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白魚說出元嬰這個名詞,實在讓楊璟有些猝不及防,感覺自己的認知又被刷新了一層。
但鹿白魚身爲苗寨的首席蠱師,她能夠認得這東西,說明這東西自然跟巫蠱之事有關,這也讓楊璟不禁想起了彭連玉中蠱的慘狀,心裡也直發毛。
果不其然,鹿白魚當即解釋道:“這是一種極其惡毒的巫蠱,名喚童兒蠱,蠱師需要用活蠱餵養嬰屍七七四十九天,而後放入三頭蠱王,啃噬分食嬰屍,三頭蠱蟲又相互鬥殺,最強者會凝聚嬰屍的怨念和靈力,將蠱王制成蠱種,便是童兒蠱。”
“這童兒蠱入體之後會潛藏三十六天,佔據和控制身體每一個角落,三十六天之後突然爆發,奪捨身體,使得身體的主人變成行屍走肉,不知疼痛,喪失理智,成爲活死人,只聽從蠱師的操控!”
“這種惡毒的蠱術我也沒見過,只是當年婆婆去世之前,曾經跟我說起過,沒想到竟然真的有人在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楊璟雖然對巫蠱一道半信半疑,但這麼長時間以來,他也見識過蠱蟲的厲害,無論有沒有科學依據,巫蠱之術能夠千百年流傳下來,存在即有理,必定有着常人無法理解卻又確鑿的理論基礎。
鹿白魚乃是個中好手,她既然這麼說,那麼想必是真的了。
無論如何,如果真的像鹿白魚所言,那麼就意味着有人給趙高義下了童兒蠱,目的不是爲了殺死趙高義,而是爲了控制趙高義!
作爲嶽州軍的指揮使,趙高義的權柄極大,如果那個兇手成功操控了趙高義,那是什麼樣的後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可這童兒蠱製作起來很困難,需要的成長條件也很苛刻,按說早已潛伏在趙高義的體內,可爲何趙高義中途又死了呢?
鹿白魚讀懂了楊璟的迷惑,她繼續解釋道:“這童兒蠱潛藏在趙高義體內多長時間並不清楚,但絕對不足三十六日,因爲有人提前激發了童兒蠱,才導致了趙高義的死亡!”
“什麼東西或者手段能夠提前誘發童兒蠱發作?”楊璟也是歎爲觀止,不由好奇地問道,因爲這個問題也關乎到藏在練功房裡頭那個人!
“經過三十六日的潛藏之後,童兒蠱會佔據寄主的身軀,與道家的奪舍有些類似,而那個時候,童兒蠱會開啓自己的人性,如果有人提前激發它的慾念,童兒蠱就會發作…”鹿白魚說道這裡,臉色不覺紅了起來。
“想要提前激發童兒蠱,有很多法子,比如…比如做…男女之事…比如讓寄主心生邪念或者惡念,而最直接的法子,應該是給寄主服用‘春’藥…”
“春藥?”
“嗯,春藥會激發人的本能慾望,會讓童兒蠱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得人性,童兒蠱便會提前發作,但這也會損毀它的能力,使得它無法佔據身體,反而因爲需要大量的精元和血肉來成長,而切斷寄主對身體的控制,進入假死的狀態…”
“你是說…你是說趙高義如今是假死?!!!”楊璟又大吃了一驚!
“是…也不是,其實這個假死跟真死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他的腦子已經死了,喪失了對身體的所有控制,身體雖然活着,但心跳和呼吸都沒有,身體會漸漸腐敗,可童兒蠱卻不斷吸食他的身子,將這個身體當成食物…”
鹿白魚這麼一說,楊璟頓時明白了,從生理學上來說,趙高義其實已經是死亡的狀態,因爲他已經腦死亡,而且沒有了呼吸和心跳。
可因爲童兒蠱已經開始覺醒和成長,已經成爲了趙高義身體的一部分,而且還是活的,說不定它還能控制趙高義的身體,從這個層面上來說,趙高義其實還是假死。
不過鹿白魚也說了,童兒蠱提前被喚醒,會損毀它的操控能力,而且屍體會不斷腐敗,能夠提供的養分會越來越少,童兒蠱能不能存活下去還是未知之數。
無論如何,眼下可以確定的是,趙高義並非自殺,也並非暴斃,而是被人惡意下蠱,無論他服用“春”藥是有意還是無意,都是他致死的原因!
也難怪素來愛惜精元的趙高義會在練功房裡與女子荒唐一夜,原來是吃了“春”藥!
如今趙高義之死反倒變得不是那麼重要了,真正關鍵的是,竟然有人妄圖用巫蠱之術,操控嶽州軍的指揮使!
楊璟不由想起臨行前王念恩對他的提醒,以及自己當上這個皇城司江陵府辦事的職責,他試探性地朝鹿白魚問道。
“大姐,你適才所說的他們,是不是白牛教的人?”
鹿白魚聽得楊璟如此發問,不由滿眼驚愕,因爲白牛教行蹤詭異,除了苗侗各族的一些蠱師,並沒有多少人知曉這個組織的存在!
