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伯特·伊登,你願意娶菲莉·華斯特,並愛她守護她一生一世嗎……”依路達克話一出口,在場的賓客幾乎當場暈倒,米伯特與菲莉絲更是面面相覷,滿臉都寫滿了莫名其妙的神情,而發覺大事不妙的基力特急忙趕到華斯特王身邊,輕輕提醒了一句:“陛下,這是婚禮上才用的,而且要神官或牧師來說……”
“真的嗎?”依路達克顯出很驚奇的模樣:“那訂婚儀式上該怎麼說呢?”
“陛下……”基力特頭疼地摸摸腦袋:“難道儀式前拿給您的用語目錄上面沒有寫嗎?”
“用語目錄……我當廢紙擤鼻涕了。”依路達克的答案令在場的人全部陷入了無言的沉默,而後就是菲莉絲的低沉咆哮:“這就是你作爲一個父親的責任心嗎?”
“愛是有很多種方式的,不要太過於計較表面現象。”當着場中無數觀衆的面,依路達克就此開始狡辯:
“菲莉絲,相信我……”
華斯特三公主的手立刻合到一起,白紗手套下的指節在大力擠壓下迅速發出“吧拉吧拉”的聲響,所有人都對依路達克隨後的下場有所預見,身爲臣子、知已不敢再阻攔菲莉絲的基力特夫婦不禁傷感地嘆了一口氣。
可就在這劍拔弩張、眼看訂婚儀式將轉變成武鬥會的瞬間,一聲重重的槌子敲擊聲在鴉雀無聲的會場中響起,隨後就是一個人的震天大喝:“訂婚戒指在哪裡?快拿上來!”
衆人轉頭朝發出喝叫的人望去,這一望差點讓大家爲之絕倒。
在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依路達克與菲莉絲身上時,修伊已悄然走到華斯特王方纔發表演講的地方。
從懷裡取出一支小而精緻的木槌重重砸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再加上一聲大喊之後。全部賓客的注意力頓時被轉移到他身上。
“修伊先生……”羅莉塔與依路達克同時小聲地驚呼起來。菲莉絲與基力特當場呆住,“火焰空間”的人則都是一副快要暈過去的樣子。
不知死活的笨蛋,貿然出風頭的傻瓜,喧賓奪主的狂人,胡亂作爲的呆子,癔症發作的瘋子。還有腦子進水的蠢材。以上就是所有“火焰空間”成員對修伊此刻的評價,只有虛空和冷凌鋒的評語保持了相對的禮貌,不過與“傻、呆、笨”同義或近義的詞語仍然充斥了他們的腦海。
事實上,現在的修伊看起來確很符合以上的形容。
不管怎麼說。菲莉絲與米伯特的訂婚儀式都屬於華斯特皇室的專利,肯定輪不到他這外人發言,主持儀式更是異想天開,光到目前爲止的行爲就可以給他扣上“騷擾皇室”與“越權”兩項罪名了。
可他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已惹下了天大麻煩,而是再次大喝了一聲,並把凌厲的目光指向立在不遠處手捧裝戒指禮盒的桑利:“訂婚戒指呢?拿上來!”
這回可好,連敬語都省得一乾二淨,對桑利這位華斯特帝國的丞相,修伊似乎一點尊敬的意思都沒有。
但被如此不禮貌呼呼喝喝的桑利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對修伊的嚴厲喝叫產生了一種很奇怪的敬畏感,竟然在聽到他聲音的剎那渾身一震,隨即乖乖地走出來,將只能交給依路達克的禮盒恭敬地交到了修伊手上。
衆人不禁駭然失色,尤其是從未見過桑利如此恭敬表情的一干華斯特帝國重臣,在他們的印象中,桑利只對一個人有如此態度,那就是現今華斯特帝國的皇帝陛下。
難道這個喧賓奪主跳出來胡鬧的青年,也擁有與依路達克相似的帝王氣質,甚至是能令桑利如此恭敬的威嚴與壓迫感嗎?
