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裡拎着的燒雞和白酒遞過去,老姥娘接過的時候我給她使了個眼色,她眼睛一亮,接着招呼我道:“這孩子,來就來唄,拿啥東西啊,趕緊炕上坐,老姥娘給你拿一副碗筷去,你陪你老姥爺喝點兒!”
我趕忙擺手:“不用不用,我這次過來就是來給老姥爺道歉來的。有些事兒不是我能做主的,所以老姥爺也別生氣,我回家我媽就給我說了,我這不特地過來看看老姥爺和老姥娘麼。”
老姥爺撇着嘴,放下筷子,衝老姥娘一擺手:“金子的東西你也敢拿?送回去!”
老姥爺這麼一說,老姥娘立刻爲難起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姥爺,老姥娘眉頭一皺,埋怨老姥爺:“你跟個孩子勁兒勁兒的幹啥?”
老姥爺眼睛一立:“我那是跟金子嗎?我不是……算了,金子上來陪老姥爺喝一杯!”
老姥娘一看老姥爺態度轉變,這才轉嗔爲喜,拿着燒雞去外屋撕出來一盤子,給我們端了上來。
我還驚訝於老姥爺爲什麼態度忽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不經意的看向門口,發現黃天愁正拿着大刀刮腿毛呢。
我翻了個白眼兒,好麼,這是土匪還是強盜啊?
老姥爺給我倒了一杯屯裡自己釀的高粱酒,我抿了一小口,頓時一趟火線燒到了胃,我呲牙咧嘴的問老姥爺:“這酒多少度?”
老姥爺笑笑:“也就六十多吧。”
“也就?!”我夾了一顆花生米放在嘴裡一頓猛嚼:“老姥爺你每天都喝嗎?”
老姥爺點點頭:“一天三頓酒,頓頓不離手。”
“你老姥爺這是看你來看他,這又高興了。你看他那樣吧!”老姥娘在一旁笑着說道。
老姥爺拿筷子往桌子上一顛,衝老姥娘吼道:“老孃們兒知道個屁?餵豬去!”
老姥娘一邊下地一邊給我打眼色:“別讓你老姥爺喝太多,他喝多了話就多,磨嘰起來沒完!”
“滾犢砸!”老姥爺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老姥娘轉身出了裡屋,去外屋地忙活起了豬食。
老姥爺這才一頓手中的酒盅,眼睛裡面精光四射的問我:“金子,小家巧鬥不了老家賊,你今天可不是來跟老姥爺賠禮道歉來了吧?”
我輕輕一笑,夾了一塊炒雞蛋,問道:“老姥爺,那您說我是幹嘛來了?”
“你幹嘛來了?”老姥爺“嘿嘿”一笑:“俺猜你是奔着管閒事兒來的。”
“哦?”我笑道:“這屯子誰不知道你,我哪敢管這屯子的閒事兒啊?”
“金子,你就別磕磣老姥爺了。”老姥爺笑道:“從你這小嘴兒裡說出這話,俺聽着不得勁兒,俺家的堂子你都給封了,俺在你眼裡算個溜溜啊?”
“別介啊,老姥爺你要這麼說,那這飯我可吃不下去了。”我一臉爲難的跟老姥爺說:“我今天確實就是過來看您的!”
“別忽悠老姥爺了,你家那倆仙家就在門口衝俺冷笑,俺還不知道咋回事兒麼?”老姥爺說:“雖然俺堂子封了,可那不是不讓看事兒的麼?俺家這老仙家這不還在麼?俺還能啥都不知道咋的?”
我裝作不經意的擡頭四處瞅瞅,沒有發現老姥爺家的保家仙在外面啊,難不成……我把眼睛瞄向我老姥爺的身子,上下一打量,我頓時吃了一驚,一條毛茸茸的尾巴從我老姥爺的屁股底下伸出來。
操,是胡家!這根本不是捆竅,這連附體都不是,這是要佔了我老姥爺的身子!
我眉頭一皺,心裡各種想法蜂擁而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我老姥爺知道不知道?他家的保家仙怎麼能幹這種事兒?
我決定先探探我老姥爺的話!
“老姥爺,少喝點兒吧。”我斜楞着眼睛瞄着他道:“喝多了不單單是話多,還容易把尾巴露出來。”
我話音剛落,老姥爺屁股底下的尾巴“嗖”的一聲縮了回去,而老姥爺卻像毫無察覺一樣,自顧自的又喝了一口,說:“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就靠這點兒玩意兒頂着呢。飯可以不吃,但是酒不能不喝,少喝一頓吶,俺沒準兒就過去嘍!”
我尷尬的笑笑,跟他說:“老姥爺說什麼呢?喝多了說胡話了吧?”
老姥爺擺擺手,跟我說:“小金子啊,難得咱爺倆兒能湊一桌子喝酒。有些話跟你爹說不了,你爹不信咱這玩意兒,跟你娘說呢?你娘又是個女娃娃……”
我插了一句道:“女的怎麼了?我媽可是信這個。”
“老孃們兒都是頭髮長見識短。”老姥爺舌頭有些發直的說:“有些事兒跟她們掰扯不明白,咱爺們兒心裡有數就行,別跟女的啥都說,糟心!”
