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清在逃家前,受教於顧懷大師。
顧懷大師,天下名士,門中子弟不下千數,遍佈各地,當初樓清離家,輾轉此地,還多番探查,怕的就是遇上“熟人”。
受顧懷大師影響,樓清一門心思都在授學,雖說他剛到東南縣時年方十六,可知識與胸懷都少見。
開創清行書院時並非沒有遇到困難,也許正如邱尚所說是季長風暗中相助,至今回想起那段日子,樓清深記其中滋味。
他被迫離家,創辦書院卻是心中所想,所以苦與喜他都一併承擔。
樓清並非心甘情願關閉清行書院,甚至他還有念想,只是那時須得在季長風和書院間做個選擇,樓清想要和季長風有個開始,而他之所以乾脆,也是因爲上了山寨,他一樣能將學識傳授下去,山寨中有七八個小孩。
可如今,他舊感未去,就給了他一個大驚喜。
天知道他聽到那番話時是何感受,他高興的幾乎要暈過去。
樓清的心不在焉雲蛋蛋深有感受,太久不曾與他同牀睡眠在這時辰早該睡下的雲蛋蛋榮幸的失眠了。
自從承認了與季長風的關係後,樓清這個爹爹就做的很合格。
白日教導,夜晚□□,樓清輕柔的拍着雲蛋蛋的背,心思卻已飄遠。
雲蛋蛋將他定定看着,這張怎麼看怎麼好看的臉此時有些…心不在焉,是這個詞吧,雲蛋蛋有些不敢確定,卻也不想讓樓清繼續這樣下去:“爹爹。”
等樓清被喚回了心神,雲蛋蛋才接着道:“爹爹可是有心事?”
雲蛋蛋也不知是隨了誰,總之那份超脫年齡的細膩心思樓清感觸頗深。
可細細想來,雲蛋蛋早年喪母,季長風爲人機智聰敏,行事有度,加之身邊都是能人,對雲蛋蛋的教導定然不會太差。
雖說自他來後季長風就將雲蛋蛋完全交給了他,但是樓清知道這肯定不是因爲他。
樓清拍着雲蛋蛋的手沒停,思緒卻轉了轉:“爹爹有件事,能否請蛋蛋幫忙?”
難得被樓清請求,雲蛋蛋一下子從牀上坐起,欣喜問道:“爹爹要蛋蛋做什麼?”
因他起身也被迫起身的樓清說道:“我想請蛋蛋你在你爹面前說說我的好話。”
雲蛋蛋這就不解了:“這是爲何?”
當然是因爲長風山寨跟縣民的關係,樓清知道存在平靜異象下的是針鋒相對。
大家都心有隔閡,如今他已是季長風的夫人,如若真要下山重開書院還得季長風同意。
樓清不希望雲蛋蛋全懂,但還是解釋了:“我想要重開書院,蛋蛋,爹爹的使命該是傳授學識。”
下午說這事時雲蛋蛋也在,他也聽見了,如今聽樓清親口說出,雲蛋蛋的第一念頭是不捨,畢竟他想要樓清陪着他,但是季長風教導過他,人人都有當爲之事,樓清都把使命這話說出來了,他也不敢把不捨的話說出來,思考了一番,他想起季長風所說:“爹曾說過爹爹與旁人不同,這話已是稱讚,爹爹不必擔心爹會不肯。”
本來“利用”雲蛋蛋樓清就心有愧疚,但是聽見這話,他一時間還真不知是作何感受了。
即便是知道季長風對他不同,可這話從他兒子嘴裡聽到,樓清還是羞了。
他將雲蛋蛋拉下,重新抱在懷裡,繼續拍着他的背:“爹爹明白,蛋蛋睡吧。”
雲蛋蛋見他眉頭陰雲散去,也寬了心,扯了扯他的衣襟道:“爹爹夜安。”
樓清笑了笑,哄着他睡了,這話還是得當面對季長風說,畢竟季長風這人不像他的身份,講理。
議事廳燭火跳躍,滿室茶香。
季長風將在東陽縣發生的事重述了一遍,常昶與庸醫均是鬆懈了眉頭。
“真是太快人心。”常昶道:“黃次超逍遙太久了。”
庸醫道:“此次運氣不差,思凡待在東陽縣本意是暗查,卻不想有了這機會。”
常昶道:“只是那翠兒姑娘...”
季長風把玩着茶杯道:“小琴偷偷問過,黃次超並未得逞。”
那夜他們商量不再插手這事後,隔日張大虎便與翠兒和好,後來方琴言語試探,得知這內情。
常昶鬆口氣:“黃次超總算積了回德。”
庸醫問道:“思凡可是回京了?”