每個人都否認了這個可能,但身臨其境的桑利就不這麼想了。他從修伊身上所感受到的正是驚人的威嚴與壓迫感;而且比依路達克所帶給他的感覺更深刻、更有魄力,而且其中還夾雜了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好像眼前這個人是能操控生死大權的神一般。因此他纔會不知不覺做出如此恭敬的姿態,將原本不該交給修伊的訂婚戒指交了出來。
“陛下,請儘快主持儀式吧。”修伊緩緩轉向依路達克,把裝着兩隻訂婚戒指的禮盒遞向依路達克:“您不是說省去一切繁文縟節嗎?那隻要讓男女雙方交換訂婚戒指就夠了,祝賀或主持性的話語都可以省略,正式用詞也不用再複習,陛下意下如何?”
依路達克自然是求之不得,雖然被修伊半路打斷令他產生了少許不快,但華斯特王不得不承認,修伊的突然行爲也在同時將菲莉絲的憤怒攔腰截斷,令他這位父親免去在衆人面前遭到重創的尷尬,因此他只能選擇接過修伊遞來的禮盒,正經八百地打開盒子將戒指分別交給了菲莉絲與米伯特:“如修伊先生所說,快交換戒指吧。”
“簡化到這個地步?”賓客與新人一起愣住了,想不到印象中諸多環節的訂婚儀式在修伊一句話之後,就被依路達克理解成了徹底省去一切過程,直接切進了最核心的環節之中,而且看起來更像是在推卸責任匆匆完事。
若菲奧雷沒因爲半小時高空彈跳人院修養,菲利姆沒因爲要趕報告而閉門謝客,兩位皇子必定很高興看見眼前這幕場景,畢竟這樣他們就能說:“啊,原來我們如此討厭諸多禮節是遺傳,你看老爸這樣子就知道,他身爲一國之主都不免喜歡簡化手續,我們不想在這種無聊事情上浪費時間也不奇怪嘛!”
可對習慣了正規儀式的大多數人而言,因此產生一點時間的震驚也是很正常的,最快清醒過來的倒是身爲新人之一的米伯特,畢竟對他來說。能和菲莉絲定下名分纔是最重要的事。手續超簡單倒越方便。所以他很快將剛到手的戒指珍而重之地捧向菲莉絲:“公主殿下……”
“……請叫我菲莉絲吧。”菲莉絲也似乎是清醒過來,當即開口打斷了米伯特的敬稱,雖然對父親的草草了事仍有所不滿,但她終究選擇了接受命運,而且對急於想脫離依路達克的她來說,和米伯特訂婚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作爲未婚夫。再用‘殿下’這類稱呼有點奇怪呢。”
“……呃,菲莉絲。”米伯特花了一點時間才適應了這個稱呼,“我們交換戒指好嗎?”
