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正該着劉涌值班,下午下班時他扛個紙箱子去了劉寶貴辦公室,“所長,別走了,我整了倆菜,咱喝兩盅吧。”劉寶貴知道又是爲毛永的事,有心回絕,但看到劉涌從箱子裡拿出兩瓶茅臺擱桌上,他兩眼放了光,把到嘴邊的“不行”嚥了回去。
劉涌又從箱子裡陸續拿出燒雞、香腸、鹹鴨蛋、薰魚等下酒菜,兩個人在辦公室喝上了。一開始誰都不說話,只悶着頭喝酒吃肉,漸漸地開始談工作,後來又說起各自的家庭、以前的經歷,再後來海闊天空、雲山霧罩不知所云了。但是倆人誰都沒提毛永的事。
二人都是好酒量,不知不覺中兩瓶茅臺見了底,已是晚上八點半多,倆人看去都已醉眼朦朧。這時劉涌點上一支菸,突然變得醉意全無,他輕聲說,“劉所,這酒咋樣?”
劉寶貴看上去有點撐不住,靠在椅子後背上閉着眼含含糊糊說:“好啊!真夠勁,我這是頭一次喝茅臺呢。”
“想不想天天喝?”
“做夢都想啊。”
“其實您只要高高手,放毛永一馬,想喝茅臺那還不是小意思?”
劉寶貴突然把頭擡了起來,目光炯炯,剛纔那一臉的醉意一下子也都不見了,他似笑不笑,“喝茅臺可以,放人免談。”
原來兩個人都是在裝醉。
劉涌和劉寶貴對視了幾秒鐘後,忍不住都是一個莞爾。只是劉寶貴沒有注意到,劉涌臉上在笑,眼睛裡卻閃爍着陰狠的光芒。
劉寶貴站起來,“天不早了,家裡還有一攤子事兒,我可要先走。”
“不忙!不忙!”劉涌按住劉寶貴,“我去打壺開水,你喝杯茶醒醒酒再走。要不你開摩托車也不安全不是?”
劉寶貴想想也對,加上他確實口渴,就沒再堅持。
劉涌提上暖壺出去後,先到值班室撥了個電話,撥通後他只說了一句“準備動手”,就把電話掛了,這纔去鍋爐房打了開水。回到辦公室,劉涌把茶泡上,兩個人又聊了半天,劉寶貴這才起身回家。
劉寶貴出了派出所往西而去,拐上了保工街。那時保工街屬於城鄉分界線,有段幾百米的地方沒路燈,當劉寶貴走到這一段的時候事情發生了。其時毛天哲已經領着三個人埋伏在那裡,他們看到一輛偏三過來,約莫着是劉寶貴,於是把準備好的一根繩子橫攔在路中間。等劉寶貴發現時已晚了,基本上沒做出反應便摔下了車,偏三歪歪扭扭向前衝了幾十米才停住。
毛天哲一夥衝上去圍住劉寶貴一頓磚頭,停下時,劉寶貴一動不動躺那裡,已是出氣多進氣少。毛天哲扔了磚頭,上前把劉寶貴的槍搜出來。他擺弄兩下,打開保險,“咔嚓!”推彈上膛,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劉寶貴腦袋便要摟火。這時候有人喊了聲“慢着!”黑影裡一個人走過來,是劉涌。剛纔他一直在旁邊看着,見毛天哲要開槍,這才制止了。他從腰裡抽出一把藏刀扔給毛天哲,“別開槍,用這個。開了槍要往省裡上報,那就成大案子了。”
毛天哲掂量着刀正要下手,劉涌又說:“扎心髒,把刀留在上面。”
“爲啥?”毛天哲說。
劉涌陰陰一笑,“這是把藏刀。瀋陽道上誰不知道啊,王二小隻用藏刀。這麼大個事,總要有頂缸的吧?”
毛天哲咕噥了一句,沒再吱聲。
黑暗中若隱若現的一道光華閃過,藏刀“撲!”一聲****了劉寶貴左胸,直至沒柄。
劉寶貴身子劇烈抖動幾下,不再動了。毛天哲招呼一聲,說快撤。劉涌又把他喊住,讓他留下把刀。毛天哲抽出把匕首遞給劉涌,問道:“還不快走?還要整個啥?”
