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試試。”
輕飄飄的話並未帶來石破天驚的震撼效果,周圍修士成千上萬,表情大多茫然。
蕭十三郎,他要奪院?
他要奪院?
他要奪院!
幾個模糊的字慢慢顯現出內在含義,經過各級樞紐傳入腦海,經過一系列反饋、最終讓大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一片譁然。
“胡鬧!”
“荒唐!”
“這算什麼?居功自傲,自立封王還不夠,主意打到紫雲?”
“他是學子啊,學子怎麼能做院長?”
“倒也不是不能,老院長遺命,已經改了這條規則。”
“那是理論,理論而已!”
“規矩就是規矩,只要合規矩,沒什麼事情不可以做。”
千萬張嘴巴不停開合,人們需要聽衆傾聽自己亟需發泄的情感,全不管對方也與自己一樣、正在拼命噴吐詞彙。各大分院聚集處,教習長老們知道這樣不能解決問題,竭力想要遏制學子們呼喊,效果彷如石入大海,蕩起兩個圈就被淹沒,再無影蹤。
不說他們,連那些與十三郎相熟的人都覺得意外,連包括小宮主等人在內的親近者都大吃一驚。事先,十三郎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此事,大家最多隻能猜想他會用某種方法干涉、但卻絕無可能想到他會直接參與。
當然,也有人心裡有點數,默默長嘆。
“真走這一步啊!”燕山老祖微垂雙目,內心極其複雜。
開弓沒有回頭箭,以十三郎不動如山、動如雷霆的性格,自從他說出那句話。事實就已不可更改,勢必與尊者公平一戰。
這一戰,他不能借助外力,獨自挑戰人間巔峰。
滿打滿算修行不過百年,如今就要挑戰人間至尊。該說什麼纔好。
“佛祖慈悲......”活佛從未像今天這樣頻繁唸佛,虔誠到無可形容。
臺下思量臺下也不閒,喧鬧中,經過最開始的狂躁,部分人找到方向,思路有所轉變。
“依我看。先生恐怕不是爲了爭位......”
“那是爲了什麼?”
“爲了,你看看天上。”
“天上......嗬!”
“這是要,要要要向尊者挑戰!”
“廢話,奪院必須挑戰。”
“可是,先生他......真的能夠......”
“你問我,我問誰去。”
人多消息總是傳得特別快。慢慢的,一處接一處人羣安靜下來,一羣接一羣的人開始沉默,千萬道目光再度投向尊者臺上的那位同門,有敬畏,有輕蔑,有期待。更多是緊張。
先不說十三郎,還有兩位尊者尚未表態,接下去會如何。
難道說,今日大比最終會演變成一場尊者大戰,演變成一場真正的內鬥!
那樣的話,傳承近萬年的道院還能存在嗎?或者說,還能如從前那樣存在嗎?
揣着一肚子疑問與擔憂,人們望着尊者臺上餘下的三個人,看着道尊、狂尊兩位尊者先是一愣,茫然片刻。之後深深看了十三郎一眼,各自沉默歸位。
呼!
這一刻,不知多少人長出一口氣,形成聲浪竟如雷鳴;眼前如何不去說,既然還有兩位尊者壓陣。總比全盤亂鬥來得好。
天空之上,本次奪院的絕對主角,雷尊目光微微凝聚,很快從驚訝中迴轉心神,朝下方某處看了看,薄脣微動。
幾乎同一時間,黑麪神也從震驚中醒轉,不太利索的聲音宣告。
“十三先生......蕭十三郎參加......”
“慢着!”
一聲斷喝突兀響起,十七分院院長曹木出列,手指十三郎。
“他不能參加。”
半截話被按回肚子裡,黑麪神還未弄清發生什麼事,又是三聲斷喝爆響。
“蕭十三郎,沒資格參加奪院。”
“他連本尊都不是,不能參加。”
“分身是純粹魔修,不能參加。”
第四,第九,第二十六分院的三位長老或院子作爲代表,三聲追問直擊要害,黑麪神啞口無言。
“這個......”
“什麼這個那個,蕭十三郎居心叵測,應拘押詳細審問。”
“道院正統不容褻瀆,此子膽大妄爲,與魔族關係非同尋常,應詳查。”
四名白髮蒼蒼的老者,面對千萬張面孔慷慨陳辭,目光直射主觀臺。
“如此作爲,眉院不可能......”
“不可能什麼?”
還是那個清朗的聲音,聽着並不如何用力,也沒有什麼憤怒冤屈,輕輕鬆鬆截斷了曹木的話。
“不可能什麼?你想說什麼,想說眉院與魔族勾結?”
“老夫......”
“嗬!”
千萬人爲之譁然,將曹木的聲音完全淹沒,恰好幫他解了圍。
天地良心,便是借他八個膽子,也不敢公然講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別說他,就是天上那位人間至尊,也斷斷不敢如此張狂。
十三郎敢,不僅敢,還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如此振振有詞。
“勾結魔族怎麼了?你不知道現在靈魔交好?你沒聽過四方聯盟?不知道六方會談?”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你想發動靈魔大戰?製造混亂,讓滄浪與妖靈大陸重燃戰火?”