季長風點頭:“嗯,也是今日啓程。”
樑思凡回京時曾讓清河上山報信,這事大多數人都知道,只是瞞着樓清,一是季長風覺得時間未到,二是樓清知了也無好處。
常昶道:“這番回去,京城必起風雲。”
季長風道:“也該起了。”
常昶道:“雖有風險,可思凡擅長抽絲剝繭,必定能一帆風順。”
庸醫瞥了他一眼,對這話明裡暗裡的自誇不置可否。
季長風飲茶不答,樑思凡十三歲爲官,看似風光,背後多少刀光劍影,初時樑思凡對他口頭轉述,他雖言語平靜,可季長風卻聽得心驚膽戰。
官場明槍暗箭哪會比他對付山賊好防?即便是相信樑思凡,季長風都偷偷地在樑思凡身邊安排了人。
但是事已至此,大家都退後不得,只有往前,他與樑思凡都有責任在身,兩人身上的家仇都得去報。
樑思凡如何也只有到了那時才知道,眼下卻有一事要辦:“可是快到農忙了?”
常昶點頭:“再有一月。”
季長風語氣漫不經心,目光卻晶亮:“也該把此事辦了。”
樓清正躊躇着怎麼跟季長風開口說他要下山一事,季大齊卻來報說邱尚來了。
雖然對邱尚的身份已有所瞭解,但是樓清也知邱尚並不常上山,畢竟是暗棋,經不起光明正大。
樓清在屋中泡茶等候,只消一會,季大齊便將邱尚領到了面前。
邱尚進屋時看見季長風抱着雲蛋蛋,樓清在一旁斟茶,不免揚起了笑。
“蛋蛋。”
雲蛋蛋擡起頭來,看見邱尚也很高興:“小尚叔叔。”
邱尚從懷裡掏了個東西出來,遞給雲蛋蛋:“來,給你的禮物。”
雲蛋蛋歡歡喜喜的接過,有了禮物十分嘴甜:“謝謝小尚叔叔。”
邱尚身材高挑,卻十分細瘦,腰帶綁的緊緊地,彷彿鬆一點衣服就能掉下。
樓清看了一眼,皺了皺眉頭,待得邱尚坐下,便將茶水遞到了他面前:“品賢怎上山來了?”
邱尚道:“來趕巧。”
樓清疑惑:“爲何?”
邱尚道:“寨主與老師去東陽縣也有些時日,我想着也該回來了,這不,一進寨門大齊哥便說你們回來了,這不是很巧?”
樓清也笑了笑,但是真正讓他高興的,是那事:“品賢可知山下來人了?”
這真是驚着邱尚了:“老師不知?”
“知何?”怎反倒問起他了?
邱尚本能的看了眼自他進來就沒擡過眼的季長風,這一眼給樓清注意到了:“有事瞞着我?”
邱尚避而不答:“我倒是有所耳聞,此事寨主可同意?”
樓清羞赧了一陣:“此事還未問過寨主。”
季長風終於擡起他那顆高貴的頭顱:“先生的事先生做主。”
“...”爲何他有種出事了的感覺?
“我們可以商量。”樓清面不改色道。
季長風道:“若是我不願呢?”
邱尚:“...”果然是出事了。
樓清認真道:“所以纔要商量。”
“...“他覺得這並沒什麼好商量的。
邱尚連忙轉移話題:“此事老師還要斟酌。”
樓清被他這話搞得滿頭霧水:“爲何?”
邱尚解說道:“先前他們在意老師與寨主的婚事,怕耽擱孩子的未來,如今卻又求老師重開書院,老師須得讓他們明白,你和寨主已是一體。”
樓清終於知道他的算盤打在哪:“倒是有些道理。”
邱尚笑道:“所以山是要下,但必須被請着下。”
樓清點點頭,看了眼季長風:“還請寨主坦言,您帶我去絕頂山寨是否爲了這事?”
季長風哼了聲:“我帶你去絕頂山寨是爲了讓你人生地不熟,亂走一通。”
樓清覺得男子小氣起來並不比女子大方,關鍵是季長風說完這話還抱起雲蛋蛋直接走人。
被丟下的兩人面面相覷:“...”
面面相覷的兩人默契的端起茶杯。
邱尚難得回一趟山寨,樓清不想冷落了他,雖然季長風那需要他的“安慰”,但也只能暫時放下。
於是樓清便跟邱尚說起了在東陽縣偶遇陳濤一事,邱尚聽後十分吃驚,他只知陳濤去了一趟東陽縣並不知這其中內情。
樓清道:“此事過後,尚學在東陽縣,應是人人皆知。”
邱尚附和道:“他一直說過要做個好官,無愧於心。”
樓清壓抑:“沒想到你能記着尚學的志向。”
邱尚笑道:“他總在我耳邊唸叨,我能不記得?”
樓清也揚脣笑了下,邱尚與陳濤兩人性情全然不同,說起以前,樓清並不看好邱尚,覺得此人不思上進,油腔滑調,可最近他卻對他改觀太多,意識到表象下的真誠。
樓清問道:“如今尚學已爲官,非白在家中學習經商之道,有容準備下次科舉,你可想好做什麼了?”
邱尚尊崇快活,做人就要活得恣意,於是未來怎樣他從未細想:“此事說來慚愧,我還未想過。”
邱尚尚未及冠,也不及這一時:“也不及這一日,你待好好想想。”
邱尚將這話聽了進去,又將話題轉到別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