不管平日裡再怎麼裝出冷若冰霜的模樣,菲莉絲在面臨這種終身大事的時候,所表現的神態與平常女孩子開沒有什麼不同。先是害羞地瞧了這位即將成爲自己未婚夫的男子一眼,而後才微不可察地點頭並伸出帶着戒指的左手,用比蚊子還小的聲音輕輕應了一句:“嗯。”
米伯特大喜上前,但在觸碰他心目中女神的纖纖玉手前,他猶豫地望了修伊一眼,而修伊則報以充滿鼓勵地微笑目光,令米伯特的信心和膽子在瞬間同時增大數倍,於是下一刻,米伯特將菲莉絲的戒指脫下,並將自己的那一隻輕輕套在了未婚妻的手指上。
儀式完成。
在怔了大約七八秒後,所有意識到儀式完成的賓客才記起鼓掌,如雷鳴般的掌聲頓時響徹宴會廳,一個個裝滿紙花的噴筒被人們拉開,和着無數綵帶一起向這對新人飛去,向他們獻上自己最美好的祝福。而就在米伯特與菲莉絲身旁的依路達克、基力特夫婦與“火焰空間”成員也因此遭到了波及,一時間身上和頭上都被綵帶與紙花所覆蓋。
也就在這時,夜魅手中僞裝成紙花筒的圓錐筒也悄然舉起,慢慢對準了在漫天飛“紙”中面帶微笑的修伊。
“撲!”。
一聲非常輕的爆響自圓錐簡內傳出,不過從裡面並沒有噴出和紙花筒一般的無數纖細綵帶,而只進出了四條和綵帶比要細得多的碧綠色鋼絲,沿着夜魅對準修伊的軌道筆直地朝着目標飛去,速度之快甚至可以與弩弓相媲美。
“結束了……嗯?”夜魅剛說出完成暗殺的一貫臺詞,他視線中的修伊忽地眼中寒光一閃,擡起的右手中不知何時已多出了一塊黑光閃爍的奇怪物件,而那四條碧綠色鋼絲就彷彿受到了很強烈的力量吸引一般,向修伊身體衝去的軌跡在剎那間全部改變了方向,集中在一點朝修伊手上的那塊黑色物體飛去,“叮”地一聲激響,鋼絲看上去就像一條不漏地“粘”在了對方手中一樣,並很快隨着修伊快速到極點的收手動作隱沒在衣袖之下。
夜魅的驚駭神色一間即逝,心知刺殺再次失敗的他迅速後退到人羣的陰影中,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宴會廳——不論如何,不成功就要馬上離開現場,總結失敗原因這種事大可以等以後再做。而被刺殺的修伊也似乎不願意別人知道這件事,在收手後立刻以自己的方式融人了現場的喜慶氣氛中,甚至沒有往發出鋼絲的地方看上一眼,彷彿剛纔只是一場非常有默契的表演一般。
事實上,除了他們兩人之外,的確沒有任何人察覺到剛纔發生了什麼,直到儀式正式結束後,修伊把粘着碧綠色鋼絲的黑色物件拿出,並悄悄地給老酒鬼與虛空過目之後,這兩個深知細絲底細的人才大驚失色。
虛空小心接過修伊手中的黑色物件,謹慎地從懷中掏出一種銀灰色的藥水,將它輕輕滴在其中一根鋼絲之上,碧綠色的尖銳鋼絲隨即便開始溶化。
在一秒後整條鋼絲就變成了一攤黑綠色的噁心溶液。虛空和老酒鬼的面孔隨之陡然變色,兩人幾乎是同時叫了起來,這也剛好是這種塗在鋼絲上的劇毒藥品外號:“青絲縛?”
幸好他們驚呼的聲音不算很大,否則這一聲“青絲縛”就夠把整個宴會廳的賓客嚇得當即奪路而逃,因爲這名字確實不是一般的可怕。
青絲縛,是三界中最具威力的十種毒藥之一,它的特性就是“腐蝕”,除了經過特別煉製的精鋼之外。它幾乎能在接觸地瞬間腐蝕這世上的任何物質。要把它作爲殺人的利器。就只能用特製精鋼作爲載體。而這種鋼鐵由於煉製工藝複雜,在三界中的數量一直都很稀少,所以殺手們在使用它時,一般是把它塗在極細的鋼絲上射向目標。
以纖細鋼絲爲載體,加上碧綠色的黏液外觀,更由於只要和它稍有接觸就會被勾魂攝魄。就好像被這種絲線將生命縛走了一般。它就得到了這個似乎很文雅的外號“青絲縛”。
“是啊,若剛纔沒有用強效磁鐵吸住它們,現在的我就跟這灘臭水沒什麼兩樣了。就算是對毒藥有一定天生抗力的魔族,碰到‘青絲縛’也一樣要骨化肉消。”
回頭看了看正在與米伯特笑鬧地其他傭兵團成員。再望望地上的黑色液體,修伊一聳肩膀:“對方的敬業精神值得尊敬,不是嗎?”
