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激辯
“好,好,好。”卡塔帕大師哈哈一笑,鼓鼓的衣袖如同瞬間被抽空了一般,一下緩了下來,變成了平常模樣的衣物。“果然,伽達大師武技不減,一身氣功顯名天下,佩服佩服。”
伽達大師臉色也迅速恢復如常,全身溼透的汗水,彷彿如同變魔術一般,快速消失不見,只是在衣物上留下一些肉眼可見的斑斑汗漬。“卡塔帕大師也是練得一身好瑜珈,比起往年更是精進不少,可喜可賀。”伽達大師也是微微頜首,誇讚卡塔帕大師。
倆人一笑一平,又是面面相視。
早守在殿門口的桑賈伊,按捺不住內心的焦躁,急步跑到卡塔帕大師身邊,建言使用武力解決。他率領的金甲軍,除了衝進禪經殿的一隊外,在香提寺外圍更有千人之衆,再加上武備精良,訓練有素,其戰力絕對值根本不是一個小小的香提寺所能相提並論。
“放肆。”卡塔帕大師輕斥了一句,回過頭依然笑容可掬地對伽達大師說道:“伽達大師是傑利老國王的座上賓,我們怎麼能輕怠了他?”
桑賈伊悻然,自討了個沒趣,心中卻是默默在想,剛纔倆人動武的時候,怎麼不說輕怠了他?但他不敢得罪卡塔帕大師,訕訕乾笑幾聲,退下幾步。
卡塔帕大師緩緩轉身,向在座的衆多佛徒微微躬了躬身,笑道:“諸位,敝人是婆羅門大祭司卡塔帕,這次前來香提寺,本無惡意,只是想借此寶寺寶殿,向伽達大師討教幾個問題,還請諸位見證。”卡塔帕大師自恃宗門理學深厚,與伽達大師相比,並不佔下風,同時在這樣的一個大會上,如果以理學佔據上風,將婆羅門思潮傳於這些所謂的佛學精英,功德自比武力殺戮要好得多。
卡塔帕大師這點心思,伽達大師豈又能不知?但他知道現時情形岌岌可危,一句話不慎,便會導致在座的佛僧信徒慘遭毒手,他緩緩掃視着殿裡的衆人,一時不敢接下卡塔帕大師的提議,沉聲說道:“我正給諸位學習佛法,與你的探討可在稍後,如何?”
“我沒關係,時間多的是。”卡塔帕大師捋了捋銀鬚,笑道:“但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時間。”
隨着卡塔帕大師話音剛落,圍在衆人之外的金甲軍挺槍執刀,齊聲大喝。
明晃晃的刀槍,氣勢恢宏的喝聲,頓時將一些貪生怕死之輩嚇得差點尿了褲子。
“如果我答應你,那他們?”伽達大師瞥了一眼衆多的金甲軍,說道。
“我自當極力約束,釋疑解惑之後,唯走便是。”
伽達大師似乎並不相信,死死地盯着卡塔帕大師,想要從卡塔帕大師臉上尋找出他所希望的答案。
禪經殿中,一時又沉寂下來,衆人全將目光聚集在伽達大師身上。
在殿裡的衆多僧徒,畢竟不是鐵板一塊,雖說大部分心意堅定,但總有個別膽子小一些,對死亡抱有恐懼,此時卡塔帕大師這麼一說,頓覺活的希望再次燃起,便開始小聲議論起來。在重壓之下,這小小的議論聲逐漸放大,匯聚成一片同意的浪潮。
伽達大師緊皺雙眉,長長的白眉微微抖動,“好,那就請吧。”
近在倆人身邊的衆人唯恐禍及自身,紛紛往後退卻,給兩位大師騰出空地。
卡塔帕大師微微一愣,向衆人問道:“你們這是?”
