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 春生與蔣鈺瑤一同去蘇家參加賞荷宴。
蔣家因着老太太剛過世不久, 尚且還在守孝期間, 府中節日與重要的日子均是一切從簡,也基本謝絕了一切宴請。
只因與蘇家關係親近, 此番賞荷宴便點了小輩去露個臉。
蘇家乃是揚州的名流世家,大俞開朝時第一位科舉狀元便是出自蘇家, 祖上曾出過正二品大理院正卿, 出過一方太守, 曾乃是蘇州頗有名望的名門望族。
蘇家歷來從文。
只是這物極必反, 一個朝代, 一個家族終歸不可能永遠長盛不衰, 蘇家曾差點捲入一場奪嫡風波, 所幸及時抽身,保住了整個家族的性命,卻也因此受到了些許牽連,曾黯淡了數十年。
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到底有着上百年的家族底蘊, 熬了幾十年, 復又起復,到了上一輩竟然出了一名武將, 便又開始了家族振興之路。
這些皆是在去往蘇府的路上, 蔣鈺瑤有意無意說道給她聽的。
其實春生對於這些並不怎麼感興趣的,她不過是來走個過場而已,不過見蔣鈺瑤說得津津有味, 便也開始認真的聽了起來。
其實關於揚州蘇家,曾在元陵府中當差的時候,便已聽到旁人議論了個底兒朝天。
能夠與沈家聯姻的,定是簪纓望族,這皆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並不足爲奇。
蔣鈺瑤起初還有些生澀,不過與春生熟絡了起來便漸漸地放開了,快十六歲的人的,竟還有些小孩子氣兒,單純可愛得緊。
兩人均是作一身素淨裝扮。
春生穿了一身簡單的玉色衣裙,頭上僅配了一隻玉釵,瞧着過於素淨了,不過那面料細瞧下來卻是柔滑無比,在陽光的照耀下可浮現若有似無的金色紋理,有眼力勁兒的人一眼便知定是上等的雪緞,雖簡卻並不寒酸。
蔣鈺瑤明顯要比春生精細些,穿了一件淺黃色的薄莎裙,描了彎彎細眉,面上上着淡妝,頭上戴了一隻精緻玉簪,素淨下卻明顯透着着精細之處。
二人入府時,便立即有專門的丫鬟過來引路。
整個府邸大得沒邊,七繞八繞的,遠遠地便聞到了淡淡的荷花香。
賞荷宴,顧名思義,定是觀賞荷花準沒錯了。
果然,沒過多久,待繞過了假山,便瞧見不遠處出現了一座諾大的池子,映入眼簾的便是滿池皆是盛開的荷花,池子四周皆是濃密的垂柳,遠遠地瞧着一片紅紅綠綠,美不勝收。
蔣鈺瑤在一旁適時的道着:“這一池荷花美吧,這可是蘇家有名的景緻。”
春生瞧了一會兒,便如實點了點頭,道着:“嗯,確實很美。”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樣的美稱到底不是白來的。
她雖也是江南人士,但是元陵的風土人情與蘇杭到底還是有着極大的不同。
譬如,這穿戴的風格。
譬如,不遠處的亭子裡,男女之間雖分開設宴,可這未出閣的女子尚且可與男子出現在一處吟詩作畫,相互鑑賞,民風顯然比元陵要開放許多。
丫鬟直接領着春生二人往蘇夫人那邊去了。
兩人許是來得較晚,一路被引着過去時,便發覺好些人都順着往她們二人這邊瞧了過來。
春生雖並不曾參加過這般貴人之家的貴族宴會,但原先在沈家時,隨着那蘇媚處曾操持過老太爺的壽宴,這兩年遊歷時也曾見識過一些市面的,倒也並不覺得唯唯諾諾。
只目直視,從容不迫的隨着往裡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只覺得四周隱約安靜了許久。
春生與蔣鈺瑤來到了亭子裡,這才發現亭子裡設了茶宴,擺放了許多點心,長輩們吃着茶,正在鑑賞晚輩們寫的詠荷詩呢?
春生與蔣鈺瑤拜見了蘇夫人,便瞧見那蘇夫人竟親自起身迎着,一手牽着春生,一手牽着蔣鈺瑤,拉着二人親自在她身邊坐下,嘴上笑呵呵的道着:“總算是來了,快來坐下,歇歇涼···”
只忙吩咐着丫鬟們端茶過來,竟然親自端着遞給了春生。
在場的各位夫人瞧見蘇夫人對這二人如此親近,紛紛有些詫異,皆乃知曉其中一個是那蔣家的二姑娘,至於那另一位麼?
春生生得這般絕色,幾位夫人均是好奇的打量着,便是外頭的有些公子小姐也紛紛探着眼往裡頭瞧着。
下頭的幾位夫人紛紛對視幾眼。
便瞧見其中一位官員夫人只笑吟吟的道着:“這位小娘子生得可真是俊俏得緊啊,怕是得將這滿池的荷花都給比下去了罷,蘇夫人,您府中何時添了這樣一位貌美的千金,竟然藏得這樣深,往日裡竟也不見請出來?”
