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鳥望着那個徐徐靠近的身影,神情露出疑惑。
在它的感受中,那個人的氣息很奇異很複雜,很熟悉又很陌生,讓它覺得渴望,還有幾分……恐懼。
漫長的歲月裡,恐懼這個詞從來沒有在它腦海中出現過,哪怕經歷萬年封印,火鳥也不認爲有什麼人什麼事物能讓自己害怕。
然而今天,它的確感受到了一絲恐懼。
恐懼來源於那個弱小到幾可忽略不計的人類,他身上交織着好幾種氣息,其中一種,赫然就是火鳥所向往的。
它嚮往的不止一件,還有那截木頭。
火鳥想不明白,這兩種東西怎麼會落在一個如此弱小的人類手裡,且又如此沉寂。
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運用,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手裡拿的是什麼,偏偏這麼白癡愚蠢的人竟然堂而皇之的對它說:“過來,我養你。”
他的聲音溫和,態度隨意,彷彿呼喚親人,又好像叫的是一隻雞。
火鳥屈辱而憤怒,很想寧死不屈。
就在這個時候,神輝將至,一股磅礴且越來越大的吸扯之力從上方傳來。
就在這個時候,火鳥聽到須彌山方向傳來一聲焦急哀切包含淒厲的呼喚,但僅僅發出半聲,便被雷霆所鎮壓。
火鳥知道,自己很難再聽到那個聲音。
衝擊封印非一時之功,靠的是一點一點的磨;盲目硬闖。很可能讓他神智潰滅。重新變爲當年無憶無識的狀態,歷千年乃至萬年方能甦醒。
火鳥意識到,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也不能輕易的死。
它回過頭,朝山頂的方向看了一眼,火紅的雙眼中似乎流露出一絲嘲諷,然後轉過身,燃燒起來。
火紅的眼睛在火焰裡燃燒,一幕悽美與絕豔。
燃燒的火焰將神輝逼退,隨後跳躍了一下。閃爍般來到十三郎面前,融入那截木頭。
空中響起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傳遍火靈之地,傳遍四方。傳入須彌。
須彌山沉寂下來,再無一絲響動。
十三郎這邊,木頭化作火焰般的虛形,自覺鑽到他的嘴裡,消失無蹤。
火鳥知道,單單是這截木頭還不足以令它重生,唯有沉入擁有那道擁有吞噬能力的另一種火焰的那個人身體裡,它才擁有一線生機。
這個過程會很漫長,但是因爲有了它,這個過程會比以往要快一些。
還是很漫長。
或許十年。或許百年,或許更久,火鳥無法判斷。
它已用盡最後一絲魂力,回覆當初進入此地時的摸樣,餘下的,要看那個人類自己。
這是一次投注,也是一場賭博。
賭博的結果,是山頂傳來的那一道憤怒無可想象的嘶喊,與一聲悲慼驚喜幸福委屈怨艾的哭喊。
“蕭,十。三,郎!”
“蕭哥哥!”
“我在。”
蕭十三郎朝山頂示意,隨後向嚴萌伸出手,說道:“我在……虛光繚繞,絢麗的彩霞鋪滿整個火靈之地的天空。投影到那座被冰霜覆蓋的山,反射出種種玄奇。
一顆顆晶瑩醞釀已畢。準備落下天空,準備給予降服邪魔的人,以賞賜。
山頂上,夜蓮收攏心神,手握蓮花盤膝白蓮之上,再不看十三郎一眼。
她的氣息不斷攀升,身體周圍好似包裹着一層厚厚的繭,丹田處靈力涌動,漸漸趨向凝實。
她準備迎接賞賜,凝出遠超尋常修士所能想象的……最強元嬰!
預料中的第一件收穫已被搶,這是她的第二收穫,哪怕明知道被十三郎窺視,她也不能不搏。
爲了得到這次機緣,她,還有她的師尊籌謀了太久太久,付出了太多太多,不容有失。
她有把握,這一次的甘霖,足以讓她如願以償。
就在這個時候,那道嘆息聲響起,天空陡然一震。
啞巴開口說話,聾子聽到了聲音,死了三天的人在眼前復活。
天空迷惑地眨了眨眼,似乎在確認着什麼。
它確認不了,疑惑卻已無法消解。
天空,猶豫了。
彩霞消散,虛光不再,代之以一顆光溜溜的洞;洞口對着夜蓮的方向,灑下一縷神輝。
與白蓮噴吐的那種冒牌貨不同,這是真正的神輝。
神輝珍貴,珍貴到修士夢寐以求,但它不是甘霖。
因爲那聲嘆息,天空的賞賜,打了折。
沐浴神輝的夜蓮神情大變,再次從牙縫裡迸出幾個音節。
“蕭,十,三,郎!”
