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如驢?
鬨笑之聲四起,那些與十三郎同渡清河的修士指指點點,紛紛表達自己的意見。
“確實一頭好驢,塊兒頭這麼大。”
“嗯,不僅塊兒大,還是魔獸,得來不易啊!”
“幾乎沒有法力波動,級別太低。”
“沒見識,魔獸多修肉身,法力反在其次。再說這裡是靈域,以魔獸爲寵多半是爲了面子,又不指望它做什麼。”
“說的也是,不過它幹嘛披塊紗衣?樣子這麼醜,穿啥也沒用啊!”
“我看你是嫉妒,人家主人好看就行,驢子要什麼漂亮。”
“樣子好看有什麼用,不過是一具皮囊;看其修爲剛過築基,多半是苦求院長爲師而不得,這才姍姍來遲,有什麼好嫉妒。”
“那你別管,有本事你讓院長給你搖船,有本事你弄一頭魔獸?”
“……”
各式議論紛亂嘈雜,由驢到人再由人到驢,竟無一刻停歇。其中有數人沒有開口,目光凝聚在十三郎身上,面帶思索。
靈機發現十三郎到來,原本興奮難耐便要迎出去,然而當他發現大灰時,眼神陡然爲之凝滯,邁出的步子又收了回來。
真正從心裡感到激動的只有一個:形如銅錘的童埀。
在這兒混的老生都是人精,很快便知道他是個無背景無資歷修爲一般的**絲,非但荷包乾癟。性情更是摳吝到讓人絕望。撈不到好處,人家自然帶理不理;如果不是聽說他有幾手煉丹造詣,童埀恐怕連道院的門朝哪兒開都還沒弄明白。
僅僅小半日功夫,童埀充分體會到世態炎涼,好生感慨唏噓無助。眼巴巴盼着十三郎到來,童埀覺得世界頓時打開一扇窗戶,好一番陽光明媚。
在船上的時候。童埀已經領會到十三郎性子隨和,且樂善好施願意幫助人;如今看到自己唯一結識的“朋友”,童埀彷彿異世逢親。說不出的感激親密。如同不是害怕耽誤別人功夫,他早已撲上去大吐苦水,順便套套交情。
最起碼。總得先蹭個落腳之地吧!
…
…
周圍的紛紛擾擾沒有影響到十三郎,他留意的不是那些人,而是大灰的反應。
自從來到這裡,準確說是進入廣場範圍後,夔神就變得緊張起來。它不敢說話,只能不斷以前蹄刨着地面,脖子上的鬃毛竟然豎立起來,好似發現什麼讓他害怕的事物,焦躁而不得安寧。
十三郎深知大灰天賦,發現其異狀後暗自凜然。不覺更謹慎幾分。他心想大灰面對銀色蚊王都沒有如現在這般恐懼,道院之深厚底蘊,果非尋常處所能比。
“別怕,沒人欺負你。”
書生對大灰的興趣遠遠高過十三郎,溫和的聲音說道:“你這個主人不怎麼樣。不如到我這兒來,保你衣食無憂。”
嘩的一聲,衆人驚呼之後集體失聲,尤其是那些新入院的修士,彼此大眼瞪小眼,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這就開始挖牆角了?堂堂道院教習。挖一個新入院的學生的牆角,還挖得如此明目張膽如此荒誕不經……理直氣壯!
更讓他們吃驚的還在後面,大灰聽了書生的話,竟然想了沒想就直接搖頭!
“額……”
那頭驢子叫了一聲,似乎想表示自己忠貞不二,然而被書生淡然的目光盯着,豪壯的嘶鳴僅吐出一半就收了回去,差點噎出淚來。
它聽得懂人話?它拒絕了!它竟然……拒絕了!
無數張嘴巴張得老大,無數隻眼球瞪得溜圓,彷彿看見一隻螞蟻張口吞下一隻大象般不可思議,還有深深的荒謬。
書生也有些意外,目光從大灰挪回十三郎身上,打量一番後說道:“不錯!你的意思呢?”
場中再起喧譁,新生們感覺不大,老生卻知道,能夠得到書生誇獎是何等不易。只是不知他誇獎的對象是誰,是指十三郎馴獸有道,還是說這頭憨驢靈性十足,且忠心耿耿侍主如親?
更讓人不解的是,書生被那頭驢子拒絕後竟不肯放棄,轉而找上驢子的主人。
這是威脅!
就爲了那頭驢?它是神獸還是異獸,明明很一般啊!
衆人矚目中,十三郎恭謹說道:“回稟老師,師兄與我相處日久,情同手足,不會輕易分離。”
大灰顯然又聽明白了,連忙拼命點頭,目光竟帶上一絲乞憐。
“師兄?”
書生輕輕搖頭,大有深意說道:“它可不是你師兄。”
十三郎搖搖頭,異常肯定地說:“它是。”
書生想了想,似覺得有些失望還有些無趣,微微笑了笑,揮手說道:“交錢,領牌,聽訓。”
十三郎長吁一口氣,趕緊按照書生所說做完一切,老老實實退到旁邊。
微風吹過,十三郎忽覺身上一涼,愕然中才發現,他已汗透重衣!
