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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村口的那株大銀杏樹下,旁邊的小賣部有人招呼週二寶,他尋聲望去,一個月白衣衫的少婦向他招手。“你在外面發大財啦,好幾年沒見你回來了。”

週二寶定睛細看,她年紀二十七八,濃眉大眼,很是英氣,身材嬌小,但曲線玲瓏,眉眼間完全不掩飾風情萬種,那眉宇間的一顆紅痣令他認出了她。

“發什麼財啊,還發菜呢。紀家妹,你啥時候當起了老闆娘?”看見曾經的初戀對象,當年的班花紀家妹,週二寶已經平靜的心又狂跳起來。

她不是高考落榜後進了鎮上工作,傳言成了鎮長的姘頭,怎麼又回到了村上,難道不是冤家不碰頭?

兩人聊了幾句別來無恙的客套,紀家妹的眼珠子一直不停的打量他,像在牲口市場挑牯牛,弄得他很不自在,又不知她的近況,忙推說看望父母,閃人了。

在家裡的飯桌上,週二寶的母親解答了他所有的疑問。

蘇美嫁給大隊書記的兒子兩年多沒生育,在村民的閒言碎語和公公婆婆的冷臉下,兩人吵鬧幾個月後,丈夫一怒之下去了東莞,已經兩年沒回來了。不願守活寡的蘇美提過離婚,似乎男方不答應。本來蘇美也要去外面打工,一來沒人頂她教師的缺,二來她又捨不得那幫學生,這事就撂下來了。算起來,從22歲出嫁,蘇美今年該26了。

紀家妹比蘇美的現狀也好不到哪去。

因爲漂亮,高中畢業被借到鎮上收發報紙,又因爲漂亮,常被鎮上做爲形象大使接待各路神仙。

這年頭上級對基層的關愛又頻繁,農、青、婦,公、檢、法,環保、國土、建設、組織、計生、水利,更別說工商、稅務、質檢、糧食、畜牧、醫藥等,連吃帶拿,遇上文藝細胞發達的還要乘着酒興K歌一番,生怕鎮鄉這些基層組織閒出病來。

紀家妹拋頭露面的事情多了,便有傳言說她是交際花,五陪干將——陪吃、陪喝、陪跳、陪摸、陪睡,還跟鎮長和書記劈腿。

偏偏鎮長老婆以正直著稱,容不得眼裡摻沙子、耳朵裡灌醋罈子,抱着挽救丈夫道德清白的良好願望,硬是哭着鬧着把紀家妹退了回去。紀家妹原來在鎮政府混頭牌的時候,別人都當面奉迎,不滿也只敢在背後嚼舌頭,被打回農民的原形後,頭上立即被冠以“姘頭”、“情婦”、“公共廁所”的著名滯銷品牌,名頭大得十鄉八嶺沒人敢求親,擔心胸前剛戴上大紅花,後院的圍牆就被好色者擠垮了。

後來還是鄰村一個叫馮建國的老光棍撿了一個現成。

蹊蹺的是,洞房花燭之夜,21歲的紀家妹居然見了紅。

新郎倌那興奮啊,比吞了10顆偉哥還管用,花白頭一夜全黑了,拘僂半輩子的背一下就挺直了,的。大清早起來做的第一件事,便把血跡斑斑的白色牀單掛在院門外,迎風招展,逢人便說新娘子仍然是處女。

但沒人相信,有妒忌他豔福的還嘲笑說,人家拿點雞血蒙你,你就暈了頭。更有人說,你光棍半輩子,從沒嘗過葷,那是人家女人的月事來了,你也信以爲真?直罵得馮建國噤聲,村人的怒氣方漸漸平息。

那一個上午,馮建國終於嚐盡了“跳進黃河洗不清”的滋味,也領教了“羣衆眼睛是雪亮的”寒冷。

但他相信紀家妹的清白,也因爲這,他四處借錢給紀家妹開起小賣部,疼她細皮嫩肉被雨水淋壞了、毒日曬黑了。紀家妹生孩子後,他看地裡的幾畝薄田難以爲計,便外出打工去了,每月給母子寄生活費。

聽到馮建國的名字,週二寶心裡一動,難道世上的事情真這麼巧,這次電飯鍋裡烙玉米餅的就是馮建國,結果電線短路把工棚燒了,忙問:“媽,你說的馮建國是不是四十多歲,個子一米六高點?”

二寶媽正要說什麼,俗話說,說曹操,曹操到。剛聊着紀家妹,她就推門進來了。

紀家妹招呼二老後,也不就坐,對週二寶說:“算你腳洗乾淨了,有口福!剛纔有人打了一隻野雞送我,我已經把它燒好了,給你老同學接風,怎麼樣,到我家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