雖然白牛教四處發展教徒,但極少有人見過這個白牛教的高層人員,更不知道這個白牛教的總部在哪裡!
楊璟突然提到白牛教,讓鹿白魚吃驚不小,她也沒想到楊璟竟然會知道這些。
鹿白魚之所以知道白牛教的存在,還是因爲白牛教的人曾經來拉攏她,希望她加入白牛教,供奉白牛聖母,爲白牛教出力。
這湖北湖南以及廣東西路乃至於雲貴地區,都是白牛教的傳教範圍,他們拉攏的重點也都是這些嶺南蠻族的巫師蠱師以及薩滿等神職人員!
楊璟從鹿白魚的眼神之中得到了答案,他並沒有忘記王念恩轉達給自己的密旨,眼下北方已經開戰,如果白牛教之類的南方勢力在從內部攻擊大宋,便會加速大宋的滅亡,楊璟絕不能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因爲他知道,南宋一旦滅亡,那便是漢人們有史以來最大的災難!
“姐姐能不能找出下蠱之人?”楊璟滿是期待地朝鹿白魚問道,不過鹿白魚卻輕輕搖了搖頭。
“想要找出下蠱之人,並不容易,但童兒蠱即便潛藏在體內,也並不穩定,很容易出現提前喚醒的情況,必須有人時刻盯着,所以我敢肯定,趙府之中,必定有人一直盯着趙高義!”
“而且趙高義的童兒蠱提前被喚醒,顯然是出乎他們的意料和謀劃的,豢養一頭童兒蠱,需要極大的精力財力和時間,他們斷然不會放棄,即便提前被激活,他們也會想辦法把童兒蠱給收回去,所以那個盯梢的人,眼下肯定還潛藏在趙府裡頭,說不定就是趙高義身邊的人,因爲只有他身邊的人,才能夠及時保護童兒蠱!”
鹿白魚的話讓楊璟再度激動起來,可他又有些不明白,既然趙高義已經死了,爲何那人不把童兒蠱取出來,直接逃離呢?
面對這個問題,鹿白魚也做出了自己的解釋:“這童兒蠱種下容易,取出來卻極難,因爲童兒蠱需要吸收身體的養分,會長出很多的血管,想要保證童兒蠱活着,必須要高超的醫術,並不是一刀下去就能夠取出來的…”
“或許隱藏在趙府裡頭的這個盯梢人,並沒有這樣的能力,所以才遲遲沒有下手…”
楊璟聽完了鹿白魚的推測,也是激動萬分,沒想到案情居然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他更沒想到會挖掘出如此詭異和神奇的變數來,更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竟然因此接觸到了白牛教!
眼下襬在他面前的有兩個問題,一個就是找出那個給趙高義下春藥的人,弄清楚藏在練功房裡頭那個人到底是不是龍鬚土司的女兒,如果是的話,她現在又在哪裡。
另一個問題則是揪出趙府的內鬼,以此順藤摸瓜,找到白牛教組織,徹底毀掉他們想要操控嶽州軍,妄圖製造叛亂的陰謀!
趙高義是個愛惜精元的武癡,平日裡很少接近女色,妻妾們都成了空閨怨婦,這個給趙高義下春藥的人,應該就是與趙高義荒唐一夜的人,除了趙陳氏這位與趙高義同牀異夢相互厭惡的大夫人之外,紅姬等一衆妾室都有着極大的嫌疑。
當然了,趙高義的貼身丫環以及親衛,乃至於府裡的女眷,也都有着嫌疑,畢竟想要親近主人,藉此擺脫奴僕的身份,獲取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也不是沒有的事情。
而爲了保護童兒蠱,那個白牛教潛伏在趙府的內賊,必須貼身伺候趙高義,甚至成爲趙高義的心腹,如此才能順理成章地護理童兒蠱。
在這個層面來說,先前接受審問,負責趙高義飲食,又是第一個發現趙高義死亡的大齡丫環,應該是嫌疑最大的一個。
因爲她負責趙高義的飲食,能夠隨時在飲食裡頭做文章,對童兒蠱進行培育和保護!
事急從權,楊璟也不能再按部就班地調查下去,他必須要分出個輕重緩急來。
雖然服用春藥,導致童兒蠱提前發作,是趙高義的真正死因,但那些給趙高義下春藥的人,動機卻很簡單,那就是爲了與趙高義歡好,或許想要藉此懷上趙家的骨肉,用來提升自己在內院的話語權,那麼紅姬等一衆妾室的嫌疑最大,倒也不用急於一時。
而趙高義已經死了五天,白牛教想要從別處調動醫術高明者,來取出童兒蠱,想必也差不多要到了。
所以眼下如何處置童兒蠱,如何利用這一點來揪出內鬼,抓住白牛教的人,纔是當務之急!
楊璟陷入了沉思之中,過得許久才擡起頭來,異常嚴肅地朝鹿白魚問道。
“姐姐,你能養活童兒蠱嗎?”
鹿白魚臉色大變,聲音有些顫抖着問道:“你想幹什麼?”
楊璟捏了捏手中的手術刀,直勾勾地盯着鹿白魚道:“如果我有把握將童兒蠱取出來,你,敢養嗎?”