…
…
“院規就是城規,以陣法烙印在牌子裡,輸入靈力即可查看,很方便。”
驢子的鬧劇並未耽擱多少時間,眼見人已到齊,書生站起身形,開始對新生、準確說是對今天趕到的新生進行訓話,也就是爲無數人傳揚、堪稱千古流芳的首訓。
“院規很重要,因爲每個人都要遵守,否則就會受到處罰,甚至被逐出道院。本院鼓勵各位彼此監督,相互舉報,並會給予獎勵。”
他的聲音平平淡淡,並沒有刻意強調院規威嚴的意思,接下去說道:“同時院規又不太重要,因爲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好的規矩也有漏洞,也有空子可鑽。對於那些足夠聰明、能夠突破院規而又不被抓住把柄的學生,本院非但不會處罰,還會鼓勵甚至獎賞。爾等可聽明白了?”
新生目瞪口呆。
彷彿意猶未盡,書生砸吧着嘴脣,輕蔑說道:“更何況,這份院規本就不咋地。爾等身爲道院學子。應該勇於嘗試,多多破解,以身試法。儘量將其完善才是。”
老生吃吃直笑,如同一羣偷雞的黃鼠狼。
書生見慣了新來修士的反應,倒沒有顯出多少戲耍成功的得意。肅容說道:“這些都是小事,接下來本座要說的話,院規上沒有,爾等務必牢記在心!”
一羣雕像趕緊收斂心神,生怕錯漏一個字。
“其一,至五月開院日那天,爾等都還不是道院正式學子;標牌沒有名字,領不到院服,無論留下還是離去,均不得以院生自稱。”
“其二。你們之中有不少人已經知道,在紫雲城安居乃大不易之事,爾等身負衆望而來,務必刻苦修行,不要懶惰懈怠。浪費了大好時機。”
“當然了,如果你們有足夠多的靈石,紫雲城絕對是個好地方;外面有的這裡都有,外面沒有的這裡也有,應有盡有。除了不能違反院規,你們大可爲所欲爲。誰都不能干涉。”
“其三,紫雲城十萬皆修,大部分是以往院生自願留在此地,但也有不少自外而來的同道;其中不乏修爲高深之人,爾等若是持強凌弱妄圖欺壓他們……嘿嘿,道院概不負責。”
連續幾番恐嚇,如幾盆涼水澆在頭頂,人們從興奮中清醒過來,紛紛失色。
十萬皆修!這是什麼概念?
修爲高深!這是什麼情況?
概不負責!這是……什麼態度?
最最可氣的是,折騰了半天,原來這些已經付出不菲代價的莘莘學子,還是個臨時工!
難怪不問姓名來歷,難怪人家愛理不理,難怪那幫人看這幫人的目光如此貪婪,敢情是擔心有人心灰意冷就此離開,失去了勒索的機會啊!
不少人臉上透出恐慌,還有人眼裡着憤怒,心想這哪裡是道院開山,簡直就是拐賣人口!
這事兒不能細想,今天到場的人,粗粗一算好幾百,拿出靈石最少的都在十萬以上。
這才一天啊!就算從現在開始算,到正式開山足足還有近百日;道院借開山之名斂財,實可謂賺了個盆滿鉢滿,由不得大夥不氣憤。
氣憤歸氣憤,卻沒有人提出異議。有錢的不在乎花錢,沒錢的人家不在乎去留,愛留不留不留走人,簡單明瞭。
“不錯,都不錯!”
書生環視周圍,滿意點頭說道:“爾等不畏艱險,向道之心甚爲堅定,都是好孩子。”
衆人面面相覷,心想這話真有失水準,換成我來講的話,必定可以說個天花亂墜日月無光。
許是心情好,又或是原本就有這一套流程,書生擡手指着身邊的大門,說道:“看在大家一片赤誠的份上,本座給你們透個信兒。只要能憑藉修爲穿過此門,就可獲得與老生同樣的學習待遇。也就是說,基本可確保進入道院,得到正式資格。”
蠱惑的目光看着周圍,他說道:“一千靈石一次,誰來試試?”
場中頓時安靜下來,新生彼此交換目光,半響無言。
情況明白着,這就是提前的院試,也是進入道院的最後一道門檻。按理說,衆人應該踊躍前往爭相嘗試破門;可實際的情況卻是,無人應答。
原因很簡單,大家此時都已經明白,道院爲了撈錢,絕不會把門檻設得太高。換言之那些修爲高的人必定可以通過此門,因此根本沒必要做這個嘗試。此前的經歷告訴他們,在這兒做出頭鳥好像沒什麼好結果,誰還願意觸黴頭。
至於那些修爲一般的人,自然是想着讓別人先試,起碼從修爲對比上有個參照,不要平白丟人不是。話說回來,這裡的靈氣稀薄,幾乎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經歷一天折磨,多數人的狀態都非最佳,何不等到明天?
諸如此類這般想着,偌大的場地竟無一人應聲。老生們開始鬨笑,輕蔑的目光落在那些猶猶豫豫的學子身上,肆意嘲諷。
等了一會兒仍無人主動站出,書生不耐擡手點將:“你,過來試試!”
或許巧合或許故意,他所指的方向,正是十三郎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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