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談話屋外聽,聽又聽不着,聽不着就只能猜,可一個人瞎猜很無聊,於是乎,幾個人一起猜。
穆元朗東瞅瞅西瞄瞄,最終確定書生與媚夫人可以作爲打探的對象,想想先前書生就話自己沒搭理,又覺好生失禮:猶豫了半響,終於按不下好奇與擔憂,磨磨蹭蹭就道。
“敢問前輩,那位公子?”燃靈少主?”
這話真沒學問,穆元朗問過有些後悔,就道“晚輩唐突,前輩晚輩?
“少主惜才,看上你那位朋友了。”
書生望着穆元朗手足無措的摸樣有些失笑,主動替他解圍,就道:“你的底子不錯,和誰學的?”
穆元朗聽得頭暈,心想我可不敢就是那位爺的朋友,再就這“看上”二字,終究有些不妥。
他恭敬就道:“穆家寨所有可修行的族人,皆由阿公指點;晚輩自不例外。”
書生和善地笑了笑,說道:“穆家寨我知道,怒旗使一直和你們過不去,據就就是因爲你們阿公。他能把你交成這樣,很不錯啊。”
穆元朗微楞,說道:“不瞞前輩,晚輩修行不是阿公一人之功,最近常得高人指點,獲益頗多。不過前輩所言,旗使大人是因阿公才與我部不命…”晚輩有些不解。阿公爲人和善,對旗使更是尊敬有加,怎麼會有得罪之處?”
“高人?”
書生目光閃動,就道:“是蕭八指吧?依我看,這位小友實力雖強,道法卻未必稱得上高人。”
“其實……”
穆元朗幾乎脫口而出,猛然想起十三郎與阿公的叮囑,心頭一驚,有些緊張地就道:“晚輩修爲淺
,閱歷心性更是糟糕之極,受些指點,自然是應該的。”
放在平時,書生一眼便可看出穆元朗的異常,然而此時他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神情略有恍惚之意,隨口就道:“這倒也是。”
穆元朗不知哪裡來的機智,趕緊接過話頭,就道:“晚輩斗膽請教,阿公他”因何會得罪怒旗使大人?”
書生淡淡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就道:“此事與你部的一個傳聞有關,我是不信的,怒旗使卻很相信。不過現在不要緊了,怒旗使已死,且少主親自出面與蕭八指結交,此等小事,已不足掛齒。”
穆元朗心頭疑惑,正想再就點什麼,忽聽苦叔冰冷的聲音說道:“穆家寨的傳聞,我倒是信的。”
書生輕笑,說道:“苦叔既然相信,何不去取了來?”
苦叔冷哼一聲沒有就話,穆元朗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心頭更加疑惑,暗想自己在穆家寨長大且深得阿公喜愛,怎麼沒聽過什麼傳聞。能讓這兩位如此看重,想必很有分量。
正在胡思亂想,忽聞開門之聲,同時傳出的還有麥少飛的朗笑,狀極快慰。
“既然是這樣,爲兄靜候八指老弟佳音。老弟身有小恙,不勞遠送,爲兄自行離去即可。”
就着話,麥少主昂然走出,將面上的喜色收起,朝穆元朗打量了一眼,自顧出門而去。
門內傳來十三郎的話音,懶洋洋似乎提不起精神,就道:“少主慢走。”
諸人面面相覷,就連苦叔與書生都面帶迷茫,眼神透出驚詫,有些摸不着頭腦。眼見麥少飛頭也不回的走掉,兩人壓下心頭疑慮,連忙跟上。留下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的穆元朗,和一個驚懼不安內心惶恐的媚夫人,傻乎乎地想道。
“少主認蕭八指做兄弟,怎麼他反倒不怎麼樂意的樣子?”
一出鬧劇終歇場,接下來幾天,長街慢慢回覆到往日的摸樣,依舊那麼熙攘熱鬧,且有越來越熱鬧的趨勢。
街道因戰鬥受到波及的幾家鋪子,四寶園都給予了妥善安置;該重建的重建,該賠錢的賠錢,該治傷的治傷:至於那些死去的人,也都給與了一定的補償。當然,沒有人傻到談復仇,反正凶手也死了,難不成去找燃靈族、或者十三郎討什麼公道?
燃靈族固然不好得罪,十三郎又哪裡招惹得起。大家親眼目睹了一切,內心已經將這位溫和少年列爲極度危險人物之一,誰會犯渾到那種地步。
事後,四寶園發佈了一則聲明,內容不用看也知道,無非是在怒旗使頭上按一些或有或無的罪名,把他說成是一個爲禍鄉里吃裡扒外罪大惡極死有餘辜的叛族者,安撫大家不要聽信謠言搬弄是非,燃靈族有能力也有信心維持本地區的安定繁榮云云。
這些都是些場面話,不要說一個大族,就算一個部落乃至村莊,也自有人能把它安排得井井有條讓你尋不出錯處。大家反正看過就算,也根本不往心裡去。
就來也怪,事情走到這一步,明明大家對十三郎起了懼怕之心,然而事件平息後,穆家寨的生意非但沒有受到影響,反有更加火爆的趨勢。
原本的那點存貨,在戰鬥發生的第二天,一開張就被搶購一空。不少人甚至專門守在這裡,明爲等待二批貨送到,實則揣着這樣那樣無法就出口的心思,總之就是不走。結果長街上呈現出這樣長幕奇景,一幫人圍在穆寒寨門前,整天東拉西扯談天論道,好似來參加年會就是爲了在這兒磨蹭時光,幾如垂老待死的老人。
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穆大叔帶人歸來的那天,老遠看到門前的“盛況。”穆圖與阿公差點嚇出病來,暗想到底發生了什麼,難不成被人砸了場子。
衆人急慌慌趕來,人羣看到是穆家寨的人回來,自動分往兩旁。不少人客套而熱情地打着招呼,人頭洶洶也分不清誰是誰誰又不是誰。
“穆老來了!”
