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寶園有內外之分,外層寬闊但相對凌亂,內層則極其高壯安靜,地方雖說不算小,卻少有喧譁,如隱世之所。
幾條環形的青石路,將內層再次分割爲四個部分,取四寶之意。然而內里人都明白,這四塊地方實際是按照用途分類,如果說與寶物掛鉤,唯有側後方那座尖頂大堂。
那裡是臘梅會,也就是拍賣會的舉辦地:五方殿!
五方殿很大,周圍一圈不再是青石地面,而是潔白的玉石鋪就。行走其上,地面上的倒影清晰可見,衣袂飄飄,頗有些仙靈之意口殿堂下圓上方頂尖:最上是一把巨大的火炬,內有法陣維持,專人守護。自四寶園建立的那一天起,這根第一百零五章:何謂傲骨!火炬燃燒至今,從未熄滅。
火炬下四方有斜平截面,分黑黃綠紅四色,上面有四種浮雕,分爲鬼臉、惡蟲、狼首,還有一把鮮紅帶着煞氣的寶劍,每一個都栩栩如生,彷彿要跳將出來。若是整體看去,則彷彿四方朝拜,火焰爲尊,蘊含着某種寓意。
“那是五族的象徵,火焰就是我燃靈族的標誌。”
一處不起眼的地方,麥少飛指着宛如豎在頭頂的火炬,眼中閃過一絲精芒,說道:“是不是很霸氣?”
十三郎擡頭看看,又低頭看看,最後側過頭看了看,老實回答道:“沒看出來。”
“你……。”
麥少飛神情微滯,憤憤說道:“怎麼這麼沒眼光!你仔細瞧瞧,沖天之火,聚魂殺、惡靈之氣,鎮壓妖崇邪魔,豈非威武!”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我聽說,燃靈族上承聖火,有滅世之威
。”
能夠滅世的火焰,自不會也不屑於那些鬼魅妖邪爲伍,縱有壓制,又如何談得上威風。這句話無疑是在暗指麥少主心胸不夠寬闊,有譏諷之意。
麥少飛聽得一愣,隨後苦第一百零五章:何謂傲骨!笑起來,氣沖沖說道:“雖然沒辦法反駁,但我還是要說,你這個傢伙啊……太過狂妄!”
十三郎不以爲意,絲毫不在乎麥少主的顏面是否過得去,說道:“孤家寡人一個,我樂意怎麼想就怎麼想,能有什麼干係。反倒是你,身爲一族所望,若沒有高瞻遠志,怕不能讓億萬族人擁戴。”
話中似有所指,麥少飛眨眨眼睛,帶着玩味說道:“不慣與你打機鋒,有話明說。”
十三郎擡頭看看天空,各方參加臘梅會的修士正陸續趕到:五方殿前的玉石平臺上,一些彼此相熟的修士正在交談,還有些人開始進場;門前有幾名容貌嬌美的少女值事,彬彬有禮地向來人詢問着什麼,隨後按照各自身份,分別引領到不同的區域。
看起來,一切都井然有序,按照既定的流程在進行。
“怎麼着,四寶園存在已經數千年,四寶年會也辦了幾千次,你還想指點指點?”
麥少飛的聲音暗含譏諷。不知道爲什麼,麥少主有點看不慣十三郎的做派;他覺得這名少年出衆自然毫無疑問,但是過於裝腔作勢,不夠大氣。然而他沒有覺察到,自己不知不覺開始重視十三郎的看法,潛意識裡還希望能尋出破綻,反擊一番。
一旦有了比較的心思,麥少飛的神色漸露崢嶸,說道:“要是你能指出來,我贈你十萬魔晶。”
他已經知道十三郎囊中羞澀,此語無疑有些嘲諷:說出這句話之後麥少飛甚至有些後悔,暗想還不知道此人心胸如何,別就此記在心裡耽誤了大事可不好。
“一言爲定!”
十三郎沒有生氣,更沒有什麼惱羞成怒的意思:逮住話頭,他指着**那幾名值守女修,說道:“你看看她們小“怎麼了?”
麥少飛正爲十三郎的貪財嘴臉所不齒,聞言認真地看了看,說道:“很正常啊!難道有什麼失禮之處?”
十三郎搖搖頭,回答道:“不是失禮,是太過多禮。”
麥少飛大奇反問道:“多禮還不好?”
“不是不好,是很不好!”
十三郎起勁吊着他的胃口,說道:“四寶園的規矩我不懂,你來說說看,她們……的姿態,是不是多了點什麼,同時還少了點什麼?”
麥少飛瞪大了眼睛,東看細看上看下看,心裡隱約捕捉到什麼,卻始終看得不夠清晰,不覺有些焦躁。
他喝道:“賣什麼關子,趕緊說
!”
身爲一族少主,到底與那些名分少爺有所不同:麥少飛一旦動怒,不但讓人心有凜意,還讓人生不出惡感,實爲大家風範。
十三郎卻不吃這一套,嘆息說道:“多了謙卑,少了驕傲:你沒感覺到?”
麥少飛爲之一愣,隨後眼中漸有怒氣浮現,臉色也隨之冷下來。說道:“八指是在嘲笑我燃靈族嗎?”