劉涌揮揮手,催促道:“你們抓緊走。別管我。”
毛天哲他們分散開鑽進小衚衕,眨眼工夫沒了影。
劉涌握着匕首,先把自己左手劃了道大口子,又在胸口劃了一道,警服也割破了,鮮血很快染紅了他半邊身子。最後他狠狠心,在自己小肚子上又紮了一個最多三公分深的口子。然後他把劉寶貴搬進了偏三鬥裡面,一手捂着肚子上的傷口,一手勉強駕駛着摩托車向附近的第五人民醫院駛去。
到了醫院,劉涌把劉寶貴抱進急診室,喊了聲“救命”,然後就一頭栽倒在地,暈了過去。其實他根本沒事兒,只不過裝裝樣子而已。
鐵西分局和西郊派出所很快知道了消息,都派人趕了過來。這時候劉涌已躺到了病牀上,臉上全是血,上身纏滿繃帶。他一邊向刑警隊的人述說他早編好的那套瞎話,還不時裝出痛心的樣子,詢問着劉寶貴的情況。到了十點半多,分局的幾個主要領導都到了,因劉寶貴還在急救室,便都去了劉涌病房先看看。幾個領導問了劉涌一些情況,又研究案情,着手佈置破案。這時一個大夫過來說,劉寶貴已經暫時脫離了危險,只要能挺過今晚,保住性命應該沒有大問題。
聽了這話劉涌差點喊出聲來,他說什麼也不信劉寶貴還活着。心想那一刀明明插在了心臟上,難不成還真能搶救過來?
畢竟是做賊心虛,雖然滿腹疑問,但除了裝出一副高興的樣子,劉涌終究也沒敢探問劉寶貴爲什麼沒死。一直到三天以後,他才從來探望他的同事嘴裡知道原委,原來劉寶貴的心臟生在右邊,乃是一個右心人。毛天哲那一刀只是刺傷了肺葉,並沒有當場致命。
又過了幾天,毛新華和毛永一起來醫院看望了劉涌。毛永是劉寶貴被伏擊後的第二天出來的。一番寒暄,毛新華說小劉你真夠意思啊,這次爲了我家小永可真是兩肋插刀了。
“哪裡!哪裡!”劉涌謙遜着,“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嘛!當時既然答應了您,我就是豁出這條命也要把小永撈出來的。”
毛新華點點頭,說道:“多了我也不說,以後你有事儘管找我,但凡我能辦到的,一定幫你。”他說着拿出個檔案袋遞給劉涌,又說道:“這是三萬塊。”
這時劉涌不再謙遜,坦然接過了錢。
劉涌的傷都是皮肉傷,十來天工夫便痊癒了,可他一直賴着不出院,因爲他看上了這裡一個小護士。那護士名叫白潔,年方二十,剛從護校畢業兩年,模樣身材都是第一流,劉涌自從見她第一面就動了心。但白潔對劉涌並無好感,基本上不怎麼搭理他。不過劉涌不死心,仍舊發動着一浪高過一浪的攻勢。
某天他又邀請白潔出去吃飯,白潔也是實在厭煩了劉涌,當着許多人的面大聲告訴劉涌說她有男朋友了,請劉涌自重,不要再糾纏。劉涌鬧了個灰頭土臉,自覺糾纏下去也確實沒意思,當天便出了院。他人雖然出了院,心裡卻暗暗發誓,一定要把白潔搞上牀。
好色,是劉涌一輩子的弱點。許多年後,他成了腳踏黑白兩道的大富豪,最終卻栽在了一個女人手裡。
毛天哲自從襲擊劉寶貴後,找地方躲了一陣子。後來聽說劉寶貴沒死,懸着的心放下了,又開始在社會上惹事生非。
毛天哲混黑道和其他人不一樣,家裡有錢有勢,他沒有必要通過黑道搞錢,他混黑道純粹是好勇鬥狠。當然,沒有誰生下來就是壞人,毛天哲走入黑道也是有原因的。十幾年前“文革”剛剛結束時,他父親毛新華蹲過幾年冤獄,那時毛天哲正好上中學。
家庭鉅變,直接導致了毛天哲變成了一個殘忍兇暴的人。某次他因一件小事,把老師打成重傷致殘而輟學,便索性混跡社會,整天打打殺殺,漸漸名氣叫響了,周圍也聚集了一幫子人。被抓進去之前,在鐵西區他已是黑道上的頭號人物。
如今毛天哲放出來,以前那幫子弟兄慢慢又聚到他身邊,他開始琢磨着要搞點事兒,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給弟弟毛永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