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三進到房中。
這明顯是一個女孩的閨房,梳妝檯、粉紅幔簾、胭脂口紅一應俱全。
段小三正看得出神,卻聽拉妮輕咳了兩聲,一轉頭卻發現拉妮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這是你的房間?”段小三問道。
“我請你來,並不是請你參觀我的房間。”拉妮依然微笑着,語氣依然溫柔和善。
拉妮的聲音清新動人,如同她的美貌一般,攝人心魄。
段小三又不禁恍惚,怔怔看着拉妮。
拉妮兩頰再次飛起兩片紅雲,臉色已經開始沉了下來,重重地咳了兩聲。一個年輕的男人,這樣出神地看着一個女孩,無論在哪裡,都會被視爲無禮。
段小三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趕緊連聲道歉,再也不敢擡頭直視拉妮。
段小三單刀直入,說道:“我要在河壇祭祀上成爲你的舞伴。”
拉妮似乎沒聽清段小三所說的話,愣了一下。
段小三一字一句,再次重複了他的意思。
“河壇祭祀?”拉妮一聲驚呼,臉色煞白。後天,本是曲女城民衆的沐浴節,那時會有大量民衆涌到薩納弟河壇參加這個盛大的節日。本來這個節日是一年一度的盛會,見怪不怪。但今年的沐浴節又與往年不同,因爲新任國王要借這個沐浴節,啓動馬祭儀式。如此一來,這個沐浴節就顯得非同一般了。可這個消息,她纔剛剛從首相府得知,就目前而言,也是絕密狀態,眼前這個東方人,怎麼能提前知道這樣的消息。
“你是什麼人?”拉妮的疑問脫口而出。
“我是大唐特使護衛隊段小三。”段小三直言,不待拉妮提問,便將自己的身份背景和盤而出。他心裡清楚,跟拉妮一不沾親,二不帶故,要取得她的幫助,只有坦誠相待。
拉妮一動不動,聽完段小三的述說。她兩道秀眉緊鎖,喝問道:“難道你就不怕把你的事情報官嗎?”
段小三一聽拉妮這話,懸在嗓子眼裡的心頓時放下一半。
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輕鬆的笑意。一個會報官的人,絕不會當着別人的面,說出這樣的話。
他覺得,在說服拉妮幫助自己的事情上,至少已經成功了一半。
在未見到拉妮之前,段小三毫無勝算。他只是抱着瞎貓碰死耗子的心態來找拉妮。拉妮是曲女城目前最紅火的歌妓,雖然沒有地位,但金錢、名譽加身,又有像李真珍那樣的富家子弟追求,在外人看來,生活過得是相當滋潤。
說服,最好,說不通,他也會採取更暴力的辦法。比如,綁架,或者直接……
可是,見到拉妮之後,他發現這人就是在鐵匠鋪前幫他解圍的人。看得出來,這拉妮心地善良,行爲端莊,受過良好的品行教育。所以,他又改變了主意,將自己的身份背景和盤托出。他要進行一場賭博,一場事關生死的賭博。賭注就是他的生命。
事情朝預想的方向穩步發展。
但他還不能完全確定。在他眼裡看來,雖然他向拉妮坦承了事實,但她現在可能會單純地認爲,他是一個危險的傢伙,一個亡命的賭徒。一個大唐特使的身份,遠遠換不來對一個陌生人的信任。
拉妮一雙桃花眼,直直盯視着段小三。
段小三不敢相接,故意往邊上看了看。他不覺是心虛,而是眼前的拉妮實在是太驚豔,就算是拉長着臉的拉妮,也是那樣明媚動人。他怕自己再一次失禮於人。好吧,這也算是心虛的一種。他不得不承認。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倆人相互沉默,大概有一餐的時間。段小三沒有開口,也沒有看拉妮。他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之下,誰先開口誰就先認輸。
段小三忽然聽到拉妮嘆了口氣。勝算又加了一成。他心中暗喜。
“憑什麼認爲我不會報官?”拉妮說道。
“因爲你看人很準,就像我看人很準一樣。”段小三說道。
“撲哧”一聲,拉妮輕笑出聲。段小三這話,明面上是誇拉妮,實際是在誇自己。
段小三很想側轉過臉,看看拉妮的笑容。但他不敢。
“就算我不會報官,我也不會幫你。”拉妮故意沉下臉。
“你一定會幫我的。”段小三篤定泰山。
“哦,”拉妮只是輕輕地應了一聲,眯起眼,饒有興趣地看着段小三。
段小三知道拉妮一直在看着自己,身體不自覺地扭了扭,感覺有些不自在。但不自在歸不自在,正事還是辦的。他清了清嗓子,從容說道:“因爲我要在河壇祭祀上辦一件大事。”
“刺殺阿羅那順?”
