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二進入倉庫後，才發現雷恩加爾早已破釜沉舟滅掉了兩個爐子。
幸好剩下的那個爐子不負他的厚望，終於燒製出了真正的透明玻璃。
跟着雷恩加爾工作的六個工人，此時亦是歡欣鼓舞，直到他們看見範二推開倉庫門，這才忙忙收斂起喜色，不約而同地向他行禮。
“諸位不必拘禮，辛苦了。”範二微笑這擺了擺手，大步走入倉庫中。
直接走到那張被墊高的案子邊後，範二便見到了來到這個時代後的見到的，第一塊真正意義上的透明玻璃。
他小心翼翼地將玻璃拿在手中，本還想着以吹毛求疵的心態來做一番評價的，但他實在找不出這塊玻璃上有任何的缺點。
這塊玻璃，顯然是雷恩加爾的完美之作。
如果投產後能生產出這樣的玻璃，銷路和價格一定不會有問題。
關鍵還是，試驗品和工業品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儘管範二心中有着這樣的覺悟，但他現在還是微笑着對雷恩加爾等人道，“你們做得很不錯，這麼短的時間就能製作出這麼完美的玻璃來，實在是大出我的意料啊。同時我也希望你們再接再厲，將現在這份熱情延續到以後的工作中。”
衆人皆大聲應諾，又爲得到他的表揚而暗自欣喜，只有雷恩加爾強笑着不知如何張口。
雷恩加爾也是製作玻璃的老工匠了，材料什麼的一應俱全，他的手上又握着配方，按理說燒製出透明玻璃那是分分鐘的事啊。
可結果呢，一折騰就是三四天，最後才發現竟然是因爲屋裡面溫度過高。
魔鬼藏在細節中，這話真的不錯啊。
雷恩加爾聽了範二的表揚，心中非但沒有任何驚喜，反倒是五味雜陳起來，一時又想起他此前指出自己勇氣不足的話來。
只留一個火爐並熄滅其他兩個，這也是自己心態上的一點突破吧？
雷恩加爾正在胡思亂想時，又聽範二繼續道，“三天之後，也就是二月十八早晨，咱們便乘船前往三江源去，接下來可能會在那兒呆上三個月或是五個月，希望你們對這一點有一個心理準備。當然，接下來的三天你們可以自由安排，但我同時希望你們能記住此前簽過的‘保密條款’，沒有問題的話就散了吧。”
衆人轟然應諾，又都表示“沒有問題”，隨後就告辭離開了倉庫。
範二對這個“沒有問題”是不太敢當真的，但他知道，自己付給他們的薪水足以對得起這四個字。
重金之下，又有什麼問題都不能變成“沒有問題”呢？而對此刻的範二而言，金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或許真正令範二有些擔心的，還是他剛纔說到的“保密條款”吧。
在巨大的利潤面前，連法律都不管用，何況一區區條款？
好在這六個人現在知道的，僅僅是透明玻璃試驗成功而已，他們現在並不知玻璃配方到底是什麼。
範二相信，在這一畝三分地中，肯定也有因爲得知他手上握着玻璃配方而蠢蠢欲動的；可範寧畢竟握着這兒的軍政，而他自己也有一百多武裝力量。
想要從範二手上佔便宜，首先得掂量掂量自己才行。
剛纔出去的六個人現在或許還是自由的，但當他們真正參與其中後，再想回家就不可能像現在這麼簡單了。
知道得越多，責任也就越重，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看着他們離去之後，雷恩加爾終於有些不解地問了起來，“早一天投產不是早一天得到效益嗎？爲何還要等到三天後纔開工？”
在睡覺和賺錢兩者間，雷恩加爾理所當然會選擇後者，而出售玻璃後的收益他的享受分成的。
明知馬上就能賺錢，範二卻選擇讓自己睡覺，這實在不能忍！
範二明白他的心思，笑了笑，“身體是工作的本錢，讓他們休息好了再幫你工作不是更有效率嗎？在這三天內，咱們其實還可以做點私活。”
雷恩加爾一愕，頓時來了興趣，“私活？”
範二掰着手指，娓娓道來，“咱們在三江源將玻璃量產，主要是爲了給第二樓提供建築材料，這也是我與叔祖父定下的協議。量產的玻璃，不一定非得像今天製造出來的這麼精細；而要製造出更好的商品，咱們只能小規模製造，或者說純手工......”
