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長風牽了馬獨自離開,樓清隨着沃仕斐方琴來到前邊的議事廳,方琴見他精神不濟,有些擔心他:“樓先生,看你精神不佳,不如回房休息會,長風應該沒那麼快回來。”
樓清喃喃道:“我以前不問他去處時他不說,如今我問他也肯說了,卻不准我跟。”
方琴與沃仕斐面面相覷,實在沒想到這兩位這麼能折騰。
季長風到達縣城時已是申時末,城內飄起陣陣炊煙,安詳寧靜,季長風徑直去了月滿客棧,月滿客棧的掌櫃與夥計都是絕頂山寨的人,一見季長風,連忙迎了出來。
夥計牽過馬,掌櫃的在季長風身邊,恭敬問道:“季寨主怎又下山了?”
季長風開門見山道:“我要見思凡。”
掌櫃的一聽,連忙四處觀望,這才放心的領季長風進客棧,客棧分兩半,前半酒樓,後半住宿,掌櫃的領着季長風徑直穿過酒樓,到達後院。
掌櫃道:“天字一號房,大人已住了幾日,怕是快要離開了。”掌櫃的意思是季長風來的很及時。
季長風對掌櫃的點點頭,邁開步子往樓上走去,天字一號房在二樓,左手邊最後一間,雖是天字一號,卻因在角落而無人關注,正是這無人關注,讓樑思凡撿了個空。
有規律的敲門聲響起,裡屋的樑思凡與清河都一頓,半響樑思凡才笑道:“快去開門。”
清河趕緊起身開門。
濃烈的墨香席捲而來,季長風嗅了下,臉色未變,他上前去,發現樑思凡正在畫畫,而畫的...正是清河。
“你這愛好何時養成的?”季長風調笑道。
樑思凡本就快作完,如今季長風一來,更是下筆極速,卻是未偏離絲毫:“看着就想畫的,動的就想靜的。”
原是不忍心折磨清河啊。
樑思凡幾筆收尾,清河連忙過來接他的筆。
樑思凡步回桌旁,給季長風斟茶:“你怎跑東陽縣來了?”
樓清肯隨他回長風山寨,季長風應當是沒空惦記他纔對。
季長風飲了口茶,潤了嗓子,將自己的來意說出。
樑思凡聽後,連着點了兩下頭,才道:“此事好辦,只是你想讓陳濤立功?”
季長風道:“黃次超必定會藉此機會邀請陳濤,明日滿堂賓客時,陳濤一定在。”
樑思凡定定看着他,季長風都被他的目光看的不自在了他才說一句:“陳濤可是你的情敵!”
樑思凡這話說的悠悠的,季長風卻未在意,他的情敵從來不是陳濤,是樓清自己。
樑思凡笑着問季長風:“你爲何要提攜陳濤?”
過了許久,季長風才嘆口氣道:“小尚。”
“小尚?”樑思凡好奇了,但是他很快就想通了。
“事已交代,你也該回去了,再拖延,今晚可就出不了城。”酉時一過,城門關閉,季長風就得歇在城內。
季長風心裡嘆口氣,如今他和樓清這樣,還不如不回去。
像是知道季長風所想,樑思凡很無奈:“便是和樓先生鬧了矛盾,也該回去解決,你躲我這作甚?”
季長風抿着脣看樑思凡。
樑思凡覺得他越活越回去了,乾脆下起逐客令:“你若是在這,晚上清河就不能上牀睡了。”
正在收拾殘局的清河動作一頓,望着樑思凡的目光無地自容。
季長風哼了聲,起身離開。
掌燈時分已過,季長風還未回來,樓清還坐在議事廳乾巴巴的等,這時辰早已用膳,可議事廳的三人卻飢腸轆轆,兩人特別明顯,一人是被其他心思霸佔。
沃仕斐與方琴對視一眼,又在無言中互嘆口氣。
樓清道:“寨主與夫人不必等了。”
方琴看向他:“你呢?”
樓清抿脣不作聲,他想再等一等。
沃仕斐不忍,道:“長風不一定會回來。”
樓清一愣,還是搖頭。
正當三人僵持,一人聲音傳入:“季寨主回來了。”
樓清幾乎是第一反應就起身出外相迎,屋前空地,一道偉岸身影騎馬而入,到了眼前瀟灑下馬,樓清又高興的靠近了幾步。
季長風見了他,隔着幾步將他望着,燭光就是這樣灑在兩人身上,明明不是白天,看的卻是那樣真切。
沃仕斐與方琴站在門口,看着眼前兩人,乾脆不說了,回去吃飯。
乾等許久,樓清的聲音乾啞:“你用膳了嗎?”
季長風走過來:“還未。”
樓清支吾道:“我...我們去吃飯。”
季長風不語,卻是先邁開步子往後院走去,樓清愣了愣,快步跟上。
沃仕斐與方琴已在等待,見他們二人進來,忙端起碗筷大快朵頤。
季長風也明白他們曾在等他,因此對他們兩人的“失禮”未置一言。
桌上無盡尷尬。
用了晚膳,季長風與沃仕斐轉到書房談話,樓清一路跟着,沃仕斐只是看了眼季長風,不曾多說。
沃仕斐照例泡茶,一一端到他們二人面前。
“沒想到會有這麼的好機會將黃次超拉下馬。”沃仕斐抿了口茶道。
季長風笑了笑:“如此大意,焉能不敗?若換了是我,一定斬草除根,死人才不會說話。”
他的語氣平淡,還帶着笑意,可樓清聽了卻渾身哆嗦:“寨主…”
季長風望向他,樓清端着茶杯正想飲茶,中途聽見季長風這話,手一抖,茶水溢出,燙紅了一片肌膚,季長風雙眸劃過一道情緒,卻未開口關心。
沃仕斐安慰道:“長風說話一向如此,樓先生莫怪。”
樓清放下茶杯,手指摩擦着燙到的地方,將那茶水擦乾:“我以後會多去了解。”
他不過輕聲一句,沃仕斐卻愣住了,連季長風都心頭一顫。
樓清覺得手沒那麼燙了,也不是很痛,擡起頭問道:“那我明日需要做些什麼?”
