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在一家地下賭場的門口站住,她擡頭看了看頭頂的招牌,遲疑又篤定地走了進去。這裡有闕薇的痕跡,但她卻不明白那位小公主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她四處尋找着。
賭場的偏西位置,闕薇穿着荷官的制服坐在一張賭桌前。她隨意的將長髮攏起,然後熟稔地拋注下注,她看向對手的眼神,沉靜如一汪雪,讓人升起一種冷冷的距離感。她的嘴脣,像兩片緋紅的花瓣柔美地貼在一塊兒,說不說話都是一場戲,值得人那樣關注。偶爾,她會在對手思考的間隙,捋捋頭髮,然後託着下巴,睫毛下垂地注視着對手。那樣的畫面,像貴族的小姐戴着冷豔的冠,不經意地注視着階下被人供奉來的玩物。
終於,這場遊戲該結束了。闕薇嘴角微微畫出一點弧度,兩根手指夾着一張讓對面的人面容慘淡的牌,用不疼不癢的語氣說:“你已經沒錢了。”這是賭局開始到結束以來,她說得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四周人唏噓,闕薇站起身,鬆開頭髮,然後走開。所有人都望着她一頭黑瀑布的頭髮自覺的避開一條路。有些人看向她的眼神甚至摻雜着羨慕。可是,這有什麼好羨慕的,這樣的日子她已經過了八百多天了。她再美麗也不及在大街山奔跑的年輕姑娘身上的一絲活潑生息。當她走過某個人身邊時,身體頓了頓停下來看向那扇小窗子外的陽光。隔着一個人,愛麗絲確定這就是她要找闕薇,她恨不得立馬撲上去,可是闕薇渾身的氣息和她如今的眼神,讓愛麗絲止住了所有瘋狂的念頭。闕薇一定出了事!可是,是什麼事讓她變成了這樣?
九點半黃金劇場開場的時間,皇后與小丑的沙漏瓶再次顛倒。闕薇被人一巴掌甩在地上,力道重的讓她眼前只看得見星光。好幾秒過去後她才能正常視物,剛能看見東西就又捱了一巴掌,爬起來一點的身體又甩向另一邊,這一下她真的吃不消了,頭有點暈眩。她忍住一腔的憤怒,狠狠得盯着地毯上某一處,似乎有火苗在那一處亂竄!
“給老子起來!操蛋的娘們兒,這麼挨不起打還次次反抗!操!”一名粗狂的中年男子醉醺醺地蹲下,然後齷齪地笑出一口大牙,“不過你倒是次次讓老子怎麼看都看不膩,來,今兒個我高興,讓老子發泄個痛快!嘿嘿嘿……”
闕薇眼裡的華麗燈光都變成了不真實的光暈,她很清楚自己的下場,很快就會衣不遮體,任人**。只要關上那道紅木門,不管她多麼璀璨多麼輝煌過,在那之後,污泥會肆意的裹住了她的光芒鋪滿她身體的每一寸,她纔是那個被人敬上的玩物。
但她這樣的人是從來都不會認輸的,哪怕要暫且低頭都不行。不管是在哪裡,是以前還是現在。她總是保持着一份傲氣苟活。她要活下去,就算是帶着一身骯髒。她只要活着就有反擊的能量!可是——
這樣的日子,我過夠了!!
隨着闕薇心底的這一聲吶喊,一把尖銳的刀埋入壓在她身上的那名男子身體裡,鮮血濺了闕薇一身。闕薇渾身發麻的能清楚地感受到流淌在她皮膚表面的血液裡那一份從身體裡帶出來的溫熱,她沒有驚嚇沒有恐懼,只是片刻的震愣之後一種莫名的快感迅速吞噬了她跳動的心!她嘴角帶着笑地推開那名面容扭曲,張嘴卻再也喊不出任何呼救的男子,一切就好像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刺裸着身體站在愛麗絲面前,身上還帶着一片鮮紅色,那畫面,美而詭異。
愛麗絲看着這樣一個闕薇依舊隆重而認真地伸出一隻手搭在肩上,微微一鞠躬,說到:“我回來了——!”
時間好像在那一刻定格,熟悉的畫面割開闕薇塵封已久的回憶,那些密密麻麻的往事全都撲向她。闕薇看着愛麗絲,盯着她看了很久,終於撲進她的懷裡大哭起來。“你個混蛋,你說過立下契約你就再也不會離開我的!你怎麼這麼久纔回來,我還以爲你再也不會回來了……啊……啊——!啊——!”那一聲聲淒厲的尖叫爆發着闕薇這幾年來的痛苦、掙扎、不甘、怨恨與期盼……它們像密封袋裡腐爛已久的物體,所有鼓脹的氣體都隨着那一把刀“哧——”的一聲得到了解放。
愛麗絲溫柔地抱着闕薇,一遍遍微笑的安撫她:“好了,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好了……”地上她們的剪影融爲一體,溫柔又堅固的姿態。
闕薇大哭一陣後便暈厥了過去,當她再醒來的時候愛麗絲已經給她換上了乾淨的衣物,她身上的陳年舊傷全都好的不露痕跡。一切的變化似乎都在極力向她證明着自己的新生。可是,一個人身上如果沾上了污點擁有了缺陷,所有的重新開始都不會意味着新生,而是——意味着這個人將要反抗出擊!