十三郎不爲所動,搖頭道:“即便是嘲笑,也輪不到我。一個人能不能站起來,看的是腿腳,真正重的卻芳頭顧腰腹。換成種族之間,同樣是如此。”
聽着十三郎的話,麥少飛怒氣漸熄,眼中露出思素。
“你的意思是,這表明了一族對實力的自信?”
“不是實力,是精神,是存在於全體族人靈魂中的意志。”
十三郎再次搖頭,說道:“種族必有強弱之分,即便是燃靈族最強的時候,也不能說稱霸魔域。然而我相信,那時候的燃靈族人與現在不一樣,當自有一身傲骨纔對。”
麥少飛沉默了很長時間,籲聲說道:“就算你說得對,可是沒有實力,如何能夠站得起來”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那可未必。”
“在我老家有這樣一個民族,全體族人數量不過幾百萬,還曾遭受過一次滅族之災,連一片聚居之地都找不到。即便是後來他們建了國,周圍也被死敵團團包圍,數量是其數十倍之多。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種族,卻能成爲那片區域的最強者,哪怕最普通的族人也能昂首挺胸,無人敢輕視。”
“再後來,他們的族人紛紛外出,紛紛成爲其它國度的風雲人物:如今的他們,翻手可令世界色變,跺腳即讓敵族顫抖,成爲一方霸主。”
他說道:“知道爲什麼嗎?”
“爲什麼?”麥少飛目射奇光,宛如發現了什麼絕世寶藏,驚異問道。
“原因只有一句話。”
十三郎直視着麥少飛的眼睛,一字字說道:“你殺我一個,我殺你一百;你辱我一人,我滅你全族!”
晴朗的天空突然落下幾片雪huā,好似老天閃了風,打了一個冰冷的噴嚏。
擡手指着那幾名謙恭的少女,十三郎強調說:“哪怕是這樣的人,或者更低賤的人,甚至是外面那些最普通的山民。”
一股凌然的氣勢油然而起,十三郎轉過頭來,不再看陷入思索中的麥少飛,話語卻如根根利刺,深深紮在他心頭。
“當日我與角蚩三修一戰,假如枝不如人,**自然就是枉死一途,再沒有第二種可能
。那三名修士當街行兇,想必也不會受到懲罰。至於周圍那些看似與我交好的山民,最多隻會哀嘆兩聲,議論幾句,也就不再理會了。”
“那是因爲怒旗使在場,指明你是異族修士。”麥少飛的臉色有些發紅,話語聽起來沒什麼底氣。
“別找藉口了,怒旗使這樣的人,哪個種族都有。再說了,他說我是異族我就是異族?爲什麼無人提出質疑?好吧,就算我是異族,可起碼在當時,我是一名與燃靈族交好的異族對吧?角蚩呢?”
擡手指着那隻面帶猙獰死盯着火炬的惡蟲,十三郎無情嘲諷道:“你們故意把別人做得如此醜陋,卻沒有想一想,打擊敵人靠的不是這種虛活,而是存在於每一個族人心底的必勝信念。假如人人都有這種看法,角蚩就算比燃靈強盛,難道敢在四寶園撒野?”
目光轉向幾名少女修士,十三郎聲音無喜無悲,淡淡說道:“比如那些弱女,她們如果相信族人就在其身後,有人膽敢欺壓她們必會遭到血腥報復的話,何至於如此謙卑有禮?傲骨傲骨,可不是目空一切無法無天:到底是什麼,你自己心裡應該清楚,何須我來說。”
正說着,天空忽有呼嘯之聲傳來。擡頭看去,一隻體型十餘丈的碩大甲蟲出現在遠方:在其背後,幾名修士傲然而立,當先一名綠衣青年,眼神飄忽中帶有淫邪,望着四寶園尖頂的那根火炬,目光輕蔑。
在他的頭頂,有兩根數寸長的斷角,綠油油好似兩根竹杖,散發着晶瑩之光。
十三郎眯着眼,望着那輛迅速接近的豪駕,冷笑着說道:“那就是角蚩修士吧,如此聲威赫赫,恐怕不是爲朝拜火焰而來。”
聽到這句話,麥少飛霍然擡頭,眼中突現蓬勃戰意。
“居然是他!”
“是誰?”十三郎問道。
“角蚩族預備聖子,向依白!”
十三郎點頭,說道:沈,這傢伙很厲害?”
麥少飛點頭說道:“我之大敵!”
對答之間,巨大的甲蟲疾速衝向火炬,於數尺距離才驟然停頓,引發周圍一片驚呼。綠衣青年得意大笑,擡手朝那根火炬虛握,隨後緩緩倒轉,好似將它掉了個頭。
下面的人羣隱有騷動,不少人眼中露出憤怒,卻不敢做聲。那名叫向依白的青年傲然而立,不屑的目光掃視一週,卻沒有再做什麼挑釁的動作,壓下惡蟲,徑直走向四方殿的大門。
“呵呵,剛說到這兒,老天就給了機會。”
十三郎老遠看着向依白,朝麥少飛說道:“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