季長風道:“你可記得你對張大虎的承諾?”
承諾……以嘴爲筆,樓清點頭,細聲道:“我明白了。”
沃仕斐想起季長風入獄一事,覺得樓清挺忙的,又要做先生,還要當季長風的夫人,更要承包一切訟事。
季長風揖禮道:“如此便勞煩先生了。”
樓清很不習慣,即便是同他拜堂,樓清都覺得沒此刻這樣讓他尷尬。
這種熟悉了習慣後的疏離讓樓清難以呼吸。
喝了一壺茶,沃仕斐覺得幹坐無趣,又不敢先走,只好詢問道:“又要去後山?”
季長風道:“夏夜酷暑,洗的一身清爽纔好入睡。”
沃仕斐很無奈:“走吧。”
樓清也連忙起身,急急道:“我也去。”
聽聞此言,沃仕斐與季長風都望向他,沃仕斐決定還是不說話的好,季長風道:“既是受不住清涼便不要去了,明日還有正事要做。”
季長風一句話將樓清堵在原處,樓清只能看着季長風與沃仕斐越走越遠。
果然是天道好輪迴,自己拿來堵他的話被原封不動的還回了。
潭子周圍,燈籠光亮,沃仕斐看着季長風在水裡撲騰,若真是來洗澡的,他未免洗的太“起勁”了些。
小半個時辰過去了,月亮偏移,季長風終於游回沃仕斐的身邊,坐在他身旁。
沃仕斐目光淺淡,英俊的臉沒什麼表情,可話卻說的很輕:“你在消磨樓清。”
季長風靠在石頭上,長呼口氣,才道:“我從未被人扇過巴掌。”
沃仕斐明白季長風這人,所以今日看見他臉上的巴掌印時沃仕斐是擔心過樓清的,可對方卻安然無恙。
“那你們在鬧什麼?”沃仕斐不解。
季長風仰着頭,看着頭頂的那片羣星燦爛的天空道:“我想讓他想明白,別猶豫不決。”
沃仕斐挑眉:“就這樣?”
季長風點頭:“他性子倔,認死理,我不想磨掉他的脾氣,可我有尊嚴。”
沃仕斐大笑:“哈哈哈哈。”對啊,季長風可是號稱有原則有人格。
季長風對沃仕斐的笑並不在意,哪怕對方笑的很不合時宜:“我以爲可以慢慢來。”
沃仕斐按住他的肩膀:“我看樓清對你未必無意,若真是喜歡,放下點身段無所謂,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
季長風撥掉他的手,鄙視道:“你也曾飽讀詩書,爲何用詞能如此將就?”
沃仕斐還是笑:“當然不及你家夫人有學問。”
季長風搖頭:“學問還是長存好。”
沃仕斐瞥了他一眼:“護短也得有個度。”
季長風但笑不語。
月光清淡,燭火深深,樓清在季長風屋內等他回來,等着等着卻睡着了。
季長風進來見牀上有個人,藉着牀頭燭火將其打量,才知是樓清。
樓清長髮散開,被他壓在身下,身子側着,半邊臉被壓住,季長風看了眼,知樓清嗜睡,若真睡着了,是很難叫得醒。
他也不去猜測爲何樓清會在這裡,只是走到衣櫃前,拿了乾淨衣服換上。
拉櫃子發出的聲音吵醒了樓清,他騰地坐起,視線清晰時,結實的胸膛落入眼眸。
季長風被他忽然坐起嚇了一跳,穿衣服的動作一頓,就讓樓清看了個真切。
沒想到是這樣的情景,樓清臉上迅速一熱,整張臉都在發燙。
季長風見他臉紅,乾脆脫了,整個上身都光着。
季長風是習武之人,身材結實,不留贅肉,即便是同爲男人的樓清,除了自愧不如也是心跳加速。
季長風光着胸膛步步靠近,走到牀前纔將腳步停下:“你在這裡,可是想好了?”
樓清本能的往後移,季長風的話讓他不僅紅了臉,連脖子都紅了:“我...”
季長風看着他,聲音平淡,卻有濃厚的不悅:“先生有何話要說?”
被這一刺激,樓清說話都不利索了:“此事...此事...”
季長風眯起眼:“此事如何?”
如何?樓清壓下心中亂想,對望季長風:“你可還記得我爲何答應與你成親?”
如何不記得,被他強迫,明明心中不願卻不得不同意,樓清不會忽然提起這事,一旦提起...“這兩者有何關聯?”
樓清道:“我想效仿你。”
季長風面色不明:“哦?”
樓清道:“我也與你做個約定。”
聽聞此言,季長風笑出聲:“先生覺得今時是往日?”
季長風的意思很明顯,當時他態度強硬,也是一場戲,加之季長風對他尊重,可今時是他自己答應跟季長風回長風山寨,便是承認了是他夫人,既是夫人,又怎能同過往相比?
樓清明明白白,但是他不能慌:“我說對你有好感並非欺騙,還是寨主以爲,我只說了一句有好感,非喜非愛,就能與你行夫妻之事的人?”
樓清精的很,季長風怎麼會不明白,這個人他調查的透徹,知他爲何出現在這,今時說出這番話,怕是已經下定決心了吧。
季長風轉眸望向別處:“你想與我約定什麼?”
聽聞此言,樓清心中一片輕快:“我有個戀愛想跟你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