水般沸騰了起來,此起彼伏的謾罵和叫喊像瘟疫般蔓延,各種粗俗到極點的罵聲全集中到了正觀看好戲的某人身上。而帶着失敗者離開現場的士兵們則紛紛露出憐憫的表情,顯然對被設計者都抱着一種同情卻愛莫能助的心態。
“果然是積習難改。”聽着以華斯特各地方言發出的叫罵聲,身爲司法部長的佛塞這麼說道。
“不說這個,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農林部長里爾問着亞瑟:“你是體育部長,給點建議吧!”
亞瑟隨即把問題拋給了貝羅:“你怎麼想?”
就像拋繡球一般,同樣面臨着陷阱問題的貝羅望向米伯特——抖動肩膀,盡力伸展兩臂,上下蹲立以讓身體各關節運動起來,一看見正在做着準備活動的米伯特,貝羅明白了。
從起跑到現在,米伯特一直用沉默而堅定的態度面對這場比賽,如此自信雖然和他某位朋友的精確預測有關,可這種絕不後退的勇氣卻來源於自身。
是對菲莉絲公主的愛,還是一種挑戰自我的信念?貝羅不清楚,但他卻受到了鼓舞。
米伯特都不怕,我又有什麼好怕的?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豪情陡地涌上貝羅心頭,直視着幾位華斯特大臣的詢問目光,貝羅也開始活動自己,“那還用說,當然接着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