老酒鬼緊張地追問道:“看出是誰下手了嗎?”
“我沒注意。”
虛空和老酒鬼頓時一陣頭暈目眩,對修伊這種挑戰死亡的無畏精神,他們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好,但相信老酒鬼隨之而來的怒吼最能表達兩人的心情:“要殺自己的人都不注意,你今天吃錯藥了嗎?”
“沒吃錯,那種環境下你叫我怎麼辦?”修伊冷哼一聲,“到處都是喧鬧嘈雜的人羣,對方隨便找個地方就能避過我的視線,而且在那種大家都爲米伯特祝福的環境下,我難道能當場再大叫一聲‘有刺客!’嗎?”
虛空與老酒鬼頓時語塞,對視苦笑一聲後,兩人非常有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而後就打算拔腳開溜,不過這時修伊卻叫住了他們:“想去哪裡?”
“廢話,當然是把那個殺手挖出來了。”老酒鬼翻了個白眼:“難道坐等着讓人殺你嗎?”
“那不用去了,首先是你們找不着他,其次也沒那個必要。”修伊神秘地一笑,伸手捉住兩人肩膀:“我有足夠的實力應付他,你們就等着看我跟他鬥法吧。”
“……那應該是強效磁鐵。”重新回到廚師崗位的夜魅在冷靜思考後,得出了行動失敗的唯一結論,不過疑惑也隨之而來:“但他爲什麼會察覺到?又爲什麼會事先準備着這種東西?”。
答案自然只有修伊知道,夜魅很快就放棄了繼續思考,對殺手來說,想這些東西還不如組織下一次暗殺更爲實際,尤其在身份還隱藏得很好的情況下更該如此。
於是下一刻,夜魅的臉上再次浮起了濃重的殺機:
“既如此,只有另想辦法了。”
儀式結束後慶祝宴席便隨之開始,米伯特和菲莉絲立刻成了所有賓客爭相祝賀與關心的焦點,一方面是對能和菲莉絲乎分秋色的米伯特有着很大好奇心,一方面則是搶先巴結這位駙馬,多少先留下點好印象。
而“火焰空間”的成員對這種熱鬧場面都有點不太適應,在被賓客包圍之前就紛紛四散,按照個人喜好分成三組自由活動起來。
瑪麗嘉和蕾娜斯運氣稍微差一些,在脫離賓客包圍網前夕被菲莉絲一句“兩位女士請留下”絆住手腳,只能乖乖地走回去和這對新人交談。修伊和老酒鬼、虛空自成一組,不過他更想能自由活動,但剛見過“青絲縛”的兩人死活不肯離開他的身旁,他也只能半推半就地接受了這份心意。而貪吃的小七和倪劍則忠實遵從了自己的食慾,找了張擺滿美味佳餚的桌子就開始大嚼起來,那副連餓鬼都望塵莫及的饞相令在場賓客無不側目,其他同伴在注意到這點之後,都在心中不約而同地作出了“我不認識這一人一蛇”的決定。
而夜魅手捧着一盤烤乳豬,以送餐廚師身份再次走進宴會廳的時候,“火焰空間”在實際上已分成了二個距離遙遠的小團體,但在望見緊跟修伊一步不放的老酒鬼與虛空後,夜魅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
梅洛姆交給他的資料上沒有這兩人的詳細情況,但都在他們名字處打了個大大的“不好對付”標記以提醒他,現在虛空和老酒鬼如附骨之疽般跟在修伊身邊,讓他的下手難度無形間增加了不少。
唯有等一下再來,過一會也許會有機會吧。
夜魅輕輕走到一張桌子前把烤乳豬放下。抱着這種心態慢慢向宴會廳外走去。而就在這時。一個突如其來的事件使他又改變了主意。
