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毅緩緩地轉過了身,看着對面的劉裕,那雙鎮定而堅毅的眼睛,這種眼神,他並不陌生,但那是在戰場之上,面對着敵軍的千軍萬馬時,那種泰山崩於面前而不改色的神色,自己與劉裕亦敵亦友多年,也只有那次在蒜山之上,放下一切的掩飾,靈魂碰撞時,纔看到過劉裕這樣看自己過。顯然,現在的劉裕,已經是要跟自己正式交鋒,而不再是戰場上的兄弟了。
劉毅咬了咬牙,沉聲道:“那請問劉鎮軍,你準備如何安置我呢?”
劉裕面無表情地說道:“能安置你的,是朝廷,是陛下,不是我,還請希樂你弄清楚狀況。”
劉毅突然大笑起來:“好了,寄奴,今天大家既然把話說開,又何必這樣惺惺作態?建義成功之後,朝中大權,就是掌握在京八兄弟手中,而按京八黨的建立原則,三巨頭共議結果決定一切。說白了,就是你,我還有無忌,這首任三巨頭,決定朝政大事。你說要安置我,那就是你提議,無忌點頭,而我只能接受,對不對?”
劉裕平靜地看向了何無忌:“無忌,你同意希樂的話嗎?”
何無忌咬了咬牙:“大業初創之時,一切權力歸京八黨,這是我們建義時的誓言,到目前爲止,這個體系仍然有效。出於對我們恢復大晉的功勞的尊重,無論是陛下還是朝中的重臣,都對我們有足夠的尊敬,是吧,陛下。”
司馬德文連忙點頭道:“我們兄弟今天的性格,都是功臣們所救,大事你們自己先議定,如無不妥,我們這裡自然是同意。”
王謐也連忙點頭道:“連陛下和大王都這樣說,我們這些百官又有什麼好計較的呢,只要幾位大將軍能有個共同決定,我們這裡照辦就是。”
劉裕點了點頭:“多謝陛下和各位大臣們對我們的信任,希樂,你說大家這麼信任我們,可我們卻是意見不一,鬧成這樣,多不好?”
劉毅咬了咬牙:“沒什麼,是人總有意見相左的時候,這不是你我的家事,而是國家大事,我剛纔逼你處理劉懷肅,也不是出於私心,而是怕他在荊州壞了大事,現在你要討論我的去留,沒問題啊,就在這裡商量好了,讓大家也都聽聽。”
劉裕平靜地說道:“當初義師初建之時,承蒙各位兄弟看得起,也包括你希樂兄弟在內,大家公推我爲盟主,後來建義成功,攻克建康,你和無忌不辭勞苦,率軍追擊桓玄,而我則坐鎮京城,安定後方,平定江北和吳地的各路亂黨,現在,我們的任務都已經完成,桓玄授首,吳地也基本上安定,我們也應該按當初的約定,分別出鎮一方,完成以後的任務了。”
劉毅冷冷地說道:“以後的任務,是什麼?”
劉裕正色道:“我們當初投軍時的理想,就是北伐胡虜,恢復失地,這是我們少年時每個人的夢想,也是現在大晉上下,從陛下到農夫村婦們共同的願望,陛下,大王,你們說,我這話對嗎?”
司馬德文點了點頭:“我大晉的故都,先帝的陵墓都還在胡虜手中,百年來無法恢復,這讓我們每個司馬氏的子孫都無顏見祖先於九泉之下,恢復中原,驅逐胡虜,自然是大晉的第一要務。”
劉毅沉聲道:“可是現在,大晉還沒有完全恢復,內部還有兩股反賊公然佔了兩個大州,更不用說桓氏和妖賊的餘黨還在各地不時地作亂,這種情況下,適合北伐嗎?”
劉裕沉聲道:“按當年劉琨將軍說的話,就算時機未到,暫時無力北伐,我們作爲將士,也應該枕戈待旦,爲北伐作準備。現在劉敬宣和劉道規的軍隊正在平定西蜀,而嶺南的妖賊,就成了我們接下來的目標,無忌,你確定此戰由你來完成嗎?”
何無忌朗聲道:“寄奴,希樂,你們都立過大功了,而我還沒有作爲主帥建立相同的功勳,這平定妖賊之事,捨我其誰?!”
劉毅哈哈一笑:“好,不愧是無忌兄弟,那妖賊就交給你了。寄奴,說了半天,你到底想把我放在哪裡?”
劉裕平靜地說道:“既然你彈劾了劉懷肅,引得豫州刺史諸葛長民率軍去了江州接替他,那豫州就會空虛,你現在手下有五萬大軍,正好開往豫州,而兗州也可以交給你的兄弟劉藩,將來有朝一日,朝廷要北伐中原,你們可以直接從豫州出兵,出樑郡,走汴水,一路攻取洛陽。這不正是遂了你多年的心願嗎?”
劉毅沉聲道:“你要我去豫州和兗州,去面對後秦,那你自己呢?總不能說你把我弄走了,自己仍然留在這裡控制朝政吧。”
孟昶的臉色都變了:“希樂,慎言!”
劉裕微微一笑:“無妨,既然希樂你準備出鎮豫州,準備北伐,那我自然也不能長期地呆在京口,接下來,我準備移鎮廣陵,都督江北六郡諸軍事,南燕,就會是我的下一個目標!”
何無忌的臉色微微一變,低聲道:“寄奴,那廣陵…………”
劉裕大聲地打斷了他的話:“廣陵郡向來是我們北府軍的江北大營,以前希樂曾經長期在那裡擔任參軍,本來讓希樂率大軍暫駐廣陵,也是不錯的選擇,但現在計劃不如變化快,懷肅召回,長民接替,豫州空虛,也只有麻煩希樂早點上任,爲國守邊了,這廣陵大營,就暫時由懷肅在這裡代管一陣,等到我在江北的糧草和軍隊準備完畢,再行替換。”
劉毅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你是要死保你的兄弟了?”
劉裕淡然道:“不錯,我不僅會用懷肅爲先鋒北伐,我還會讓道規在西征勝利之後,回鎮荊州,接替病重的兔子擔任荊州刺史,希樂啊,你去了豫州後可得抓緊時間準備北伐了,要不然若是連道規都先你一步攻取洛陽,那可多沒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