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天劫可以作弊?答案是肯定的。
修士欲求長生,總會面臨天劫考驗,因畏懼因期待,他們將冥冥中掌控衆生命運的力量稱作天道。
真假不論,表達的是一種敬畏。
天道無形而有眼,指的便是它不顧世間有多少人多少事經歷多少時間,遲早都有找上你的那一天。
形象的比喻,包含了多少無奈多少辛酸,又有多少精彩的人生被終結。
然而對極少數人來講,有眼,便意味着也會有看不到的時候,意味着可以通過一些極其特殊的辦法,矇蔽它!
引動天劫,同時找到足以令其憤怒到忘記自己的存在,天道之眼便會轉移,便會罔顧發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那一幕。
更奇妙的是,無論它是否弄錯對象,只要成功瞞過它,接下來的賞賜卻不會減少。
從這個角度講,天道,其實就是一種憑本能行事的東西,只不過它的本能太過強大,強大到讓人生不出反抗之心罷了。
“這般愚蠢,怎值得尊敬。”
心裡這麼想着,十三郎眼中閃過一絲譏諷,身形隨之展動。
他朝山頂的方向而去,途中,便是天劫。
山頂上的夜蓮看到了他,眼裡的譏誚嘲弄越發濃郁;她心想難道你以爲這是自己所經歷的那一次?果然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夜郎終歸會走上滅亡之路,而且是自找的。
……
……
“誰在結嬰?誰敢在須彌結嬰!”
陣外圓臺上。幾大巨頭齊齊驚呼,院長的目光也爲之一凝,眉間閃過一絲擔憂。
銀鬚老者眉頭緊鎖,試探說道:“此次道院大比。聽說有位學子曾引動天劫,卻沒有成功跨階破境,會不會是他?”
廖湘眉接替了大先生的位置,搖頭思索後說道:“恐怕是夜蓮。”
“你怎麼知道?”逍遙王好奇問道。
院長淡淡說道:“除了她,沒有人有這個魄力。”
他沒有朝十三郎身上想,不是不願,而是知道不可能。至於其它學子,正如其所說的那樣。絕無這個魄力膽量。
大比天劫之後,院長自然察看過十三郎的情形,結果讓他很無語,十三郎得了一次天大機緣。距離元嬰的距離非但沒有因此縮小,反倒還拉大不少。他就像一個原本快要定型的瓶子,在天劫的刺激下再度擴大,容量自然也隨之增長。然而他將甘霖通通運用於肉身修復與提高,法力只增加了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幾可算原地踏步。
換言之,他的法力精純遠遠超出同階,修爲也非尋常結丹修士可比,然而距離破階……
還差得很遠。
老人一面思索一面搖頭。心想老夫等了這麼多年竟然等到這樣的一個蠢貨,怎可謂是痛並快樂着。值得回味餘生。
“姥姥親傳弟子,果然不凡。”
銀鬚老者誠心讚歎說道:“我輩不能及也。”
逍遙王聽得莫名其妙。說道:“這樣很聰明嗎?我不信她不知道天劫會傷及封印,就算她一個晚輩不懂,五雷也應該講過。如今這樣,算怎麼回事?咱們該怎麼做?”
他說的沒錯,須彌震動越來越大,已不僅限與山腳範圍,連紫雲城內都有所感應。一旦封印破裂,影響的可不是區區一座分院,而是整個靈域。
銀鬚老者問道:“院長的意思,要不要採取行動。”
“不用,咱們繼續……”院長淡淡給出迴應。
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從山內傳來,恰好打斷了他的話,圓臺劇烈搖晃幾次,彷彿要被人從地底掘出來一樣。
院長望做那道在此地都清晰可見的火焰升騰到空中,臉色變得陰沉似水,再不肯吐出一個字節。
幾人面面相覷,心想你說的繼續什麼,難道繼續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發生?
……
……
轟鳴中,十三郎倒卷而回,體外颶風七零八落,震散不成摸樣。他的身體被餘波所及,彷彿被一隻大錘擊中,踉蹌欲倒。
脣邊再次溢出鮮血,他眼中精芒爆射,拔出子午劍,朝身前的虛無劈砍。
劍芒伸縮不定,子午劍的嘶鳴好似穿透天地,然而和雷柱與大鳥虛影的撞擊相比,無疑只是山前一葉,不值一提。
四劍之後,身前狂濤般的壓力稍解,十三郎背後雙翅彈出,再一次向前飆射。
沒有人知道他要做什麼,夜蓮不知道,她身邊的嚴萌也不明白,卻認爲自己明白。
“哥哥不要!”
眼看那條桀驁無雙的身影朝山上狂衝,萌妹子顯然爲這一幕英雄救美的戲碼所打動,珠淚連連,感動到一塌糊塗。
“愚蠢!”