原本坐在依路達克右手席位的蒂姆斯與站在身後的雷莎妮亞忽然交換了一個眼色,而後蒂姆斯也站了起來,與自己的女兒一齊深深地朝着華斯特王行了君臣之禮:“陛下,臣忽然想起一些私事需要處理,請陛下恩准臣與小女離席。”
“蒂姆斯卿何必這麼鄭重其事,請兩位參加宴會也不過是本王的私人請求。若有事儘管自便。不必勉強照顧本王的面子。”依路達克一口答應了他們的請求,不過在同時也對身旁的羅莉塔使了一個同樣意味奇特的眼神,後者馬上心神領會地悄悄後退,在蒂姆斯與雷莎妮亞擡頭前就迅速離開了宴會廳。
“謝陛下。”蒂姆斯似乎真有急事。告罪一聲便攜雷莎妮亞匆匆朝外面走去,不過在滿是賓客的宴會廳中,倒是沒幾個人注意到他們的匆忙離席。
修伊當然不包括在這“幾個人”之內,從宴會開始到現在,他的目光從沒離開克魯茲父女一秒,彷彿對他們抱着很大興趣一般,而在注意到蒂姆斯起身動作的一剎那,修伊的眼中立即閃過一絲冰冷而曖昧的笑意,而後趁老酒鬼沒注意地那瞬間,他悄悄捅了虛空一把:
“虛空,記得大會前我給你看的那份情報嗎?”
“哪一份?”虛空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有關‘人界國家聯合計劃’的那份,還記得其中所羅列的那一長串各國負責人名單嗎?”修伊不露聲色地提醒道:“你該還記得那些人名吧?”
虛空思忖片刻,接着眼睛一亮:“嗯,記得。”
“很好,那現在我給你一個任務。”修伊的手微微一指正告辭依路達克向外走的克魯茲父女:“跟上他們倆,確認他們是否要去見其他國家的負責人。”
“其他國家的負責人……”虛空凝神思索了一會,陡然神色大變:“殿下說的難道是她?”
“還會有誰,現在身處華斯特的不就只有一個嗎?”
修伊淡然一笑:“今天的宴會她沒參與,相信有很大可能是在準備會面,快去吧!”
“可是那個殺手……”虛空猶豫的話被修伊一把打斷,同時一張摺疊得整齊無比的紙條已塞進手中:“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嗎?”
“當然不,那我走了。”話已至此虛空也只能按照修伊的話去做了,但臨走前還不忘記擔心地叮囑了一句:
“但請千萬小心。”
修伊微笑點頭,目送着虛空消失在宴會廳的入口處,而後才重新將注意力轉回了宴會之中,但對在離廳前瞧見這一切的夜魅而言,這無疑是一個莫大的良機。
少了身爲劍士的虛空,剩下的老酒鬼即使再警惕也只有一個人,只要自己能小心行動,在這張麪皮的掩蓋下該能做到天衣無縫的暗殺。
這麼想的夜魅當即放棄了離開的打算,重新走回放滿菜餚的桌子旁,看機會截住了一名正準備將幾盤菜送往修伊那方向的侍從:“陛下那桌要一箱新開的紅酒,你到外面去拿進來,這些菜就交給我吧。”
夜魅現在裝扮的拉維是在飲食方面有絕對權威的廚師長,在宴席上的服務人員全歸他管轄,因此這名待從也不能例外,在乖乖地把裝着菜的托盤交給夜魅後,就疾步衝出了宴會廳。
“真聽話……也許梅洛姆說得對,權勢有時遠比金錢有用。”輕嘆一聲後,夜魅端着托盤緩步走向修伊,藏在托盤底的雙手中已悄悄地多出了兩支裝着不知名紫黑色液體的細玻璃管。
十步,五步,三步,修伊似乎是完全沒注意到緩緩靠近的夜魅,而是把關注焦點全放在了身旁老酒鬼的狼狽吃相上,不時發出幾聲嘲笑對方狼狽的輕微笑聲,一切似乎都很順利。
