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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腸人協會”樓對面有一片工地,民工住的工棚挨着圍牆搭了一溜,去年小李深夜聽到民工齊唱《軍港之夜》,鬼使神差的溜去看見他們“手槍齊發”的排遣性苦悶,從中受到啓發,跑回家鄉網羅一批留守婦女打着慰問的旗號,灑遍人間都是愛的進行yin亂活動,結果自已被戴了綠帽的老公追殺,不知所終。

這晚,工棚又出事了。因爲工地食堂被髮包方一個親戚壟斷,不僅價高菜次,臭哄哄的肉裡還經常吃出釘子和玻璃。知道的恨遇上孫二孃賣包子——忒黑,不知道的還以爲少林寺在這裡開了分站,專練鐵齒銅牙功。民工只好在工棚裡私拉電線,煮點飯、泡點面什麼的,誰料雨天短路引燃火災,一把大火燒掉一大半工棚。

我那晚加班看資料,聽到消防車的警報聲,才發現窗外似晚霞紅透了半邊天。後來聽小李的朋友週二寶說,那天他睡得死,火撩到屁股才醒來,慌亂中只來得及搶出裝衣服的編織袋,在外面被雨水一淋,纔想起嫂子白天來探親,哥哥和嫂子睡在東端的“探親房”,那裡是最早起火的方向,也不知道薰成醃臘製品沒有,忙扛起家當朝東邊跑。

路上,不時有幾乎**的民工如驚鳥般竄出來,週二寶深一腳淺一腳的剛跑到那一排三間屋的“探親房”,屋頂便在肆虐的烈火中轟然倒下。

完了,我的哥哥!看着燃燒的殘樑斷壁,週二寶悲從心來,任雨水和淚水涕流。

“哭喪啊?我活得好好的。”忽然,週二寶的屁股捱了一腳,扭頭看哥哥摟着嫂子,裹在牀單里正衝他頑皮地笑。

“打不死的吳清華,燒不死的我大哥。我正想你倆走了,你倆的娃兒佳佳咋辦,這下可好啦。”週二寶連哭帶笑的回了他哥一拳。

很多時候已經失去了,才知道“失去”是人世間最大的殘忍。

那時,週二寶出拳很快,他哥下意識伸手來擋,竟忘記右手攥着牀單,手一鬆,早被淋溼的牀單頓時跌落下來,一對偎依的裸雕立即被火焰映襯得紅豔豔。

狗日的,好一對快活的小夫妻!週二寶看呆了,聽到嫂子呀的一聲,用雙手罩住**,才發覺自已的失態,忙蹲下假裝收拾行李,又撿出自已的衣服遞給他們。

媽媽的,有女人真好!

這時候組長跑來通知,現場將被警察封鎖,沒房住的全部去街對面賓館集合。

週二寶不想走,他牀鋪上的磚縫裡還藏着1200元錢,想等到火熄了進去翻找。周大哥看出弟弟的心思,拉他走:“沒用的,牆都垮了,你那點私房錢即使沒被火燒掉,等一下讓消防水龍頭一衝也完啦,節哀順變吧。”

聽到“節哀順變”,週二寶的淚水嘩的又流了下來,一步一回頭,看着工棚在烈火中坍塌,如喪考妣。

等他仨人走進對街的168賓館時,大廳已經被七八十個衣衫襤褸的民工擠得滿滿當當,大部分坐在搶出來的編織袋上,少數人穿條內褲就逃出來了,七嘴八舌,悲觀和不滿的情緒在蔓延。

“這工白打了,辛辛苦苦幹一年,一把火回到解放前。”

“誰燒電爐引燃這場大火?找出來揍死他。”

“都啥時候啦,還組織大家開會?老闆呢,這時候還不站出來?”

因爲涉及到自身利益,這些平時的順民,眨眼間變成了刁民,大有朝暴民蛻化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