當初所有給我一刀的人,現在我的心裡還滴着血,我的身體正在蓬勃,你們,都將要迎來自己該有的那一份罪有應得!闕薇擡頭看了眼天空,她曾經一度很想看看天,這個願望,終於實現了。我,闕薇,終會得償所願。
愛麗絲站在她的身旁,夕陽般的眸子沾染了單純喜悅的色彩。良久,她問闕薇:“你打算怎麼做?”闕薇回頭衝愛麗絲笑了笑,笑得無比絢爛卻沒有溫度,她伸出自己冰冷的手在愛麗絲臉上輕拍了兩下,“很快,你會知道的。我的愛麗絲。”餘暉灑在她們身上,兩個人的身影都被鍍上一層金黃。愛麗絲的眼睛越發美得發亮——。
而闕薇的美在被解救之後變得更加猖狂,她似乎迎來了人生中又一個脫變。第一次的變故讓她狼狽不堪,第二次她將全力出擊!在接下來的短短一個星期內她成了那家地下賭場名副其實的皇后,並且勢力日益增大,迅猛的併吞了周圍幾家賭場。只短短几個月闕薇幾乎就靠着她過人的頭腦涉及了那一片所有的娛樂會場,她的怨恨變成了自己的力量,她的力量化成一支利箭射向每一個她所瞄準的目標。正中紅心!闕薇覺得自己的人生因此變得充滿快感,她喜歡自己的勝利,她更喜歡自己的毫不留情!
“邦!”闕薇眯着一隻眼睛衝着不遠處的靶子做了個打槍的動作,她的嘴角的弧度因爲對方恐懼的眼神而更加美不勝收。她放下手,紅色高跟鞋一步一步叮叮噹噹地踩着整潔到放光的地板向對方逼近。
“求你,求求你放過我!你是赫赫有名的紅牌皇后不會跟我這種小人計較的。錢已經都給你了,求求你,放過我!我再也不敢了,我……”
“噓——!”
“……”
隨着闕薇纖細的手指放在她嬌豔脣瓣前的動作對方再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只能緊閉着嘴巴高度緊張的盯着闕薇。他的喉結乾澀的滾動,額角已經掛滿的豆大的汗。他被當沙包一樣掛在那兒,腳不着地,心底也極度缺乏安全感。當這個模樣看起來小,心意卻讓人抓摸不透的女人從口袋裡猛然間伸出手對準自己發出“邦——”的一聲時,他嚇得差點尿褲子,真怕對方是真衝自己開了槍!自己真是愚蠢!對方年紀小但勢力迅速驚人當然是不是好惹的,自己怎麼還抱着僥倖的心理跑來別人的地盤放老千!
“你很害怕嗎?”闕薇用手指碰了碰他額頭的汗,問得認真模樣又單純,好像真不是嗜血的人。
可對方已經不敢放鬆,“我……”
闕薇突然把手指上的汗蹭到對方的嘴上,越蹭越皺眉頭,這時角落裡的愛麗絲走出來遞給她一塊絲巾,她才滿意地笑了。
“你是很想要錢,還是非常缺錢?”
對方一聽這個在他看來看似差不多的選擇苦着一張臉,唯唯諾諾地回答:“我……我又缺錢又想要錢。我……我老婆生孩子時出了意外變成了植物人,現在還在醫院裡躺着。孩子剛生下來不足月全靠醫院給養着,我實在是沒辦法啊……我……我需要錢啊,可……”
“可是,你爲什麼要選中我的地盤?”闕薇支起身子,斜睨的眼睛透露出一種敏銳的氣息。
“我是聽說……我想,我……”
“聽說我還年輕?想我一定比較容易讓你鑽空子,一定比那些老謀深算的老狐狸好欺負,是這樣嗎?”
“不是不是。我,我,對不起!我實在是沒辦法,求你了,我的老婆孩子……”
“你的老婆孩子和我有什麼關係?”闕薇轉身走開,右手舉起輕擺了一下,頃刻間身後的男人就已經了無生息。她漫不經意地發出清脆的聲音:“哦~現在我和她們有關係了。”
闕薇笑了,身影漸漸在男子的瞳孔裡縮小,直至消失。天知道在他死亡的前一秒,看到的闕薇到底是什麼樣子。愛麗絲跟隨着闕薇一同走了出去,順手“咔嚓”一下關上了門,關住一屋子的死亡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