“你是想先早點別的玻璃製品？”
“我是有這個打算，咱們可以將這玻璃製成鏡子、酒杯什麼的，你覺得如何？”
“就爲了你答應過公主的承諾？”雷恩加爾點點頭，又不忘抑鬱道。
“不能那麼說，做鏡子只能說是我從她身上得到了啓發，難道羅馬人就沒有用玻璃做鏡子的先例？先製作一批鏡子和酒杯，也是想讓你感受一下玻璃業在江左的暴利，爲了提高你工作的積極性！”範二義正辭嚴地說道。
雷恩加爾有些委屈地舉起了雙手，“好吧好吧，公子說的都是對的，但我的工作積極性你還看不到嗎？”
“的確，我對你的工作態度非常滿意。”範二尷尬地一笑，又指着不遠處的他午飯前用來造冰的水桶問道，“你這次試驗是用冰水降溫的？冰還能用？”
“的確用到了冰水，儘管冰水和一般的水並無多大差別。”雷恩加爾點點頭。
難道是製造出透明玻璃不只是迅速降溫的原因，還因爲加入了硝石?
範二心中多了一個疑問，但這個問題的答案在完美的玻璃面前顯然成了浮雲，所以他當即決定道，“那先這樣吧，你去好好消息一會，咱們晚飯後再討論細節。我則派人去採集一些硝石，還有給玻璃杯建模.......”
雷恩加爾點點頭，“有什麼需要的隨時把我叫醒。”
兩人一起走出倉庫時，這才意識到時間的飛馳，因爲太陽不知何時早已落到了山後。
看着西山後的萬道霞光，雷恩加爾苦笑着說道，“看來我今天這一覺是睡不成了.......”
範二也苦笑起來，又想起將圓鋸投入使用的設計，遂匆匆往劉穆之辦公的地方走去。
將設計圖交給了劉穆之，又將製作齒輪和鏈條的細節向他說了一遍之後，範二所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範二當然希望越早做出來越好，因爲接下來的工程需要木板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
遠的製作樓板的所需暫且不論，單說玻璃製作的大規模生產，那就得用到很多的木板，還有爲第二樓奠基的事，往地基上灌水泥也得製作模板啊。
想到這，範二便又問道，“第二樓開工的日期確定下來了嗎？這事也不能拖了。”
劉穆之笑着說道，“就定在二月二十三了，也就是七天之後，在此之前需要準備好沙石和水泥......”
“那差不多，這幾天應該能燒出幾十爐水泥了，足夠。明天就讓甘純他們開始採集沙石吧，只是咱們的船是不是有點少了？”
“公子難道忘了，虎頭這兩天就要前往尋陽城買船的事了嗎？”
“這事拖得有點久了，不過最好還是讓他稍等幾天吧。”範二皺了皺眉，又斷然說道。
計劃着去尋陽城買船的事，其實是到了豫章後發現沒法買到船才做出的計劃，實際上這個計劃到現在也不過半個月的時間而已。
甘純之所以到現在都沒有前往尋陽，一來是因爲甘蔗種子一直佔用着兩艘船，二來則是因爲這幾天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要說甘純因此耽誤了多少時間，還真的有些吹毛求疵了。
範二以後世的眼光，來看待劉穆之甘純等人現在的工作效率，自然是感覺他們做事太慢，這實在是強人所難了。
看着劉穆之臉上浮現出尷尬的微笑時，範二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焦急，遂也尷尬起來，笑着道，“我和雷恩准備利用這幾天做一些玻璃小物件出來，虎頭要去尋陽買船時，可以順便拿去出售，也好檢驗一下市場的容納率，看看是否可以大規模生產。”
劉穆之頓時捕捉到了他話中的重點，興奮地說道，“雷恩的玻璃研製成功了？”
範二笑了笑，“我也是忙壞了，這麼重要的好消息都沒想起來告訴你。如今水泥已正式投產，玻璃項目也要上馬，咱們可以說是萬事俱備了。”
劉穆之表示壓力很大，同時又滿懷期待地說道，“接下來有得忙了。”
“也就是這一陣子。如今咱們的圍牆不是修繕完畢了嗎？晚上的課又得重新開始了吧？”範二點點頭，又詢問道。
劉穆之笑了笑，“我剛纔也是想到了這事，所以才這麼說的。”
範二當即大包大攬起來，“這幾天你先給他們上着，三天以後我可以接手這件事，到時你就可以一心一意忙第二樓的事了。”
劉穆之連忙推辭起來，“說到上課，公子本來白天就給書院的學子們上了，晚上還要回來給我們上的話，實在是太辛苦。而爲公子分擔辛苦，原本就是我的職責，所以給他們上課的事還是我來吧。”
白天給學子們上，晚上回來給我們上.......
範二聽了劉穆之的話，頓時皺起了眉頭。
這話聽着怎麼那麼邪惡呢？
果然是我想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