夜蓮冷喝一聲,眼裡帶着憐惜憐憫說道:“去吧。”
她想不通,隨即便決定不再去想,隨手指着山腳說道:“你要去,就去好了。”
嚴萌愣愣地望着她,不明所以。
夜蓮說道:“你我約定已成,你幫過我,我現在也算帶你過了山,自然沒理由再限制你的行動。”
她說的不算錯,此時的火山已快要變成冰山,什麼火靈什麼凶煞都在天劫之下苦苦支撐而不得活,再無一分難度可言。
夜蓮說道:“奉勸你一句,最好不要……”
不用再講下去,嚴萌將速度展開到極致,身體如一溜青煙飄往山下,哪裡還聽得到她的話。
“可憐的丫頭……”
望着那一頭飄飛在風中的長髮,夜蓮不知是自嘲或是嘲笑嚴萌,竟然笑了笑。隨即朝呆立一旁神情迷茫的藍靈說道:“你也去。”
藍靈沒有應聲,如木偶一樣朝山下而去,身後夜蓮擡起頭,臉上帶着不可遏制的興奮與激動。低聲喃喃。
“還有五息,最多七息……本座大功可成!”
……
……
“昂!”
尖銳嘶鳴中,虛幻大鳥翔空而上,與雷柱發生第二次碰撞。
它的身體在第一次碰撞中縮小了一圈,且更加虛幻透明,其眼神黯淡卻閃爍着不屈的光芒,死死盯着那道轟鳴彷彿無盡的劫雲之柱,沒有半分退縮。
其身體外。億萬火靈被雷霆摧滅,此時已不足三分之一;地底仍有火靈涌出,聲勢大不如前,數量也不如此前密集。
反之那道雷柱的消耗也不小。天空上劫雲消散,再沒有後援補充。
即便如此,雷威非但沒有降低,反似一頭被激怒的猛獸,咆哮嘶鳴中竟透出幾分羞怒之意。砸落火雲之中。
轟鳴再起,一圈圈波紋從核心處散發,宛如一道道炫目的環,八方席捲。
山體在搖晃。山頂的冰霜如同被錘子擊中的冰面現出道道裂紋,隨之潰散成碎片。與蘊含的神輝一起朝山下滾落,加入到對火雲的圍剿之中。山路上。一條嬌俏的身影艱難穿行,身體外閃爍着一圈迷離的光,略顯黯淡。
山前,十三郎的身形再次倒卷,卻不如之前那樣狼狽,略一停頓便重新撲上,速度更增一籌。
他的身體籠罩着一層帶有一絲黑氣的厚厚紅芒,一面朝前飆射,他不停地用口猛吸,將散落周圍的火靈吞入腹中,融入丹田。
隨着這個過程持續,他的氣息越來越狂暴,越來越強橫,也越來越接近……那些火靈。
“轟!”
第三次碰撞隨之傳來,雷柱餘下數丈長的一截,且被狠狠彈到空中,彷彿天威用盡,再不能施展雷罰之力一樣。
那隻火鳥已不成樣子,身體徹底透明,僅能從周圍閃爍的波動中判斷,它依然存在。
山地再無火靈涌出,山頂之上,白蓮釋放的神輝沒有了阻礙,如水銀瀉地一樣朝下方蔓延。
所過之處,一片聖潔。
“差不多了。”
夜蓮從白蓮上下來,眼中透出幾分疲憊,擡手將它倒過方向推送到空中。
九片潔白的蓮葉徐徐展開再徐徐合攏,前端扭轉相接,構成一個彷如反轉的瓶。
神輝不在望四方分散,而是從瓶口出聚集成一道光束,筆直投向山下。
筆直地對着那隻鳥。
“攝魂之光。”
夜蓮檀口微啓,神情肅穆莊嚴,彷彿一位負責超度的……女神。
也就在這個時候,最後一次碰撞聲響起,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誰都沒有預料得到。
……
……
又一次碰撞,也是最後一次碰撞,劫雲在一聲憤怒不甘卻有帶着快意的咆哮聲中,徹底消散。
它失敗了,那隻被其視爲大敵的火鳥並沒有當場會爲虛無。
它也成功了,那隻鳥隨後就會死,很快便死。
咆哮之後,一聲嘆息響徹四方,天空漸漸開了口子。
劫難已過,天道便需要展現憐憫與大度,準備降下賞賜。
由其顯露的徵兆看,很可能是一次甘霖。
……
……
空中波紋閃過,火鳥身形已看不見,唯那雙微紅的雙眼尚可分辨,它高昂着頭顱,仰望着更高天空上的那個虛洞,神情露出幾分追憶嚮往。
它看到了過去,看到了未來,也看到了那個白蓮化成的瓶子。
它認出那個瓶子中的氣息,眼裡閃過一絲不屑,搖了搖頭。
它轉過頭,看向須彌山。
須彌山方向,一聲聲飽含憤怒的尖銳嘶吼不斷傳出,在陣陣雷霆的無情打擊下沉寂,又浮起,再次沉寂……
死一樣的循環,淒厲,而且無助。
火鳥聽着那如呼喚般的聲音,眼裡在流淚。
火一樣的淚,血一樣的淚。
它沒有眼眶,淚水滴落便飄在空中,變成火焰消散。
它想回應一聲,卻沒有嘴可以發出聲音。
它在心裡嘆息,再次朝那方凝望,準備死去。
……
……
目光經過十三郎的身影時,它神情微頓。
它發現,剛纔傳出一抹熟悉波動的那個人背後多出兩隻翅膀,手裡拿着兩件東西。
一根羽毛,一截木頭。
閃說晶亮之光的羽毛插在烏起碼黑的木頭上,顯得更加剔透晶瑩。
火鳥的目光爲之凝固,閃過一絲遲疑,還有問詢。
“過來,我養你。”十三郎說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