兩支細玻璃管的頂端各有一隻軟木塞,夜魅的拇指微一用力就將木塞頂開,輕託在管底的食指也在同時蓄勢待發,只要管口一移到正對修伊的方向就能隨時發力彈指,將管中的液體一滴不漏地震到距離極近地修伊身上。
不用太多。只要有一滴能擊中就足夠了。以這種同樣名列十大毒藥之一地“暗之玫瑰”的功效而言。只要一滴就能在瞬間穿透修伊身上的所有衣服,從肌膚直接將致命的毒素注進他的身軀內。
可就在夜魅走到與修伊幾乎零距離的地方,悄然彈指發動襲擊的剎那,前一刻還保持着觀察老酒鬼姿勢的修伊忽然動了,以一種非常敏捷地姿勢向後連連倒退幾步,射出的藥水以毫釐之差從他身旁掠過。無一例外地落到了他身側的水池板上。一陣常人難以察覺的焦臭味徐徐升起。
一瞬間,夜魅整個人都愣住了,被發現的恐懼感與失敗的挫折感同時侵襲着他的每條神經,令他一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但他所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修伊在連退幾步後並沒有把目光轉向他,更沒有大喊“抓刺客”這類敏感性極高的話,而是直直地盯着正鼓腮大嚼的老酒鬼,極其驚訝地說了一句:“老酒鬼,我不得不很遺憾地告訴你,剛纔有一隻蒼蠅飛進了你的飯裡。”
“……呸!”老酒鬼的咀嚼動作立刻中止,接着滿口的飯菜都被忙不迭地吐了出來,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這些嘔吐物上:“在哪裡?”
修伊一邊嘆氣搖頭一邊拿起桌旁的一雙筷子,輕而易舉地從穢物中挑出了一個小黑點,而且令老酒鬼當即面色發綠的是,筷子尖上所夾的居然並非一隻蒼蠅,而只有半隻。
“嘔……”老酒鬼立即找到最近的垃圾桶,對着裡面大口吐了起來,而夜魅直到此刻才重新鎮定下來,因爲從情況判斷,剛纔的事情該只是偶然。
“抱歉,我同伴的醜態令您受驚了。”修伊望着神色未定的夜魅微微一笑:“我替他向您道歉。”
“不,沒什麼,在下還有工作,告辭了。”驚魂甫定的夜魅雖慶幸沒被發現,但藏在托盤下裝着“暗之玫瑰”的玻璃管已是空空如也,這次刺殺顯然無法繼續下去,他也只能老老實實地幹回本職工作,向修伊告罪一聲之後,夜魅有點懊喪地經過他身旁朝該送菜的桌子移去,再沒有興趣回頭望這個第三次刺殺不成的目標一眼。
可就在他經過修伊再旁後的剎那,一個小黑點悄悄地從修伊拿筷子的手指縫隙間滑落,赫然是筷尖上蒼蠅的另一半軀體。
克魯茲父女走出宴會廳,來到皇宮門前時一輛馬車早已等候多時,兩人一上車就把車廂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好像有什麼不想讓人知道的事,而就在馬車開出後不到十秒,一輛同樣式樣的高級馬車從皇宮一側的銜角處緩緩發動,悄悄地跟在了克魯茲父女的馬車後面。
虛空在走出宴會廳的那一刻,剛好目睹了兩輛馬車的先後離去,他並沒有馬上跟上去,而是沿着馬車馳去的方向慢慢地走着,直到望見馬車快要消失在街道盡頭、且沒人注意自己的瞬間,他的腳步才陡然加快,有如雷電一般朝着目標追去,轉眼間人影就融人了沉沉夜色之中。