“呃……”段小三有些驚愕。沒想到拉妮居然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一個人?”
段小三重重地點了點頭。這個時候,他只能點頭。他並不想將其它牽連進來,包括眼前的拉妮。
“我不會答應你的。”拉妮肅然,斷然拒絕。
“難道你不想聽聽我的計劃?”
“你瞭解阿羅那順爲人嗎?”拉妮再次問道。
段小三搖搖頭。見都沒見過阿羅那順一面,又怎麼可能瞭解呢?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枉送性命呢?”拉妮語氣中,平靜得彷彿如同一泓湖水,不起一點波瀾。
但段小三注意到了平靜的湖水水面下,似乎隱藏着洶涌的暗流。他沒接拉妮的話,而是繼續自己的思路,說道:“我的計劃是在跳舞唱歌時,利用火藥炸死阿羅那順。”
“火藥?”
“對,你們叫做唐鹽。”
“我們天竺沒有唐鹽。”拉妮身在青苔藝館,接待的客人魚龍混雜、天南地北,大唐人也不在少數。所以她很清楚唐鹽是幹什麼的。
“我會。”
“你會?”
“我會製作唐鹽。”段小三故作輕鬆,“當然,這也得你配合。”
拉妮覺得眼前這個男子瘋了。一個人,就想對抗天竺國最高統治者,就憑不起眼的唐鹽?她雖然聽說過唐鹽,但並沒有真正見過唐鹽真正的威力。
段小三也覺得自己瘋了。但他還是要堅持下去。他答應過室利。
“就算你有唐鹽,這計劃也不可能成功。”拉妮一改先前平靜的態度,完全冷漠了下來,就像平靜的湖面結起了冰。
但段小三知道,就算湖面再怎麼結冰,湖底下的暗流不可能消失。
他決定砸破冰面,出一把王炸。
對於只見過一次面的人,甚至是陌生人,如果想要跟他們繼續談下去,那麼一開始就要出王炸,炸得他們暈頭轉向,失去判斷力,這樣才能最大限度地取得談判的主動權。
段小三對拉妮採取的就是這樣的策略。他從懷中掏出了那根金色的腳鏈,放到拉妮眼前。
金光燦燦的腳鏈,有一個造型獨特的火紅太陽。精緻典雅、流光溢彩。
果不其然,拉妮大驚失色,手腳甚至微微發抖,接過腳鏈,顫聲問道:“這是你的?”
“當然不可能是我的。”段小三淡淡笑了一聲。他的目光瞥向了拉妮的腳踝上。
在拉妮的腳踝上,有一條跟拉妮手上完全一模一樣的腳鏈。
金光燦燦,造型獨特,精緻典雅、流光溢彩。
從開始進房門,段小三就注意到了拉妮腳踝上的腳鏈。他不知道這腳鏈代表什麼,兩條腳鏈之間有什麼聯繫。但他知道,這樣一條造型獨特的腳鏈,在民間不可能普及。尤其是低種姓的人羣中,更加不可能。
他賭拉妮與室利存在某種關係。這似乎也印證了阿賈耶信心十足能讓室利代替拉妮的原因。
“我還認識宮廷大臣阿賈耶。”段小三說道。手中的王牌,不出則已,一出就要完全出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