難怪老姥娘會把我當成救命稻草呢,老姥爺這大男子主義有點兒太強烈了,連話都不說,那兩口子在一起過着啥意思了?
老姥爺依然自顧自的說道:“金子,你說老姥爺喝多了是不?可俺心裡頭亮堂,俺知道,俺要是不喝這口酒,那俺興許睡睡覺就沒了。有多少等着領俺走的呢?這院裡院外的都等着俺呢!”
我聽他說得有點兒瘮人,湊到窗臺前邊,趴着向外看了看,然後回頭跟老姥爺說:“老姥爺,你糊塗了吧?我咋沒看着院裡院外有啥東西要帶你走呢?”
老姥爺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也不回頭,夾了一口菜,邊嚼邊說:“金子,你懂個六?大白天的能讓你看見?你知不知道你上個老姥娘天天晚上來看俺?趴俺耳朵邊兒上說要帶俺走?俺那唯一的兒子啊,夜夜往俺懷裡頭鑽,俺敢摟嗎?俺拼命的的往被窩外面踢啊,那就跟踢冰溜子似的,拔拔涼啊!”
我日啊!我還當這兩位是來嚇唬老姥孃的呢,聽老姥爺這麼一說,敢情是來接他的!
我皺着眉頭問他:“老姥爺,這是咋回事兒啊?他們來接你?你那倆老仙兒呢?你家老黃兒道行不低啊!”
“金子?”老姥爺猛地一回頭,我擡頭跟他對視一眼,嚇了我一大跳,他的五官聚攏在一起,嘴還揪揪着,分明就是張狐狸臉!多虧我手快把嘴捂上,要不然非叫出聲來不可。
就在這時,老姥娘從外屋進來,我生怕她看見老姥爺現在的樣子,那她不得嚇個好歹的,可我看去,卻又被她嚇了一跳,老姥娘一臉邪氣,衝我“嘿嘿”賊笑,尖着嗓子問道:“你們爺倆兒還吃不吃啥了?”
我靠!這老兩口怎麼回事兒?!我一下子從炕上跳起來,看了看坐在炕桌上喝酒的老姥爺,又看了看倚着門框子上的老姥娘,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老姥爺衝老姥娘揮了揮手:“一聽着唸叨你就穩不住,趕緊餵豬去!得了巴瑟的!”
說完,轉頭衝我“嘿嘿”一笑:“金子,害怕不?”
說不害怕那是扯,這倆都跟老妖怪一樣了,可黃天愁和胡飛雪卻是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我再一琢磨,黃天愁就能力壓他家保家仙一頭了,何況今天來的不光是我的報馬,我堂營通幽使也來了,就是不知道在哪兒藏着呢。
我有後援啊,我有預備役啊,所以我搖了搖頭,強作鎮定的說:“不害怕,老姥爺,你這到底是怎麼了?”
“做買賣呢唄。”老姥爺自嘲的笑笑:“俺把俺的身子和你老姥孃的身子都借給了俺的仙家,俺的仙家保着俺倆長命百歲,你說這買賣划算不?”
“這……”我一時語塞,看起來雙贏,可我心裡明白,這根本不會那麼簡單,仙家佔了人的身子要幹嘛?借體修行的我知道,但是也不是這麼個借法,這都不是借了,這是佔啊!
老姥爺說:“俺這一輩子啊,壞事兒做的夠多,好事兒反正也有點兒。好不容易置辦下這麼個家業,咱捨不得扔下。俺無兒無女,只好自己享受了。可惜這人老了,麻煩也就全都找上來。想當年俺年輕的時候,哪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敢來俺這當院兒裡面瞎晃悠?更不敢邁進咱家門檻子半步啊,可現在倒好,啥玩意兒都能進俺家,嚇唬俺。俺知道,這是俺老了,陽氣兒不足了,所以纔來熊俺,想給俺領走。可是俺能遂了他們的意嗎?俺還有招,俺有這傢伙啊!”
老姥爺拿起酒杯衝我晃了晃:“這玩意兒可是好東西,不但能給俺補點兒陽氣,還能讓俺的仙家佔了俺的身子來修行,這多好?俺的仙家就是鎖俺魂兒的將軍鎖,只要俺仙家在,誰都領走下去。金子,你說俺這仙家中不中?”
我不置可否的問他道:“老姥爺,你跟我說這些幹嘛呀?不只是閒聊吧?我看你還有別的意思吧?”
老姥爺點了點頭,笑着說:“俺是故意的,你今兒個擁護啥來俺心裡頭明鏡兒似的。別忘了你老姥孃的身子裡頭有俺的老黃兒,剛纔你都說了,那老黃兒道行可不低,所以她那點兒破事兒還能瞞得住俺?”
我點點頭,跟他說:“老姥爺,那你要是知道我來的目的,你就能明白,我是來幫你的。我把要領你走的前個老姥娘和你那孩子打發走,你不就清靜了麼?”
“不中!”老姥爺大手一伸,跟我說:“這是俺的事兒,你不用管。吃完了酒,你就走。沒車俺套馬車都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