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新窯的緣故,又或許是一次性放入了太多的材料,又或者是以茅草爲主的燃料太不給力,反正範二沒能在預定的時間能將爐火封起來。
更重要的是,水泥窯冷卻下來需要的時間也遠遠超出了範二的預計。
一直到了第二天太陽下山時,範二也沒能看到試產的第一窯水泥,到底是否成功。
範二既然多等了一天,自然不會在乎多等幾個時辰,所以儘管周如海和阿仁不斷地提醒他豫章城的城門很快就會關閉,他還是決定再留一個晚上。
直到將近三更,工人們纔在天上的圓月和火把的照樣下,第一次打開了水泥窯。
範二用手捻了捻從窯裡剷出來的灰黑色物質,終於欣慰地笑了起來。
周如海和阿仁看着範二臉上泛起的笑容,異口同聲地問道,“成了?”
“成了。”範二點點頭,又高聲對衆人道,“我給諸位宣佈一個好消息,咱們的水泥燒製成功,你們明天就用這兩天做出的模子做水泥磚和水泥瓦,先把房子蓋起來!現在都回去休息吧,爭取以飽滿的姿態來迎接新的一天。”
衆人歡呼起來,隨後便紛紛走入他們的房間,辛苦了一天的他們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範二卻遲遲無法睡去,水泥從今天算是真正投入了生產,但玻璃呢?
也不知雷恩加爾是否已將透明玻璃研製出來?
迷迷糊糊睡去之後,範二很快又從睡夢中驚醒過來,耳邊卻聽甘純叫道,“二公子,快起來了,時間不早了。”
“恩?”
“已過卯時了,馬上就快天亮了。”
範二聽了阿仁之語,頓時就鬱悶了起來,按理說這是個生活節奏無比緩慢的時代啊,自己太焦急時還猶豫逼迫人快些做事會不會不太好。
可身邊的人怎麼一個個都是急性子呢?
明明是辰時的朝會,偏偏是還沒到卯時就要被叫醒,明明是.......
範二昨晚的確交代過,讓阿仁和幾個船工早一點起牀,以便送自己回去參加豫章書院的開學儀式。
可現在不是才卯時嗎?不是天還沒亮嗎?就算現在往回趕,確定豫章城的城門就已開了嗎?
卯時離辰時相差兩個時辰,豫章書院和這裡的路程差不多是十里,似乎......
範二一個鯉魚打挺就下了牀,匆匆穿上衣服後便出了屋子,一邊問阿仁道,“他們都起來了嗎?”
阿仁點頭道,“都已起了。”
範二走出門時,果然看到周如海和幾個船工已經等在外面了。
“周叔,這邊就交給你,我過幾天再來。”範二知道周如海這麼早起來是爲了給自己送行,卻用手勢阻止了他,又對其餘人道,“我們走。”
“二公子請放心,我保證不辜負你的期望。”周如海看着範二急匆匆而去,跟出幾步後便站定了身子,又大聲朝着他的背影說道。
範二並不回頭,只是舉起右手與身後的周如海揮了揮手。
七八個船工都知範二趕時間,所以他們使盡全力搖槳,只用了小半個時辰就達到了豫章城的皋門。
範二上船之後卻選擇了閉目養神,一直到座船快到城門時才被阿仁叫醒,而後開始洗漱。
範二三天兩頭就走一趟這個城門,守城的士卒早就認出了他,所以乾脆連城門稅都不收就放他的船進了城。
範二兩世爲人,也不是不講世故的,見了這麼懂事的城衛自然是要大賞的。
阿仁也早就摸透了範二的習慣,一邊將幾串錢扔到城衛的腳下,一邊拱手道,“二公子請幾位兄弟喝茶!”
幾個城衛見範二如此敞亮,即便是他的船消失在視野外,口中對他的稱讚依舊是連綿不絕。
對於背後的誇讚,範二自然是不知道的。
船在蘇園的碼頭緩緩靠岸,範二卻已意識到時間無多,遂急匆匆地往臥室奔去。
範二先是再次洗漱,而後三下五除二地換了套乾淨的衣服,又鄭重其事地將一套玉器佩戴整齊,這才抓着劍走出了院子。
其時車子早已備好,甘純和拎着書箱的甘絛,早就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等着範二了。
甘純顯然是爲第一天進書院的甘絛送行的,他們要不是已聽說範二剛纔回到蘇園的消息,說不定早就趕往書院去了。
看着範二出來,甘純爲他拉開了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公子請吧。”
範二禮讓了一下甘絛,“表弟先來.....”