經過一陣催心裂肺的嘔吐,老酒鬼的臉色只能用“面無人色”來形容,而且盤旋在心中的噁心感久久揮之不去,好像那半隻蒼蠅還卡在喉嚨裡一樣。就在這一刻,他決心以後吃飯絕不狼吞虎嚥,萬一實在餓極了必須要這麼做時,也首先要確認身邊沒有修伊這類很喜歡“好心提醒”的人士存在,至少不知道真相遠比知道要好。
不過他卻想不到,修伊自始至終都對他隱瞞了真相,除了掩飾一些他想隱瞞的事情外,只不過是想看他受罪罷了,而且直到陷害了他的此刻,還有閒心思跟他講一些混賬到極點的安慰話:“別擔心,不過是蒼蠅而已,比起渾身是毒的毛毛蟲,蒼蠅可是富含蛋白質的高營養昆蟲,吞上一兩打也不會死的。”
“你倒是吞上一兩打試試啊!”老酒鬼的怒吼幾乎把修伊的耳膜震破,不過被如此責難的人反而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並裝出被對方氣勢所震懾的樣子就勢後退兩步,剛好遇到了夜魅射錯的“暗之玫瑰”所在處,衣袖中寒光一閃,一支極其微小的橡皮吸管非常準確地落在了那灘正在向地板下滲去的紫色液體上,將一部分液體恰到好處地吸附在了吸管中。
“有必要我會專門研究,但那是以後的事,蒼蠅上餐桌畢竟是一件食物分類領域的大事,不得不謹慎……啊!”修伊一邊賠着笑臉解釋,一邊從口袋中拿出一塊手帕裝着要擦汗的模樣,然後又故意“不小心”將它掉落,並剛好落在那支橡皮吸管上將它蓋住。
一個順理成章的彎腰動作,再加上手指間極輕微的小動作使然,掩蓋在手帕中的吸管在神不知鬼不覺收回了修伊手中,從衣服內袋並列擺放的幾個小瓶子中選出一瓶藍灰色的液體,在老酒鬼莫名其妙的眼光中,修伊將手帕中的吸管露出,將一滴藍灰色液體滴了過去。
一道非常微弱的白光亮起,吸管在剎那間癟成了一塊,就好像被非常大的力量擠壓過一般,而老酒鬼也已認出了修伊所用的藍灰色試劑是檢測哪一種毒藥,更對其後發生的反應感到驚駭無比:“……是‘暗之玫瑰’?”
“嗯,有機類別,滲透型高效神經毒藥,提取自魔界毒花‘雪雷拉玫瑰’的紫黑色濃縮液,外號‘暗之玫瑰’。”修伊說了一句正經話後再次開起了玩笑。“想不到華斯特皇宮內會把這種東西亂放,幸好被我發現,不然要被其他客人無意中碰到就了不得了。”
老酒鬼沒好氣地扁了扁嘴,對修伊的無聊玩笑他實在是沒有辦法,“暗之玫瑰”是極其稀有的珍貴毒藥,在三界的黑市價在每克五百銀幣以上,先不說華斯特皇宮沒必要收藏毒藥類的物品,即便有也不會把這麼珍稀的東西擺在人來人往的宴會廳中,修伊所做的推論一聽就知荒謬得可笑。
“這次你知道是誰做的嗎?”老酒鬼警惕地望望在四周穿梭交織的人們,悄悄問了修伊一聲。
“知道,不然我已是一個死人了。”修伊微笑着把吸管包進手帕中,再將它們一起丟進了身旁最近的垃圾桶內:“就是剛纔經過我們身旁的廚師。”
老酒鬼眼中殺機大熾:“那你爲什麼不馬上告訴我?若換我,絕不會放他活着離開一步的!”
“我想看看他還有什麼手段,第一次用弩弓,第二次是‘青絲縛’,這次則是‘暗之玫瑰’,我倒很想知道,一個殺手到底能在對單人的刺殺中用上多少方法。”修伊的目光隨着人羣中的一個身影緩緩移動,脣角的微笑似乎充滿期待:“這不,他好像又來了。”
老酒鬼訝然朝修伊所望方向看去,而後他就看到了手捧一杯紅酒,正在慢慢走近兩人的夜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