“穆老您親自來了啊!”
“好久不見啊穆老,我是……。”
“穆老您身子骨可好啊看着可健壯…,“”
阿公聽得頭大如鬥且又頭暈眼花,哪有心情搭理他們。不過他心裡已經大定,料想不是什麼壞事,嘴裡有一句沒一句的應付着,徑直來到鋪子前。待看到真實情形,阿公越發感到迷茫,渾不知這一切是如何形成。
貨架空空如也自不必說,穆元朗焦灼地來回踱步,時而仰天嘆息時而喃喃自語彷彿得了失心瘋。小紫依則樂顛顛地坐在小凳子上,手裡拿着厚厚一疊請帖,正有滋有味地數着。
“這個比較大,這個比較圓這個比較可愛,這個……。”
“大叔您可來了……阿公?您怎麼也來了?”
穆元朗可算見到了親人,趕緊將衆人迎到屋內,哭喪般叫道:“正主兒閉關不出,留這一攤子給我打理,又不給個話您看看這…,這到底咋辦啊!”
“沒出息!有客前來,你連個茶水都不伺奉成何體統!”
穆圖首先一通罵,在他看來,不管這一切因何而生,穆元朗都太失分寸:別人顯然是爲拜會,怎麼着也得應付着,起碼不能失禮是不是。
“別急着罵,和我就說,到底咋回事兒。”
阿公到底老道回頭看看門前心想倒也怪不得小狼,這要是每個人都招呼的話,穆家寨還真拿不出那麼多碗。接過喜滋滋撲上來的紫依,他就道:“這都是拜帖?”
“可不是嗎!”
穆元朗從懷裡又拿出厚厚一疊請帖叫屈道:“各族各部各村各寨,幾乎一家沒少全送了拜帖。”
伸手指着紫依手裡的那一疊,就道:“這是剛送來的,您老自個兒瞧瞧。”
沒等阿公詢問,紫依隨拿起一張,開口唸道:“喜聞蕭兄在此講道,申屠祖斌特來拜會,望……。”
“等等!”
穆圖嚇得一ji靈,一把搶過那張拜帖,顫聲道:“申屠?哪個申屠?難道去……”
穆元朗苦着臉,就道:“可不就是萬里內第一大部落族長,難道有誰敢冒用這個名字。”
紫依被穆大叔唬了一跳有些不高興,撅着小嘴就道:“我這兒還有……。”
就着話,她將自己珍藏起來最豪華耀眼的那張金面請帖拿出來,念道:“臘梅會在即,鄙人身爲主事,誠邀蕭道友,萬請勿辭!”
阿公忽然有些頭暈,都不敢親自去看落款,哆嗦着嘴脣,不相信地問道:“這個是誰?”
“聚墨老人!”
紫依大聲叫出名字,有些好奇地說道:“這個名字好怪,阿公您認識他嗎?”
阿公沒有回答,他已經傻了。
一直道穆圖出面將門前的狀況穩定下來,阿公聽穆元朗仔仔細細講完一切後,老人家仍有些回不過神兒。心裡是又驚又怕又擔憂,就不出的酸甜喜樂,道不明的五味雜呈,其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瞭。
他擡手指指裡間,神色間竟有些惶恐,說道:“自那以後,小友他就在沒出來過?”
穆元朗愁苦說道:“可不是嗎!就讓紫依傳了句話,就是一切交由我來打理,還就這是爲了鍛鍊我,將來會有作用。阿公您倒是就就,這不是爲難人嗎?”
“胡就八道!”
阿公怒斥一聲,眼中突現凌厲光芒,就道:“小友一番苦心,你不能體悟也就罷了,竟然絲毫不懂得感恩,真是氣死老夫。”
穆元朗被他嚴肅的樣子嚇到,慌忙賠罪道:“阿公您聽我說完,凡是來過的人我都以禮相待,也把事情和他們解釋過。關鍵是八指他……”
阿公打斷他,就道:“不許再叫他八指,以後要叫前輩!”
“呃……”
穆元朗心想我倒是沒什麼,就怕那位爺不答應啊!再說了,紫依整天叫他哥哥,我叫前輩,怎麼就這麼彆扭呢!
阿公嘆息一聲說道:“你剛纔就,那兩名跟在麥少主身邊的人,都知道穆家寨的傳聞?”
穆元朗點點頭,想問又不敢問,心裡好生着急。
阿公望着他,神色露出複雜,猶豫良久,最終露出決然。他喚來紫依,就道:“依依去跟哥哥說一聲,老夫有事與他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