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有些意外,看着王妙音:“你確定是準備推出胖子?可我從沒有聽他說過此事啊。”
王妙音笑着拂了拂額前的一縷秀髮:“因爲江公又沒告訴過胖子,他本人並不知道自己的老岳父作了這樣的安排。但是,這種世家間的風評,尤其是大世家裡有名子弟的評議,可以決定一個士人的起步,甚至一生,所以江公當年秘密地拜託了相公大人,玄帥和王恭這兩個著名的世家子弟親臨京口,可不全是爲了你,也有起碼三分,是爲了劉穆之而去呢。”
劉裕嘆了口氣:“原來如此,這麼說來,江公是當衆想要讓這些名士們考評一下胖子的本事,而不完全是拜託?”
王妙音點了點頭:“不錯,胖子雖有才氣,但他擅長的那套,不是清談論玄,不是吟詩作賦,而是熟讀經史,精於策論,斷案訟獄,錢糧稅賦這些實幹之事。所以他在上層世家,幾乎沒有名氣,若不是江公致仕後落戶京口,偶然的機會看到胖子的苦讀,也不知道他的本事。但以他的一面之辭,加之是胖子的岳父身份,不足以讓世人信服,所以,引得名士來宴,再當衆出一些題目讓胖子當場發揮,這纔是江公當時的計劃。當然,要是來的人不夠檔次,還是隻有些吳地的土豪士族,那就算胖子發揮得再好,也無人知曉啊。就算是諸葛亮當年舌戰羣儒,也得把整個江東的英才請來,才顯得有份量,對不對?”
劉裕笑了起來:“原來如此,所以江公提前找了一些重量級的世家,請他們出面考評胖子,只是這個消息走漏了,他的兩個兒子覺得不平了。爲什麼向着一個外人女婿,卻不向着自己的親兒子呢?”
王妙音嘆了口氣:“連琰叔都對於相公大人把北府軍主帥交給玄叔,這麼多年不能釋懷,最後積怨暴發,更別說江家的兩個兒子了。江公知道他們沒有軍國之才,所以爲了江家以後的權勢富貴,寧可去提拔還沒有機會出頭的胖子,他也深知胖子重情義,一旦出頭必會十倍報恩於江家。可沒想到,一切都給郗超攪了。”
劉裕的眉頭緊鎖:“郗超?是他故意使壞?”
王妙音點了點頭:“是的,當時江公找了謝家,王家,還有郗超和袁宏,有這四大家族的親臨,那胖子一夜之間可以名動天下,只是沒想到,郗超居然是黑手黨青龍,他早就知道胖子的本事,但就是不想讓胖子出頭,動搖他的地位,於是不僅自己爽約不來,還暗中通知袁宏,袁宏的女兒嫁給了江郎,本以爲是爲親家撐場面之舉,結果郗超暗中挑撥,說是江家準備把家業傳給外人劉穆之,把兒子趕出家門,這下袁宏大怒,非但自己不來,還主動出面讓京城的不少家族都不能來,所以當時,你只能看到一些吳地的土豪,卻見不到幾個建康的高門大族。就連玄叔,也是以劉林宗的化名前往,一直沒有暴露真身呢。”
劉裕恨得牙癢癢:“原來還有這樣的往事,既然如此,爲何江公還要繼續舉辦這個宴會,難道,他不知道計劃已經改變,胖子再來,只是自取其辱嗎?”
王妙音微微一笑:“這就是江公的厲害之處了,反正郗超翻臉,世家高門不僅這次不會來,以後也不可能舉薦劉穆之了,那劉穆之通過世家的察舉,靠風評出仕的路就算斷了,唯一的機會就是從軍報國,到北府軍的幕府中做事,用自己的真本事打動玄叔,靠着堂堂正正的功勞升遷。這也是這些年他做到的事。”
劉裕恍然大悟:“就是說,江公是故意讓兒子當衆羞辱,刺激胖子,讓他下定決心離開嬌妻,去從軍建功?”
王妙音點了點頭:“不僅是對劉穆之這樣,當年玄叔去京口,對你也是如此,刁逵是什麼樣的人,相公大人和玄叔非常清楚,但只有讓這樣的虎狼到了京口,引發跟你這樣的京口豪強的衝突,最後才能讓你們在家鄉呆不下去,只有從軍報國,這個道理,你當初當百姓,當小兵時根本無法理解,現在你手握大權,要想着怎麼選拔人才,利用人才,這種激將之法,應該明白了。”
劉裕長嘆一聲:“是啊,只有身處高位,手握大權,看問題的角度纔不一樣。我和胖子當年,自以爲在京口是一方雄傑,只缺機會,實際上,哪怕是這個機會的取得,也是人家早就設下的局罷了。不過謝家還是有良心的,至少這些年來,一直幫着我們擋着黑手黨,阻止郗超這樣的人加害,不然的話,只怕我們早就給他害死了。”
說到這裡,劉裕看向了王妙音:“這麼說,當年玄帥提議把你嫁給我,也是…………”
王妙音平靜地說道:“不錯,一開始,這只是一樁政治婚姻,相公大人需要通過這個聯姻,讓你入贅我們謝家,成爲謝家人,另一方面,成了謝家女婿,郗超也不敢再出手害你。不過,他們沒有料到,我是真心地愛上了你,我愛你的英雄氣概,愛你的義薄雲天,愛你的一往無前,這份愛,即使到了今天,我也不曾減弱半分。”
王妙音說得情真義切,劉裕心中一陣感動,伸手擁玉人入懷,他的眼中淚光閃閃:“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無能,辜負了你的這份深情厚愛,此生,只怕,只怕我也沒有辦法彌補了。”
王妙音的聲音,幽然飄來,如同天籟:“這就是命,沒有辦法。要怪,就怪郗超這個大惡人吧,他毀了我們的愛情,也毀了我們謝家,毀了我一生的幸福,不過,你能手刃此賊,也算爲我們報得大仇,現在這個樣子,也許是我們最好的歸宿,只要真心相愛,能在一起,那這點名份,又算得了什麼呢?”
劉裕嘆了口氣:“郗超的仇,我是報了,但胖子的仇,卻一直沒報,我現在算是明白了,他爲何要在明天舉辦這個宴會,我一定要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