甘絛點點頭上了車,範二卻親手關了車門,笑着道,“我坐了一早上的船了,悶得慌,還是陪虎頭走路吧。”
甘絛一陣無語,只得悶悶地坐在車裡,車子隨之往豫章書院而去。
阿仁在牛車前邊開道,範二和甘純則跟在車後,邊走邊問道,“雷恩加爾的玻璃實驗如何了?你們的大比武怎麼樣?”
甘純早就知道範二有話又問,所以纔沒有強行將之趕上車的,此時聽了他的疑問後,自是一一做了回答。
甘純和蔡葵籌備幾天的大比武,理所當然獲得了圓滿成功。
總共選出的十一個小隊長中,只有兩個是百濟老兵;蔡葵的手下則有三個,這還包括蔡芝在內。剩下的就是那些在豫章郡才加入的人了,其中籍貫是吳郡的有四個,而豫章的只有兩人。
至於雷恩加爾的玻璃實驗,結果倒令範二稍稍有些失望,——這兩天之內雷恩加爾又做了六次實驗,製造出來的玻璃不是比以前的氣泡更多,就是斑點更多......
也就是說,範二給出的鉛粉就像是薛定諤的那隻貓,充滿着不確定性。
或者說,其中有無數可能,但雷恩加爾直到目前並沒能找到規律。
範二聽完甘純之語後,淡淡道,“既然你們現在已把人確定下來,以後就要加強訓練了,蘇園的圍牆今天應該能夠修好了吧?回頭將那些臨時工拉去挖第二樓的地基吧。至於雷恩加爾的玻璃實驗,我回來看看吧......”
玻璃製作過程中,去除氣泡是重中之重,但熔鍊石英砂和急速冷卻成形前的玻璃液體也同樣重要。
範二預感到雷恩加爾可能是在冷卻的環節出了問題,但到底怎麼才能加速冷卻呢?
胡思亂想中,範二便路過了冉小賤的豬肉鋪,只是這豬肉鋪依然關着門,倒是對面田小雞的小飯店早早就開門迎客了。
也不知冉小賤怎麼樣了?
範二莫名地想到這個問題時,很快又意識到自己是第二次想到這個問題了,但他現在顯然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車子很快就到了豫章書院門前的牌樓下,範二遠遠便見門口停了許多牛車,他由此也可猜測出,——來豫章書院上學的,也不僅僅只是窮學生。
或許諸如塗雷羅熊這樣的望族對範寧的辦學之舉不屑一顧,但一些剛剛興起的暴發戶和步入小康的手工業者,還是對豫章書院趨之若鶩的。
這個時代雖沒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論調,但無論是高門還是平民都知道了讀書的重要性,想要將家族發揚光大,爲朝廷出仕無疑是必經之路。
想要爲朝廷工作,去投軍無疑是最受歡迎的,問題是當兵容易被人看不起啊;更重要的是,當兵容易被人當成炮灰,安全係數實在是太小了。
而且窮文富武,一天吃兩頓的人身體素質怎麼跟一天吃三頓的比?
儘管讀書出來只能從小吏做起,但沒有突然殞命的可能,可以步步高昇啊。
或許是基於這樣的考慮,豫章書院這所豫章郡最高的學府自開辦以來,很快就受到了豫章郡市民的廣泛接受,來這兒上學的學生也從最初的幾十人達到了去年的五百多人。
之所以有這麼多人來上學,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爲有範寧不計代價的扶持,所以他被彈劾後書院的學生一下就走了三百餘人。
去年放假前,書院的學生就只剩下一百餘人了,這讓範寧愁了一整個冬天。
好在範二給他出了個給皇太子捐藏書樓的主意,這才以委託學生們抄書爲名,重新將他們聚齊了起來。
範二和甘絛走進書院,看着陽光下散步的、花樹間交談的,還有聚在一起高談闊論的,林林總總的學生們加在一起,怎麼也有三四百人了。
這些學生最小的與甘絛差不多年紀,最大的已經加了冠,但他們看到範二戴夫子們獨有的帽子走進來時,還是規規矩矩地側身讓在一邊,又規規矩矩地招呼起來,“先生好。”
儘管口稱範二爲先生,儘管也知“學無長幼,達者爲先”,但許多學生們對範二還是暗暗疑惑的。
這麼年輕的先生到底有什麼本事?手上還抓着佩劍,難道他是來教我們劍術的?.......
各種各樣的疑惑在學生們的心中冒了出來,而後又開始竊竊私語;短短的一刻鐘之內,學生們談論的話題便集中到了範二的身上。
範二不時與停在一邊的學生微笑着點頭致意,一邊直往禮堂走去。
他的腳步不疾不徐,環佩叮噹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