說着便緊着誇讚着,又問春生的名諱,芳年,旁敲側擊的問着有無婚配之類的。
蘇夫人聞言笑着道:“我可沒得這樣的福氣,府中若是真的添了這樣水靈的小娘子,如何會藏着,怕是恨不得日日帶在身邊纔好啊,這乃是家姐的親外孫女,亦算作是我的外孫女吧···”
說到這裡,只忽然側過頭瞧了春生一眼,只忽而笑着道着:“我這外孫女自幼在元陵長大,若是將來有朝一日能夠嫁來咱們揚州,那我倒是歡喜得緊啊···”
見蘇夫人這般說着,便瞧見下頭有幾位夫人頓時雙眼一亮,雙眼頓時不錯眼的盯着春生瞧着。
春生擡眼瞧了在座衆人,只面上揚着淡淡的笑,伸手捏着手中的帕子,微微捏緊了。
倒是其中一位夫人盯着春生,忽而好奇的問着蘇夫人,“咦,蔣家原先的兩位姑娘一位留在了揚州,一位不是嫁到了京城麼,怎麼沒聽說哪位去了元陵啊,便是嫁到了京城的那位,得的千金也不過與蘇家的大姑娘媚初姑娘一般大小麼,沒見說何時得了個這般大的孫女啊···”
這位夫人這麼一說,便見其餘人也紛紛點頭,眼中有些好奇。
蘇夫人見狀,面上的笑意不由淡了淡,許久,只笑着道:“這乃是我二姐嫡親的孫女。”
蘇夫人話音一落,便見四周陡然一靜。
當年那蔣家二小姐的事兒,在整個揚州可不算是什麼秘密。
爲此蘇蔣兩家差點鬧得水火不容,據說,那位二小姐可是被生生的趕出了蔣家,此事,在當時可是被鬧得沸沸揚揚的。
一時,衆夫人面上的表情忽地變得微妙了起來,已是不如原先那麼熱情了。
蘇夫人見狀,隨即便道着:“好啦好啦,聽咱們這些個老傢伙說話定是會覺得無聊罷,鈺瑤,領着你春生姐姐去賞荷花去吧,外頭的小姐們正在賞花作詩了,你們也一同去熱鬧熱鬧吧。”
鈺瑤早早便坐不住了,聽了,立馬領着春生出了廳子。
待一出了廳子,春生面上的笑意瞬間便消失殆盡。
她原先還以爲這蘇夫人是要想着法子將她給嫁出去的,只今日這般看來,怕是她想的過於美好了些。
鈺瑤邀請她一塊兒過去賞花作詩,春生只搖搖頭,嘴裡笑着道:“我並不擅長此道,鈺瑤妹妹你去玩吧。”
鈺瑤大概亦是曉得她曾經的出生,便點了點頭,不做爲難。
春生隻身來到了一處僻靜之處,立在荷花池旁,靜靜地瞧着池子里美麗的盛開的花朵。
不知爲何,腦海中竟一時想起了那蘇媚初。
她與那蘇媚初的交集雖並不多,可是不知爲何,春生心中對她的印象,卻並不算太壞,她是正房太太,只要她想,原先在沈家時,她便是有一百種法子來膈應、懲治她的。
然而她卻並沒有,甚至,在她與沈毅堂在一起的那幾個月裡,她甚至沒有過來找過她一次麻煩。
想到這裡,春生的神色只有些複雜。
在池裡邊隻立了許久,正欲轉身,只忽而聽到身後想了一道男子的聲音笑眯眯地響起:“前頭那麼熱鬧,姑娘怎麼不過去一起玩玩,一個人站在這裡多無聊啊?”
春生聞聲轉身,便瞧見一個穿着金色華服,約莫二十歲左右的男子站在了春生身後不遠處的地方,面白,相貌中等,體型微微偏胖,不算難看,但也不算多麼好看,只笑起來雙眼笑眯眯的,有股子紈絝的味道。
春生見識過的紈絝多了去了,沈毅堂乃是她所瞧見的第一人,可是,奇怪,沈毅堂最初的時候雖並非她所喜,卻並不覺得噁心。
可往後所見到的每一位紈絝子弟,總會令人有種色眯眯的感覺,無端令人噁心厭惡。
春生不過是掃了一眼,便立即收回了視線,只覺得多瞧一眼,都會令人心中難受似的。
當做未曾瞧見似的,直接繞過了此人,便要離去。
卻見那人身子往春生跟前一檔,只笑眯眯的道着:“姑娘是要到前頭去嘛,我正好與你一道好麼?”
嘴上雖是這般說着,身子卻是攔着春生,不讓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