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慕容垂府。
密室之中,慕容垂看着一張羊皮小卷,他的嘴角邊勾起了一絲微笑,把這張小卷放到了蠟燭之上,頓時,就化成了一縷清煙。
站在一邊的段秀容的眼中閃過一絲好奇之色:“夫君,有什麼好消息嗎?讓你這麼高興?”
慕容垂長舒一口氣:“清河果然沒有讓我們失望,今天退朝之後,氐賊單獨留下了苻融來商議,清河(慕容衝的姐姐,在宮中爲侍嬪)的侍從太監正好當值,聽得清楚,兩人吵得是天昏地暗,差點沒打起來。而氐賊真正的想法,我也知道了。”
段秀容一聽到氐賊二字,眼中就閃過一絲怨毒之色,一想到自己在宮中受到的淫辱,她幾乎就要落下眼淚來,緊緊地咬着嘴脣,恨聲道:“他想要什麼?”
慕容垂冷笑道:“他是怕自己現在強大的時候不消滅東晉政權,以後這氐秦政權勢力衰弱,內部分裂之時,就更沒可能了,畢竟漢人都心向東晉,現在沒起來造反,是靠的他的假仁假義,但不是每個皇帝都能象他這樣假仁假義的,要是當了皇帝不能享受,反是受罪,又有幾個願意呢?”
段秀容秀眉輕舒:“所以,他想在有生之年一統天下?”
慕容垂點了點頭:“是的,這個是帝王功業,每個男人都想要,而且,呂光這廝居然平定了西域,也給了苻堅信心。明天的朝會之上,會決定是否伐晉之事,到時候,我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讓他下定決心了!”
段秀容咬牙切齒地說道:“夫君,記得我們的仇,我們的恨,一定要讓氐賊百倍千倍地償還!不過,苻融應該還是會拉攏朝臣,極力反對吧,要是他明天再擡出王猛那個死鬼,怎麼辦?!”
慕容垂微微一笑:“不怕他擡,就怕他不擡!”
與此同時,陽平公府。
客廳之上,幾個人相對而坐,個個神色嚴肅,外面的燕雀在不時地鳴叫着,而這客廳之上的衆人,卻是一聲不吭,陷入了難言的沉默之中。
久久,苻融才長嘆一聲:“天王的南征之心,看起來很難動搖了,今天我苦諫不止,也無法讓他回頭,甚至擡出先丞相都不行,大家還有什麼好辦法嗎?”
權翼的眼中光芒閃閃:“明天,我們據理力爭,就算不成,也只有指望大師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坐在角落裡的一個老僧的身上,這個看起來面如枯樹皮般的老僧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輕輕地一句:“阿彌陀佛!”
第二天,長安,太極殿。苻堅一身將袍大鎧,仗劍直上大殿,自從當上天王以來,他已經多年沒有這樣戎裝上殿了,所有殿上的文武百官看着這威風凜凜的秦國天王,全都默然無語,只有慕容垂和姚萇二人相視一眼,在低下頭的一瞬間,不約而同的嘴角間勾起一絲微笑。
苻堅的目光落向了大殿上跪伏的衆臣,耳邊傳來山呼海嘯般的:“天王千歲千歲千千歲”的聲音,頭盔之下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的笑容。他一擡手,沉聲道:“衆卿平身。”
當所有文武百官各自就位後,苻堅平靜地拿出了一卷竹簡,沉聲道:“昨天孤回去以後,又看了一眼兵部呈報上來的奏章,說是若簡天下之兵,可得精兵九十七萬有餘,以這樣的實力,打東晉一個區區江東政權,是否可行?今天的朝議,孤需要各位臣工討論出一個結果出來!”
站在靠着殿門口位置,站出來一個八品綠衣的小官,正是那秘書監朱彤,朗聲道:“天王能讓中國之民,回到他們的故鄉,一統天下,封禪泰山,這正是千古都會紀錄的偉大壯舉啊,微臣願爲陛下先驅!”
苻堅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滿意地點着頭:“這正是孤所想的,其他衆位卿家以爲如何?”
權翼站了出來,狠狠地瞪了朱彤一眼,嚇得這個低級官員連忙站回了衆官隊列之中,只聽權翼沉聲道:“天王,當年商紂王無道,天下皆怨,即使是這樣,只要三位仁臣在朝,武王仍然不能攻打他。今天晉國雖弱,但沒有大惡,而且謝安,桓衝都是江表偉人,君臣如果受到強大外力,會很團結,內外一心。以臣觀之,未可輕圖也!”
苻堅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滿的神色,冷冷地擺了擺手:“衆位卿家可以各抒已見,暢所欲言。”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落到了站在右邊武將隊列裡第三個的一員大將身上,沉聲道:“石越將軍,你說,孤興大兵伐晉,是否可行。”
此人正是秦國大將石越,時任太子東宮左衛率,聽到這話後,直出班列,行了個軍禮:“天王,天向所言,現在歲鎮守鬥,功在吳地,伐之,必有天殃!而且他們有長江天險,民亦可用,真的不是打的時候啊。”
衆臣聽得連連點頭,今年秦國的幽州等地正遭遇了大規模的蝗災,可以說災地千里,苻堅前不久剛剛派了散騎常侍劉蘭去組織民衆討蝗,一般來說,出現這種天災之時,都會被認爲是上天降下了旨意,而君王在德行之上有所虧欠所致,不得不說,石越雖然是大將,但居然能想出用天象來阻止征伐,也不容易了。
苻堅的眉頭一揚,沉聲道:“當年武王伐紂之時,各種災害都有,什麼水災蝗災旱災一起來。而占卜也是顯示大凶,要知道天道幽遠,不是通過這些天象或者是占卜就能得出結論的,要是事事都靠占卜來決定,還要我們這些君臣做什麼?放幾個巫師治國就行了!吳國夫差,東吳孫皓,都是指望靠着大江天險以自保,結果還不是給滅了?可見這長江從來不是擋住北方大軍的天險!”
“再說了,我百萬大軍,就算每個人把馬鞭扔到江裡,也足以斷其江流了,他沒了長江天險,還怎麼能擋我百萬大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