“當然不是,老夫......”
“老什麼夫?七大尊者都沒稱老夫,陣樓主持只敢稱老朽,你算什麼東西,敢在這裡自稱老夫?”
連番質問,多數是胡攪蠻纏。可惜曹木只是曹木,說起來身爲一院之長,但他既不是尊者也不是長老,而且排在第十七位......在道院這個大家庭裡,真的不算什麼。
話說回來。假如一院之長不算什麼,十三郎又算什麼?
“倚老賣老可你又不算老,老而無德偏又自覺......”
“好了好了,大庭廣衆,不要糾纏這些。”
學子質問院長,偏偏嗓門嘹亮大佔上風。荒唐一幕讓人無法忍耐,尊者之中終於有人發言,阻止這場鬧劇。
“當下正是緊要時候,正題爲先。”
迎着十三郎的目光,火尊淡淡說道:“幾位院長所言不差,先生雖然功勳卓著。但還不能參加此次奪院。”
十三郎靜靜地看着火尊,看得極其認真仔細,看上去似乎想數清楚其臉龐有多少皺紋,或者有多少根毛。
“先生看我也無用,規矩就是規矩......”
“爲什麼?”十三郎突兀問道。
“什麼爲什麼?”火尊反問。
十三郎笑起來,說道:“這時候還裝就俗了。說吧,爲什麼你會站出來?”
火尊也笑起來。說道:“先生慧眼,本尊爲了道院未來着想。”
十三郎有些無趣,說道:“你們啊,就不能換個新詞兒用用,動輒拿未來做藉口,不覺得膩味。”
火尊平靜說道:“先生參加這件事情,難道不是爲了道院未來着想?”
十三郎擺手說道:“今天沒興趣和你玩嘴皮,只問一句,我爲什麼不能參加。”
火尊嘆了口氣,誠懇說道:“該說的幾位院長都已經說了。先生自己想想,靈魔之間剛剛有所緩和,假如讓一位魔修爭奪道院大位......”
客觀地講,火尊講的是實情。
十三郎揮手說道:“我不是魔修。”
火尊說道:“先生的分身是魔修。”
十三郎說道:“我有本尊。”
火尊莞爾說道:“先生本尊不在這裡,況且人人都知道。先生本尊並未化神。”
十三郎再度截斷,說道:“化神就可以,對不對?”
火尊無奈說道:“就算先生即刻化神,難道就能馬上參加......”
十三郎第三次打斷他的話,目光轉向臺下四方,問道:“本尊若化神,是否可以參加。”
片刻沉寂。學子們沉默,教習們沉默,院長長老各自沉默,連那四位院長也都沉默。
人人都知道,十三郎本尊年前返回道院,修爲仍未突破天人境;這一年裡他並未外出,道院也一直風平浪靜,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麼天兆。將這兩條相加,再考慮他此時說的話,便只能意味着一件事情。
他若想,就能破。
隨時,隨地!
不僅僅如此,他還要在化神之後馬上參加奪院,與尊者鏖鬥。
該說點什麼呢?
今日紫雲羣雄薈萃,過萬修家與學子,人間巔峰盡在於此,誰敢評價一下這件事?
沉默中,十三郎回頭望着火尊的臉,再次開口。
“可以嗎?”
“可以。”
回答來自天上,雷尊擡起一根手指,如按死一隻螞蟻點向十三郎。
“你若破鏡,便可挑戰本尊。”
“好!”
沒等人們回神,十三郎擡手迴應雷尊的那隻手,一指破蒼天。
“讓開!”
聲落,變起,耳邊只聽到轟的一聲響,天空盡成火海。
像一陣風吹過耳側,但其聲勢磅礴千萬倍;又像大海翻滾岸邊,但其浪高如天;彷如山嶽轟然倒掛,尖峰凌壓萬人頭頂......
最最貼切的描述爲:天在燒。
那是什麼樣的火啊!無形無跡,不知從哪裡就突然冒出來;無邊無沿,看上去應可燒透天空;熾烈之芒照射千萬人臉上,明明感覺不到熱,魂魄卻似焚滅成虛無。
如大海般寬闊的火焰,火海邊,兩名美到無可形容的女子聯袂而來,一人紫衣瑰麗火浪縱雲,一名白衣勝雪腳踏蓮臺,一人熱烈如火中君聖,一人神聖如天女歸凡;兩人中間,三尺女童粉雕玉琢,穿着一身漂亮的碎花裙,雀躍中高呼。
“爹爹,加油!”
呼聲起,人出現,伴隨天空雷霆浩蕩,千里火海驟然縮成了團,當中鑽出一人,朝雷尊點了點頭。
“我要應劫,一邊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