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心中淒涼,縱使陳帝國的局勢已經崩壞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袁術依然不能說喪氣話。
他有最後的堅持,也必須要有最後的堅持。
“郭賊雖然有十萬大軍,但是他們所需要的糧秣將十分巨大,天寒地凍,郭賊難道還能繼續堅持嗎?郭賊難道還能堅持到轉暖嗎?十萬人的後勤,必將拖累郭賊,而我軍只需要堅守三個月,必然獲得勝利!”
袁術舉起了酒杯:“眼下局勢危急,但是有陸、紀、橋三位將軍爲孤鎮守壽春,鎮守天子之都,以壽春城牆之高大堅深,郭賊縱有雄兵百萬,也不可能攻破壽春!
諸君,局勢危急的時候,才能看出真正對天下有用的人到底是誰,到底做了些什麼,孤相信,三位將軍和諸君都將是我陳國最有用的人才,孤所希望的一切,你們都能辦到!來!滿飲此杯!”
城外的郭鵬率領大軍歡慶新年的時候,袁術也舉起了酒杯,對着自己心思各異的『忠臣良將』們說出了自己的期待。
並且期望他們可以迴應自己的期待。
這可能嗎?
或許吧……
當然,這注定是一種奢望。
建國不到半年的陳帝國迎來了最後時刻,最後的時刻,這些曾經的忠臣義士們紛紛開始了自己的謀劃,願意爲袁術而死的人雖然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和不願意死的人比起來,必然是少數。
袁術希望所有人都能爲自己而死,或許只是一種美好的幻想。
壽春城攔不住郭鵬的步伐,也攔不住新時代的到來。
興平三年元月一日,歡慶一整晚的郭軍士卒們被允許休息,很多人矇頭呼呼大睡,養足了精神。
興平三年元月二日,休整數日吃飽喝足精神飽滿的郭軍士卒重新開始了攻城。
這一次,他們更加兇猛,更加士氣高昂鬥志昂揚,各種意義上都想是重裝上陣一樣的兇悍,果決,進攻犀利無比。
而與之相對的,則是疲軟無力的陳軍守軍,陳軍將士在大年夜只得到了吃熱食的待遇,比起之前啃生冷的乾糧,大年夜裡,至少可以吃口熱乎的,暖暖身子。
也就是那麼一會會兒,一樣吃不飽,一樣餓不死,一樣渾身無力。
卻還是要竭盡全力使用守城器械和龍精虎猛的攻城部隊對抗。
幸虧壽春城牆高大堅深,對於他們來說,這是唯一的優勢,脫離了這個優勢,他們將瞬間潰敗,陳帝國將瞬間破滅。
一堵城牆是最大的也是最後的依仗。
陸勉盡了最大的努力維繫城牆的防禦,爲此將城內幾乎所有可以使用的物資都用來守城,私兵部曲沒收了還不止,還要把各家各戶的大門拿去抵擋箭矢。
不止如此,還要拆屋子。
包括尋常黎庶家在內,連豪門大戶家裡多餘的屋子都要被拆掉,只要不是用來睡覺住人的屋子,都要在緊急狀態下被拆掉,然後得到的石料木料全部都要被運上城牆用作守城兵器。
總而言之,依靠手上的權力和袁術的信任,陸勉將整座壽春城都當作了守城兵器。
城中的一切,除了皇宮之外,全部都是可以使用的。
爲了做出表率,他第一個拆掉了自己家裡的房屋,只留三間用來睡覺,其餘的全部拆掉,一點也不留,石料和木料被運上城牆守城。
袁術得知以後大加讚美陸勉,賞賜陸勉金銀無數,陸勉則請求袁術把這些錢賞賜給士卒,鼓舞士氣。
袁術這次不反對了,照做,於是士兵得到了小小的鼓勵,多少有了一些士氣。
陸勉讓袁術高興,並且鼓舞了士兵的士氣,卻沒有把那些家中房屋被拆且受到極大損失的官員、大戶當一回事,把他們和黎庶一樣對待,拼命索取,毫不留情。
黎庶習慣了,不知道怎麼反抗,所以面對陸勉的行爲也只能麻木的接受。
但是其他的豪強和士人們原本是剝削者,現在一下子成了被剝削者,對陸勉那是恨得牙癢癢,更是惱恨袁術。
一座城養一個土皇帝,還要被他這樣殘酷的剝削,他們這些原本的剝削者怎麼可能受得了?
於是這羣本來就不想支持袁術的人產生了異心,整天都盼望郭鵬快點打進來,好解放他們。
但偏偏陸勉調兵遣將應對得體,郭鵬的攻城進度不夠快,不能讓這些渴望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父老鄉親』滿意,他們焦躁之下,就逐漸產生了新的想法。
陸勉是壽春城裡的擎天柱,是袁術最大也是最重要的支持者,只要沒有陸勉,壽春城還能堅持下去嗎?
於是在某些有心人的暗中聯絡號召之下,一羣有心人聚在了一起,開始了秘密商談。
有僞陳帝國的官員,還有一般的豪強大戶,也有士人,他們拋開了往日的恩怨,爲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聚集在了一起。
“不如,我們做的乾脆一些,直接派人刺殺陸勉,如何?”
大家羣策羣力,各抒己見,最終,有人提出了這樣的一個建議。
一羣有心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對此表態。
然後裡面最『德高望重』的幾名白首老者互相看了看,沉默了一會兒,爲首一人緩緩搖了搖頭。
“不說別的,陸勉本身是武將,刺殺難度極高,成功還好,一旦失敗,陸勉必然大怒,袁公路也必然大怒,他們必然大索全城,眼下,我等沒有可以保護自己的力量,一旦被他們發現,我等皆死無葬身之地,不妥,不妥。”
大家都認爲老者說的有理,於是刺殺計劃被駁回。
“那該怎麼辦?難道就這樣坐以待斃嗎?陸勉那匹夫還會做什麼,我等誰都不知道,他要我們的私兵部曲,要我們的錢,要我們的房子,接下來說不定就該要我們的命了!”
提出刺殺計劃的那個中年人一臉的悶悶不樂。
老者還是搖頭。
“就算如此,也不能一殺了之,除非你能保證成功,否則刺殺就是在送死,做事情要講究方式方法,否則我等和袁公路有什麼區別?而且不說別的,眼下,我等可都是陳的順民,漢之叛逆,若不做些什麼,洗清污名,郭子鳳一樣不會放過我等。”
這話說的中肯,大家都連連點頭,覺得老者說的對,想要詢問一下具體洗清罪名的辦法,老者沉思片刻,看向了周圍幾名袁術朝中的官員。
“諸位要發揮自己職位上的便利。”
老者眯起了自己的眼睛:“袁公路把大權交給陸勉,他真的放心嗎?越是危難時刻,越是心懷疑慮,這纔是人之常情,袁公路眼下全仰賴陸勉來守城,若是陸勉有了異心,想要打開城門,袁公路不是死無葬身之地嗎?”
老者說着說着,陰惴惴的笑了出來。
一羣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明白了老者的意思。
於是他們一起露出了笑容,他們明白了老者的意思。
陸勉成了袁術的擎天柱,但是袁術真的信任陸勉嗎?完全不懷疑嗎?
那可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