“給你們讓個位,免得傷了我們。”衆人中一位身穿金色馬裙的佛教信徒大聲答道。他名叫其莫,是鉢羅耶伽國一位富商,此次參加無遮大會,本是爲了佈施求福而來。
卡塔帕大師哈哈一笑,捋了一把銀鬚,然後徑直走到其莫跟前,一把拉住其莫的手,“來,跟我來。”
其莫大驚失色,兩條腿不住打顫,欲甩脫卡塔帕大師的手,但無奈卡塔帕大師的手指如同鐵箍一般堅硬,只得戰戰兢兢地跟着走。
卡塔帕大師也不理會,帶着其莫,一直走到釋迦牟尼佛像前。
“來,來,坐這裡。”卡塔帕大師指着地上的一塊地毯,和言悅色地說道。
這塊地毯,本是伽達大師講座時給他身邊的小沙彌休息打坐時用。伽達大師所坐的一塊灰色地毯,則放在幾步的距離。
其莫不知卡塔帕大師何意,誠惶誠恐地看着卡塔帕大師,不敢就坐。
“聽着,你現在就是我跟伽達大師辯論的見證人。在我跟伽達大師辯論之時,你要將我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要如實記錄下來,聽明白了嗎?”卡塔帕大師說道。
其莫瞪大了雙眼,似乎並沒有聽清。
卡塔帕大師身邊的一個金甲軍早就準備好了筆、紙,硬塞到其莫手中。
其莫這才緩過神來,顫抖着雙手,坐了下來。
“原來是文鬥,而不是武鬥。”在一邊圍觀的衆人,這時也才明白過來卡塔帕大師的用意,輕輕吁了一口氣。剛纔的武鬥,伽達大師並未佔任何上風,也不知卡塔帕大師的武技到底如何,衆人俱都心驚膽顫,如果文鬥,那結果可能就完全不一樣。畢竟伽達大師的威名遠揚,無人不知。一想到這裡,許多人懸着心,也大大地放回到肚子裡,有些人甚至露出了笑容,彷彿忘了剛纔的騰騰殺氣,與旁人小聲交談起來。
卡塔帕大師哈哈大笑,走到灰色地毯前,也是雙腿盤膝坐了下來。
這灰色的地毯並不大,倆人如果坐在一起,勢必要緊貼着身體。
很明顯,卡塔帕大師就是想讓伽達大師站着。一坐一站,站着的一方,無疑會造成極大的心理壓力。
伽達大師畢竟是大師級的高僧,對卡塔帕大師這種雕蟲小技並不感冒。他先是對着殿中釋迦牟尼佛像低聲吟誦了一句“我佛天佑”,然後面對卡塔帕大師幾步之遠的地方站定,身姿挺拔,巋然而立。
一隻螞蟻剛好從卡塔帕大師身前爬過。卡塔帕大師俯低身,伸出一隻小指頭,讓小螞蟻爬到自己的手指上,仔細端詳着。
衆人不解其意,均屏氣凝神,看着卡塔帕大師。
殿中氣氛,如同蒙上了一層溼布,又厚又重又潮。
許久,卡塔帕大師盯着小螞蟻,緩緩啓口說道:“這隻小螞蟻,何來之?”
“天地萬物,一切皆有生命,一切皆爲隨緣。螞蟻既爲蟻,只是因前世之事,報之後果爲蟻。”
“那何爲因,何爲果?”
“事出皆有因,有因皆有果,因是果,果是因。”
“何爲業,何爲報?”
“業,人之行者,報,業之果也。”
“既有因果業報,必有三道四生。天道爲神,祖道爲人,即爲波羅、剎帝利,獸道爲禽,即爲吠舍、首陀羅。四生即胎生、卵生、溼生、種生。由業生果,由果定生。”
“業者,不分高低貴賤。黑黑業,白白業,黑白業,不黑不白業。雲黑黑者,是不善業。不善鄙穢,名之爲黑,因果俱黑,名黑黑業。雲白白者,是其善業。善法鮮淨,名之爲白,因果俱白,名白白業。言黑白者,是其雜業。善惡交參,名黑白業。所言不黑不白業者,是無漏業。此身造業,即此身受,是名現報。此世造業,次來世受,是名生報。此世造業,過此世受,是名後報。”伽達大師說道。
“何爲貴,何爲賤?取悅於神爲最貴,違逆於神爲最賤。是以婆羅門最貴,剎帝利次之,吠舍、首陀羅爲最賤。”
“物有輕重,人無貴賤。蟻是如此,萬物皆是如此。所以樂善好施是爲貴,救濟他人是爲貴,遵紀守法是爲貴,德高望重是爲貴。守富不仁是爲賤,殺生說謊是爲賤,偷雞摸狗是爲賤,淫慾飲酒是爲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