十三郎聽到了她的叫喊,說道:“又不和你搶,激動什麼……簡約而不簡單,果然巾幗不讓鬚眉。”
聽嚴萌講了事情經過,十三郎衷心讚歎道。
以修爲突破引動天變,以滅絕火靈撼動其根本的辦法觸動火鳥之魂,進而激發天劫,再以入夢之法迴避,馭魂之道逼迫火鳥暴露氣息,並用那顆引雷珠做導向,最終達到李代桃僵的目的;夜蓮的計劃環環相扣,實可謂算到了極致。
算計天劫,先不說其魄力,任何一個環節出錯,其結果均不可想象;以夜蓮的能力,根本不足以與那種程度的天劫抗衡,縱有白蓮護身,怕也要當場化作飛灰。
或許,她的計劃仍未顯露全部,假如真走到那一步,她很可能還有其它安排,又或者乾脆破釜沉舟,爭取第二次重新的機會。
周密,細緻。狠絕。果斷,十三郎想不出這個計劃有何破綻;演變成如今這副摸樣,只能說是天意。
反過頭來思考整個過程,他又不禁要問,難道夜蓮早就知道自己會走火靈這條路?還是說,她可以掌控?
如果不然,她便只有一個辦法,從其它路進,須彌山下再掉頭,重新進入火靈之地。
可即便是這樣。她又上哪裡去找另外一個嚴萌,還有藍靈?
難道說,即便沒有她們兩人的幫助,夜蓮也有其它辦法解決?
越是細想下去。十三郎越是覺得她深不可測,神情不覺有些猶豫,難以做出決斷。
山頂上,夜蓮凝嬰的過程在持續,氣息持續攀升。
“聽說修士進階的時候受上天眷顧,是其氣運最足,最難被打敗的時候,有沒有這回事?”
“有。”
嚴萌給出肯定地回答,擔憂的目光望着十三郎,說道:“連師尊都認可這個說法。”
“那就算了。看在萌萌沒受委屈的份上,不和她計較了。”
氣運之說有些迷信,十三郎本來不屑一顧,只是他清楚這一戰如果打起來,自己註定不能輕鬆獲勝,最可能的結果是兩敗俱傷,誰都討不到好處。眼下須彌山結果未定,自己已經搶了一個明顯與山中神獸有關的大鳥,犯不著如此冒險。
另外一方面,他也不認爲夜蓮結嬰成功就能如何。一來對方與自己有同樣的顧忌,二來剛剛破境的修士元嬰未穩,鞏固修爲都來不及,哪有功夫立馬尋仇生事。
憤憤說了一句,十三郎拉着嚴萌的手。說道:“萌萌表現不錯,走吧。”
嚴萌聽得不時太明白。暗想你這是誇我還是貶我,聽起來恁彆扭。
她驚異說道:“不管她了?”
十三郎點點頭,回答道:“嗯,不管了。”
嚴萌以眼神示意,說道:“那她怎麼辦?”
此她非彼她,十三郎看了看木然如殭屍的藍靈,說道:“你說咋辦就咋辦。”
嚴萌想了想,說道:“她受到反噬,神智迷失,怕是沒辦法走下去。”
十三郎依舊沒有開口,靜等她繼續往下講。
嚴萌又道:“藍靈與靈尊關係密切,夜蓮希望我們殺了她,平白增加一名大敵。”
十三郎淡淡一笑,說道:“不用考慮這個。”
嚴萌相信了他的話,說道:“想害但是沒有害成功,這種人,值不值得原諒?”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不值。”
嚴萌說道:“可她已經這樣了。”
十三郎回答道:“我知道,還是不值。”
“哥哥是讓我殺了她?”
“不是。”
“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嚴萌認真地想,費力地想,最後說道:“我想放了她。”
“我的玄靈元氣大傷,後面的路沒多少希望,見識一下須彌山就回去。”
帶着獅王簡單解釋了一下,她說道:“我想把她帶回去,交給她師尊。”
“那就帶回去。”
十三郎隨手拍出幾十道禁環,將形同木偶的藍靈送到嚴萌手裡,說道:“你的決定沒有錯,不用苦着臉。”
“可我覺得自己好沒用。”
“胡說八道,萌萌馬上要進入內院,是天之驕女,怎麼會沒有用。”
“可是我不會殺人,師尊告訴我,不會殺人的人,在內院會很難過。”
嚴萌神情有些愁苦,說道:“師尊還說,如果我不能把心狠下來,最好還是不要進入內院。”
“他這麼說?”
十三郎神情微凜,問道:“他還說了什麼?”
準確的講,這還是他第一次從有可能瞭解真相的人嘴裡聽到對內院的描述,無論院長還是大先生,又或是其它教習老師,對內院向來諱莫如深,不肯透露半點信息。此刻從嚴萌嘴裡聽到蠻尊的評價,十三郎禁不住生一絲警惕的感覺。
嚴萌正忙着安頓藍靈,隨口回答道:“老師不肯細講,我偶爾聽他說起,內院其實就是一個籠子,就像是……養鷹的那種。”
“鷹……”
十三郎細細思量其中的味道,不覺在心裡自問。
“那麼,誰又是兔子……好吧,再來個互動,是關於內院的。
綜合此前的描寫,以及各種情形推斷,誰能描述下內院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使命?目的?都可以說說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